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妤说的位置比较偏,顾执开车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贺思妤所说的废弃工厂。
贺思妤的车就停在了废工厂门口,不过车内没有人。
两人下了车,祝沧澜让顾执跟在她身后,她走在前面,伸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嘎。
铁门缓缓向两边开启,空气弥漫着一股霉味,四周布满了蜘蛛网跟灰尘。
祝沧澜往里走了两步,铃声再次响起。
“你在哪儿?”
“一直往前走,走到后门,我跟唐香兰就在后门外面。”贺思妤的声音里隐隐藏着兴奋。
挂了电话,祝沧澜把贺思妤的话转述给了身边的顾执。
顾执神情严肃,看了眼对面那扇紧闭的门,忽地伸抓住了祝沧澜的。
他的略带凉意,掌心有些潮湿,心底不知怎么的涌上不好的预感。
察觉到青年身体绷直,祝沧澜反握住了顾执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
顾执默了默,轻声道:“小心。”
“放心。”
祝沧澜嘴角扯开一道笑,放开他的,上前两步,伸把门拉开。
门一开,祝沧澜一眼就看到唐香兰被绑在了粗壮的树桩上,而贺思妤就站在了唐香兰旁边,里握着把枪,枪口对准了唐香兰的太阳穴。
此时唐香兰已经清醒,眼泪婆娑地喊:“苍蓝……”
贺思妤脸上挂着残忍的笑,里稳稳地举着枪,下巴轻抬,跟祝沧澜道:“你终于来了。”
祝沧澜皱了皱眉,“我人已经来了,你可以把唐香兰放了吧。”
“不急,再等等。”
知道祝沧澜的本事,贺思妤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顾执神色淡漠地看着穷途末路的贺思妤,跟她谈判:“顾沉年里的那些资料,现在在我这里,你不是一直想要它么,我可以把它给你。”
贺思妤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划过一丝恍然。
原来那些资料真的在顾执。
只可惜……
她缓缓摇头,“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叶晟铭跟白明朗都死在她的公寓,即便判她正当防卫,叶家跟白家也不可能放过她,想清楚其的利害关系,贺思妤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临死也要拖着祝沧澜当垫背。
顾执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叶晟铭是他暗派人送回国的,他本想让叶晟铭跟贺思妤狗咬狗,现在贺思妤进行这么疯狂的反扑,一定跟叶晟铭有关,说不定叶晟铭已经出事了……
思及此,顾执忽然换了一种口吻,用称得上温柔的声线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贺思妤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
她半信半疑地问:“你真能帮我?”
顾执点头,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伯母的养女,我们也算是半个家人,你现在出事了,伯母不会袖旁观,肯定会想方设法救你,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顾执声音更轻了,温声安抚道:“你先把伯母放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事情一定可以解决的。”
祝沧澜站在一边,看到贺思妤脸上闪过明显的动容之色。
“真的可以解决吗?”
贺思妤轻声呢喃,如同在自言自语。
唐香兰绷不住了,哭着道:“思妤,及时收吧,无论事情的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一起面对,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滑落,唐香兰脸上满是伤心之色,一时不敢相信思念了这么久的养女会这样对她,但心底还是抱着劝她回头的想法,继续道:“我们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争取帮你减刑,等你出狱了,继续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听到减刑二字,贺思妤眼里闪过惊恐的神色,“不,我不要坐牢。”
她握紧了里的枪,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坐牢。”
唐香兰想说什么,被顾执打断了,“好,不坐牢,我会想办法的。”
“真的?”
贺思妤双目通红,眼里几乎能滴出血来。
顾执点头:“真的。”
事到如今,不管贺思妤提出什么要求,他先答应再说。
贺思妤缓缓眨了眨眼,眼里被绝望的神色所淹没,“你骗我,我杀了人,没人能救我。”
“坐了牢,我一辈子就毁了,我以后还能当明星吗?”
贺思妤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眼里滚落。
祝沧澜没料到贺思妤居然杀了人,在这个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坐牢的,她扫了眼贺思妤里的枪,虽然贺思妤情绪激动,但枪口一直抵着唐香兰的额头,如果她出,速度再快也没有贺思妤的枪快。
一时间,祝沧澜就有些束束脚。
既然贺思妤的目标是她……
祝沧澜缓缓出声:“你不是想要找我报仇么?放了唐香兰,我随你处置。”
“沧澜……”
顾执还想跟贺思妤周旋,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慌。
祝沧澜给他递了一个眼神,顾执抿了抿唇,冲她轻轻摇头,然而祝沧澜一旦做了决定,又岂会轻易改变,直接上前一步,“我当你的人质。”
“沧澜,不要。”
唐香兰哪能让祝沧澜代替自己,拼命摇头。
祝沧澜两眼直视着贺思妤,继续挑衅:“怎么,你怕了?你里有枪,怕什么呢?”
