萧淑妃接着说:“恰巧那时,唃厮啰国的那个亡国宰相哈巴温找上我来,送给我一副象牙与一对犀角,还有一瓶极其珍贵的百花露,其目的,是想让我劝说延禧出兵河湟,打败宋兵,助他复国。
这个哈巴温也真是好笑,耶律延禧的大辽国都快要被人家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居然还做梦想要延禧腾出手来助他复国。”
张梦阳道:“想是他国破家亡,仅带着幼主仓皇来投,所带出的金银珠宝都在大辽君臣身上用尽了,在大辽这里得不到一丝回报,内心里必然有所不甘,不得不在此孤注一掷吧?”
“听说这些年,他为了复国可没少奔走,不光是在大辽,在西夏与吐蕃,也没少花钱游说,只是他手上的那点儿钱财,不足以让那些国家与大宋撕破脸来大动刀兵。
而大金与大宋两国现在正联手与大辽作战,关系着实打的火热,更不会相助他与大宋为敌。还听说他打算在大宋的朝臣中,寻找肯为他仗义执言的人,以便劝说宋国的道君皇帝放弃河湟之地,好使他唃厮啰借机复国。
他也不想想,要宋人把到口的肥肉吐出来,那可能么?所以这个哈巴温,绕了个大圈子,便又找回到耶律延禧这里来了。也不知是谁告诉了他,延禧常到我这里来,于是,他便尝试着想要请我在延禧跟前替他说几句话。”
张梦阳叹了口气,说道:“当局者迷啊,这个哈巴温满脑子里都是复国的念头,难免会病急乱投医了。”
“虽说是病急乱投医,可他说出的话来,却着实动听。”
“怎么个动听法儿?他当着你面夸赞你的美貌了么?”
“去,讨厌鬼,你想哪儿去了,像他那样怀中揣着抱负的人,未必会像你这样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女人。我所说的动听,是指他准备给延禧听的一套说辞。”
“哦,大概是吧。”张梦阳嘴上应着,心中想道:“说我没抱负么,倒也不差。至于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女人,似乎也说得过去,在去燕京来回的路上,在燕京城里,我脑子里可不常装着小郡主与太后两个人么。”
“他想让我劝说延禧,想要打败金国,短期之内怕是没有希望的了。大辽的兵将对付金人虽说败多胜少,但对付宋人却是绰绰有余。
他想要让我告诉延禧,与其拿剩下的大辽兵将与金人在此做无谓的消耗,不如借道西夏,挥军河湟,在他唃厮啰国的故地上打出一片新天地来,待以后时机成熟,再挥军北上,与金人角力争鼎不迟。”
“这个哈巴温鬼点子倒是不少,”张梦阳道:“他嘴上说得好听,似乎全是在为大辽打算,还不是想要借着大辽的兵力帮他打败宋兵,助他恢复国家么。”
“那时候,你无知无觉不吃不喝,都已经又过了两三天了。你不仅面无血色,身体也已经慢慢地变凉起来。我只道你的性命已无可挽救,伤心之余,都已经在和月理朵商议着给你准备后事了。
“杯鲁,你不知道,那个哈巴温,虽然相貌凶恶丑陋,可却是个多才之人。不仅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且对医卜算命之道亦有相当造诣。他既因复国之事求我,我当然不会那么轻易便应承下来,因此便对他说:听说你是唃厮啰国的第一有才之人,你胸中的才学可称得上是包罗万象,就连对医卜之道,也钻研精深,不知道此话可确切么?
那个哈巴温,说话倒也谦虚,只说世间传言多是以讹传讹,不可尽信,不过单说这医道,我钻研了二十余年,倒也略有些心得。
我对他说,我有一位朋友,数日来昏迷不醒,不察是何病因,如今竟现出了将要下世的光景来。我素知你医术精湛,堪有起死回生之能,你若能救得我这位朋友不死,你所求我之事,自当尽力而为。
他听了我说这话,面上并不动声色,只是说,就算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能,那也要看患病之人有无此等缘法,有缘之人,即便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亦常有回生之运,无缘之人,即便留得三分气在,亦难保究竟无虞。
我听他说得玄玄乎乎,心里头忐忑不安,也不知你会是他口中所说的有缘之人,还是无缘之人,便与月理朵,一同带着他往隐秘之处探视于你。
哈巴温把了把你两手的脉象,又拨开你的眼皮看了看,脸上却有了犯难之色。我见他如此,以为你果真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一颗心,就如一下子被丢到了冰窖里一般。
不料,那哈巴温却说:此人体内温热已流失了大半,乍看起来,确如娘娘所说,明显地是呈出了下世之像,但从其脉象上来看,虽极其微弱,可也均匀有迹,又迥异于将死之人的体征。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中,登时又燃起了一些希望来。我对他说道,只要哈丞相能救得他活转来,你所交托之事,必然不敢相负。
哈巴温说,这位朋友的症状实在太过怪异,以我经验之丰,几十年来亦从未遇见,要救他不死,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入药才是。请娘娘给我三天时间,好使我搜肠刮肚,对照所学番汉医典,看能否寻出对应之法可供尝试。
他既然如此说,我还能再有什么意见?便即照准,交代他说:还望哈丞相不辞劳苦,多多费些心力才是。他答道:娘娘吩咐,不敢懈怠。说完便径自去了。
这个哈巴温也真是了得,我无时无刻不在焦急地想望着他的消息,哪里有耐心等到第三天?第一天便派太监假扮做侍卫,到他的住处去暗中打探去了。这个太监回来报说,哈巴温整日水米不进,不是冥思苦想,便是翻看他那满屋子的唃厮啰文典籍,不知他在搞些什么。
听太监如此回报,我知哈巴温确在努力搜索救你之方,本来那悬着的心,便又放下了几分来。一连三天,哈巴温皆是如此,都是水米未进。”
张梦阳道:“为了就我,这个哈巴温倒也是煞费苦心了。如此说说来,我倒是应该好好地感谢他一番了。”
萧淑妃冷笑道:“要真是这样,他那就不是苦心,而是为佛心了。他如此殚精竭虑,归根结底,还不是要达成他的复国愿望?”
张梦阳笑道:“虽说如此,毕竟人家为我操劳过,对这人,倒也不能全无感恩之念。”
“那你对我,可也有一些儿感恩之念么?”萧淑妃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问他。
“有,怎么没有。”张梦阳毫不犹豫地答道:“受人滴水之恩,还当以涌泉相报呢,何况人家萧莫娴救过我的性命,为我流过那么多的泪,假如我连对她都无感恩之心,那我还算是个人么?不光对她,就连月理朵,今生今世,我都当常存感恩之心呢。”
萧淑妃笑道:“那来生来世呢?”
张梦阳道:“来生来世也是如此,生生世世都是如此,你说怎样?”说罢,在她挺展平滑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萧淑妃笑道:“待会儿我把你这话去对月理朵说,她肯定会高兴得飞起来呢。”
“她高兴,你高兴么?”
“嗯,我也高兴。”
“你高兴怎么没见你飞起来,你赶紧飞一个,给我瞧瞧。”
萧淑妃嘻嘻一笑,道:“我要是会飞,早就不在这牢笼里待着了。”
张梦阳笑道:“你要是会飞,肋下先得生出翅膀来才行,让我看看你的肋下生出翅膀来了不曾。”
说着,张梦阳便伸出手朝她肋下摸去。萧淑妃连忙笑着躲闪开了。张梦阳却不依不饶,动手动脚地定要在她身上寻出翅膀来不可。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顽了半天,这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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