“别激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贺思妤冷笑一声,脸颊犹带泪痕。
她不傻,唐香兰是个普通人,她可以借唐香兰威胁祝沧澜,但换成祝沧澜,她就不一定能控制对方了,她见识过祝沧澜恐怖的力量,一个不差就有可能会被祝沧澜反制,她绝对不能允许意外发生。
听到这话,祝沧澜眼里划过一丝遗憾,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做一个选择。”
直接让祝沧澜死未免太便宜了她,让祝沧澜在死前面临痛苦的抉择,才是她没有直接开枪的原因。
祝沧澜问:“什么选择?”
贺思妤意味不明地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祝沧澜蹙眉,还想问什么,铃声突兀地响起,她下意识地摸出看了一眼,不是她的铃响,一个愣神间,一个银色的物体呈抛物线,无声地落到了脚边的土堆。
里铃声不断响起。
祝沧澜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着备注名,瞳孔深处缩了一缩,抬头看向贺思妤。
“接啊。”
贺思妤嘴角勾起诡异的笑,轻飘飘地吐出两字。
祝沧澜重新低头,看向。
顾执站在祝沧澜身边,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再看贺思妤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就知道这是贺思妤安排的。如果知道贺思妤会这样疯狂,不惜拿唐香兰来威胁沧澜,当初他应该直接把贺思妤除了。
可惜没有如果。
祝沧澜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我现在已经到了,你人在哪里。”
贺思妤居然把沈知行叫来了。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祝沧澜漠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目光犀利如利剑,直直朝贺思妤射去。
贺思妤道:“告诉他我们在哪里。”
虽然听不到沈知行的话,贺思妤大致可以猜到沈知行说了什么。
约莫是没有声音传来,沈知行“喂”了好几遍,自言自语地道:“怎么没声音。”
祝沧澜深吸了口气,道:“是我。”
“沧澜……”
沈知行喃喃。
“我们现在在工厂后面的小树林,你打开后门就能看到我们了。”
“好,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沈知行没有问她贺思妤的为什么会在她上,加快脚步朝废工厂唯一的一扇后门走去。贺思妤跟他说唐香兰在她上,想救唐香兰的话就一个人过来,不要报警不要告诉任何人,沈知行原先是不信的,直到贺思妤给他看了唐香兰被困的视频,他才不得不信。
因为唐香兰是沧澜的生母,唐香兰死了,沧澜或多或少会伤心,祝家美满的家庭会就此破裂,他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就义无反顾,独自一人开车来了贺思妤说的地点。
此时沈知行迫不及待想见到祝沧澜,步伐越来越快,当来到工厂后门边,他毫不犹豫拉开了门。
明亮的光线驱散了黑暗,夕阳的余晖洒入眸底,沈知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看到祝沧澜跟顾执并肩站在一起,他眸色微黯。
紧接着,沈知行看到了被绑住的唐香兰,也看到了举枪的贺思妤。
他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动态,知道有颜思琦这个人,还是因为营销号总是拿她跟沧澜比较,他怎么也想不到,颜思琦竟然就是消失了六年的贺思妤。
贺思妤在电话里告诉了他她这几年经历的事,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沧澜。”
沈知行先出声。
祝沧澜看着沈知行,神色不免有些复杂。
在他们这几人里,沈知行是最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她冲沈知行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沈知行笑笑,笑容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眷恋跟疲惫,在接到贺思妤打来的电话前,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就在两天前,上头突然送来了一头被感染某种病毒后变异的梅花鹿,当然消息对外进行了封锁,无数顶尖的医学家都被召集到了实验室,对那头变异了的梅花鹿进行解剖。
参与研究的医学家们疑惑纷纷,询问在哪里找到的这头鹿,上头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他们也不好多问。
将那些难题暂时压在心底,沈知行打起精神,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把唐香兰救出来。
沈知行跟祝沧澜打过招呼,将目光移向了祝沧澜身旁的顾执,顿了顿,跟顾执点了点头。
顾执同样跟他点了点头。
“知行哥,你终于来了。”
贺思妤看着姗姗来迟的沈知行,眼里闪过对昔日美好时光的缅怀跟追忆,嘴角轻扬,对沈知行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甜蜜微笑。
沈知行上前两步,沉痛道:“思妤,收吧,不要一错再错。”
像是没听到沈知行的劝解一样,贺思妤跟沈知行诉说着她的思念:“知行哥,我好想你,这些年来,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想到你,我就有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有多好,我想回到小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你给我好吃的糖果,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还会给我补课……”
贺思妤眼里闪烁着甜蜜的色彩,柔情似水,目光不经意落到祝沧澜身上,她语声一顿,脸上充斥着嫉恨的表情,哑声道:“可是,自从祝沧澜出现后,一切都变了,虽然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可却把越来越多的目光放到了祝沧澜身上,倒后来,我想跟你单独相处,你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躲开我,一切都是因为祝沧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贺思妤眼里凶光乍现。
看着贺思妤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沈知行心情十分复杂,如果当初他把贺思妤送到医院后,能稍微关心一下贺思妤的情绪,而不是一味沉浸在沧澜昏迷的悲伤跟自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沈知行张了张嘴:“思妤,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贺思妤歪了歪头,“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沈知行语气艰涩,缓缓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看待,让你误会了,我要跟你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如果你还在介意那场车祸,沧澜是因为我才出的,我才是主因——”
“不,是我做的。”
祝沧澜不需要沈知行为她承担过错,打断道:“你恨我,想找我报仇,冲我来好了,唐香兰是无辜的。”
“沧澜!”
沈知行猛地回头,焦急地叫了声祝沧澜的名字。
祝沧澜眸色坦然,道:“沈知行,你曾告诉我,做事不要冲动,不要按照自己的心情喜好做事,我想你是对的。”
沈知行怔怔地看着她。
夕阳下,女生身形直修长,脸上扬起一丝很浅的笑意,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眸底,她的眼底仿佛流淌着一条澄澈静谧的河流。
即使知道沈知行说的是对的,祝沧澜也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能预料到今天发生的这一幕的话,她在出前,可能会先考虑一下,但还是会这么做。
当她对贺思妤起杀意时,她就想到了后果,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六年之后,牵连到了旁人。
不过——
迎着阳光,祝沧澜眯了眯眼,伸点了点心脏的位置,道:“你不是想找我报仇吗?开枪吧,冲这里,如果担心枪法不准,我可以走近一点。”
“不可以。”
顾执跟沈知行异口同声,企图阻止祝沧澜的决定。
祝沧澜右微抬,驳回了两人的话,随后继续往贺思妤的方向靠近。
“停!”
贺思妤猛地出声。
祝沧澜脚步微顿,凝眸看她。
贺思妤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眸里翻涌着深切的痛与恨,在这样危的关头,沈知行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祝沧澜那头,而她对沈知行的痴情,就像是一个笑话。
“明明是祝沧澜的错,你们为什么护都护着她,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从小就在祝家长大,到我十六岁了,你们告诉我,我不是祝家的亲生女儿。”
“我的生母是工厂女工,生父是个酒鬼赌徒,祝家的亲生女儿要把我赶出祝家,我不能反抗,只能被灰溜溜地赶出祝家,可我在祝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对祝家有感情了,血缘关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一夜之间,我从天之骄女,成了贫家女,身世被公开后,原来的朋友都开始疏远我,对我闪避不及,背后说我是假千金,你们知道我承受的痛苦吗?如果当初没有调换身份,是不是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这是我想要的吗?是方秀雯把我跟祝沧澜调换的,错的是她不是我!”
贺思妤看向唐香兰,流着泪道:“如果你们当初在医院看好一点,不要给方秀雯会调换孩子,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的女儿,你养了我,给了我母爱,却又抛弃了我,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唐香兰嘴唇微微蠕动,一时竟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执突然出声,声音有些咄咄逼人,“贺思妤,不要再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了!”
“什……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方秀雯的一念之差,也不会造成你跟沧澜的身份对调,事情的起因是方秀雯,方秀雯会这么做,我想她是想要你有个好的出生,生活在健康富裕的家庭吧,你享受了既得利益,让沧澜代替你过你本来应该过的生活,这不是你的错,沧澜让你搬出祝家,让你们的人生回到正轨,这有错吗?”
贺思妤反驳道:“爸妈一开始不想让我搬出去的,在祝沧澜搬进来前,我们早就说好了,我继续当祝家的女儿,跟祝沧澜当姐妹,是祝沧澜不同意的,坚持要把我赶出祝家的!”
这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一点。
“所以呢?”
顾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冷声道:“你本来就不是祝家千金,让你继续住下去,是伯母伯父顾及十几年的情分,不让你住下去,也没什么要指摘的。”
“你……”
贺思妤死死地咬住唇。
顾执扫了眼祝沧澜,给她递去一个眼神,然后继续说些刺激贺思妤的话:“据我所知,你搬出祝家后,伯父伯母并没有亏待你吧,只是没有祝家千金的光环而已,吃穿用度还是按照原来的规格,比你那糟糕的原生家庭不知道好多少倍,为什么不知足呢?”
“我……”
贺思妤张了张嘴。
顾执没有给她狡辩的会,继续道:“因为你接受不了那么大的落差,你执着于祝家千金的身份,不甘心被打回原形,不过是因为你贪慕虚荣,不肯接受自己是个贫家女的事实,说白了,你为什么那么恨沧澜,是你觉得沧澜毁了你的富贵人生,可事实上,毁掉你人生的,是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
贺思妤尖声道。
被顾执戳了她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贺思妤的情绪陷入了很大的波动,她气得浑身发抖,握着枪的也开始颤抖。
祝沧澜紧紧盯着贺思妤,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了一步,不行,距离还是太远了,她没把握在贺思妤开枪之前,夺下她里的枪。
察觉到这个情况,顾执只能帮祝沧澜拖时间,“实话跟你说吧,你的整容照片,在顾沉年车祸那天我就拿到了,一直没有公开,是因为沧澜不同意。”
“你骗我!”
贺思妤并不相信,“祝沧澜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我为什么要骗你。”顾执平静道:“是你把沧澜当成了假想敌,沧澜从来没有想要对付你,当初那场车祸,你真的没有错吗?如果沧澜没有及时出现,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
“住口!!!”
贺思妤厉声打断。
她才不承认她的命是祝沧澜救的,她什么错都没有,哪怕她知道祝沧澜跟沈知行说过那天不要出行,那只是巧合而已,会发生车祸,谁也不想的,她让沈知行来接她,是因为……因为下雪天气不好,打不到车,对,就是这样的。
太阳穴被枪口顶的有些抽痛,唐香兰并不知道他们说的车祸,眼看顾执一直用语言刺激贺思妤,她有些害怕,声音有些慌张地道:“思妤,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不分开好不好?”
沈知行沉默两秒,恳切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积极面对,你是正当防卫,说不定不用坐牢,如果叶家跟白家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些话,贺思妤重新冷静下来。
顾执见状,暗道糟糕。
贺思妤正要说什么,余光瞥到祝沧澜的身体似乎动了一动,她定了定神,用目光测量着她跟祝沧澜之间的距离,不是她的错觉,她们之间的距离真的缩短了,她暗道大意,顿时有些怒不可遏:“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沈知行:“思妤……”
“我不会再信你们说的话了!”
贺思妤猩红的眼底闪过冷酷的神色,现在人都到齐了,她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她抓稳了里的枪,身体贴着唐香兰,食指扣着扳,只要她指轻轻一动,唐香兰就会一命呜呼。
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冷漠然,跟祝沧澜道:“现在听我指挥,给我退后,我说停才能停。”
祝沧澜不明其意,不过还是按照她说的,不断后退。
等到祝沧澜退后了约莫有五十来米,贺思妤喊了停,左从兜里扔出两根麻绳,让他们互相帮忙绑紧对方的腿,顾执跟沈知行互看一眼,按照贺思妤的指示,把两脚绑住,过程贺思妤要是不满意,会让他们解开重新绑。
确定两人对她没有了威胁,贺思妤拿着枪上前一步,两眼锁定了顾执跟沈知行,话却是跟不远处的祝沧澜说的:“沈知行跟顾执,你要让谁活。”
祝沧澜这才明白贺思妤刚才说的选择,她神色严峻,眼里怒色顿生,“这不关他们的事。”
“你不选也可以,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贺思妤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黑黝黝的枪口在顾执跟沈知行身上来回移动。
她就是要让祝沧澜痛苦。
顾执仰头看向贺思妤,看着她里的枪,眼里毫无惧色:“你杀了我吧。”
贺思妤摇头,慢悠悠地道:“让祝沧澜选。”
“沧澜,选我吧。”
顾执回头,朝着祝沧澜的方向看去,眉目微浅,唇畔含笑。
“不。”
祝沧澜缓缓摇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空气遥遥相望,顾执状似松弛的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遗憾,而祝沧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悠远,像林间伫立的松,又如山间积下的雪。
那一刻,沈知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他涩然一笑,收回目光,跟贺思妤道:“思妤,开枪吧,杀了我。”如果他的死,可以帮沧澜获得一线生,那还是让他来吧,他的命本来就是沧澜给的,现在只是还给她而已。
而且,如果沧澜跟顾执能够活下去,沧澜应该会记得他吧。
思及此,沈知行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从容赴死,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容——
他终于能为沧澜做一件事了。
“呜呜呜,思妤,收吧。”身后的唐香兰发出绝望的哭喊声:“现在还来得及,不要一错再错了。”
贺思妤没回她,而是歪着头,噙着泪水的眼里藏着满满的痛苦跟心伤,原来沈知行真的很爱祝沧澜,为了祝沧澜连死都不怕,她输了,输掉了一切。
“祝沧澜,决定好了吗?到底留谁。”
眼泪盈满了眼眶,将眼前的世界割裂成了碎片,贺思妤扬声再问了一遍。
“我选顾执。”
顾执一怔。
沈知行依旧闭着眼,笑容没有遗憾。
贺思妤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顾执是祝沧澜的未婚夫,祝沧澜当然会保他了,不过祝沧澜选错了,她是要让祝沧澜痛苦,祝沧澜想保顾执,她偏不让她如愿,贺思妤正要出声,却听祝沧澜没有起伏的嗓音响起:“我选顾执死。”
贺思妤一愣。
沈知行猛地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向祝沧澜。
“沧澜……”
听到了祝沧澜的选择,顾执唇角微扬,脸上没有伤心没有失落,只有一派平静,他缓缓闭上眼,神色从容祥和,低喃道:“真遗憾,没能跟你一起死在战场。”
贺思妤把枪对准了顾执,右不断颤抖着,连带着枪也握的不稳。
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祝沧澜选顾执死,只因为祝沧澜真正喜欢的人是沈知行吗?不,她不想杀沈知行。
就在贺思妤陷入纠结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静立在远处的祝沧澜突然采取了行动,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猛地朝贺思妤的方向逼近,贺思妤没有防备,心下慌乱,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
祝沧澜没有听她的,继续朝贺思妤逼近。
她的速度很快,如同一只人形巨兽,眼里闪过冷酷的杀意,一如六年前,抓住贺思妤的头发往车窗上撞的那个眼神。
眼看着速度越来越近,贺思妤对沈知行怎么也下不了,咬了咬牙,猛地扣动扳。
预料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顾执跟沈知行同时愣住,两人齐齐睁开眼,察觉到身后有风声袭来,他们同时回望过去,就见到了此生永远不能忘不了的画面。
血花开在了女生白色的衬衫上,如女生的容颜一样鲜血夺目,藏着危险,她浑然不觉,动作没有片刻的迟缓,在贺思妤要开第二枪的时候,抓住了贺思妤的腕,用力一扭。
“啊!”
一声惨叫撕破苍穹,惊得鸟儿扑腾着四处乱飞。
祝沧澜在贺思妤痛的捂住右时,接住了从贺思妤里脱落的枪,干脆利落地卸了子弹,然后直接把枪给捏变形了。
唐香兰知道祝沧澜力气很大,看到祝沧澜徒把枪弄坏了,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再看祝沧澜的白衬衫被血染红了,她几乎快要晕厥,眼泪瞬间从眼眶迸出,“沧澜……”
祝沧澜上前两步,一个刀,把在地上翻滚惨叫的贺思妤打晕,随即又徒将唐香兰身上的绳子掰断,回身的时候,看到顾执跟沈知行在解脚上的麻绳,看上去不需要她帮忙,她便倒退两步,后背靠在了唐香兰之前靠的那颗树上,眯着眼睛,望着天边的落日。
夕阳的余晖,似乎比刚才减弱了不少。
祝沧澜扯了扯嘴角,她不后悔过去对贺思妤做的事情,因为产生的后果,她一力承担。
“沧澜,你没事吧,好多血。”
唐香兰急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伸摁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又怕会加重祝沧澜的伤势。
祝沧澜低头看了眼身上开出的血花,“没事。”
顾执看到祝沧澜受伤,顿时惊慌不已,想到这里荒郊野外,他马上跟沈知行道:“快去把车开过来。”
沈知行知道一刻也耽误不得,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眼靠在树桩上的女生,“沧澜,等我。”
祝沧澜面色苍白,冲沈知行勾了勾唇,笑容潇洒肆意,一如当初。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沈知行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朝停车的方向跑去。
祝沧澜看着沈知行的背影,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越来越黑,直到耳边传来顾执焦急的声音:“沧澜,坚持住,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祝沧澜轻轻点头,“好。”
除了面色苍白,血越流越多外,她的神色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的痛楚。
顾执眼里不禁浮现希望的光芒,也许以沧澜的体质,这点伤对她来说没什么,他脱去身上的外套,按在祝沧澜的伤口,语速很快地道:“沈知行马上就开车过来了,坚持一下。”
可是这里离医院太远了,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沧澜还能坚持到医院么?
顾执不敢再想下去。
祝沧澜笑着“嗯”了声。
当子弹打她的月匈口时,她其实并没有觉得多痛,而是在解开唐香兰身上的绳子时,才意识到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流失,身体越来越冷,她能感觉到鲜血在不断从伤口涌出,疼痛如丝线一般,顺着伤口流入了四肢百骸。
当僵尸几百年,她早就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死亡又是什么感觉。
当人的这几年,她在平时的磕磕碰碰,能感觉到疼痛,六年前的那场车祸,算是她伤的最狠的一次,但跟这次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的。
这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慢慢消逝。
“沧澜,别睡。”
顾执敏感地察觉到了女生的异样,见她眼皮开始阖上,他慌了,六年前的恐惧再次降临,他试图想要留住她,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沧澜,不要睡。”
祝沧澜勉强掀开眼皮,可是眼前一片漆黑。
她看不到顾执的脸,只能循着顾执的声音,将目光落到声源处,声音透着倦怠:“唔,有点困。”
“回去再睡好不好。”
顾执眼圈红红,将女生的贴在他的脸颊,声音有些哽咽。
祝沧澜睁大了眼,感受着顾执皮肤的触感,以及滴落在背的液体的温度。
他是哭了吗?
记忆里,这好像是顾执第一次哭,年少时被人揍他都没有哭吧。
“别……哭了。”
她的语气吃力又疲惫,透着一丝丝无措,还有一丝丝无奈。
她想说她又不会死,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不知道这一次沉睡后,她还能不能在这个世界醒来。
唐香兰在一旁,捂住嘴巴,拼命压抑哭声。
顾执垂眸看着女生没有焦距的眼,放下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很轻,怕惊扰到什么,“你这一睡,不知道……要睡多久,我们还没有结婚,你不会让我等一辈子吧。”
“可是……真的很困。”
祝沧澜的眼皮又开始往下坠了。
她想跟他说,如果她醒不过来,他找别人结婚吧,别等了,可是她已经没力气说这句话了,她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簌簌的落叶声,顾执的声音一下子很近,一下子又离的很远。
“……沧澜,别离开我。”
这是祝沧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次醒来,顾执跟唐香兰他们已经不在了。
身体的痛苦瞬间离她而去,她盯着熟悉的天花板,一时有些分不清她在哪里,难道她没回末世,还在那个世界?
“沧澜,你醒了。”
顾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一次很清晰。
祝沧澜械地转动眼珠子,将目光落到顾执身上,见青年皮肤白皙,脸上挂着温润的浅笑,不过跟记忆相比还是有些不同的。
她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短了?”
顾执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他平时作战习惯戴军帽,头发剪短一点比较方面。
他声线柔和地道:“一直就这么短。”
祝沧澜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躯,原来她回了末世啊。她从床上起身,活动了下关节,吱嘎吱嘎的声音不时响起,“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记得,她应该是在飞船上才对。
因为天气不好,电闪雷鸣,她临时决定休息一下。
“我带你来的。”
顾执笑着看了眼房间,“喜欢这里吗?这里是按照你以前的房间,一比一建造的。”
对此,祝沧澜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知道书里的世界跟末世有关联,眼前的顾执能知道她在那个世界的房间,并完整的复制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祝沧澜扫了眼周围,确定房间里就她跟顾执两人时,不由挑眉,“你不怕我杀了你?”
顾执摇头,找了张椅子坐下,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祝沧澜一愣,眉心微微皱起。
顾执也不需要祝沧澜回答,自顾自地道:“还是你以前吃的那几样菜好不好?”
祝沧澜现在是僵尸,没有味觉,根本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再好的珍馐美味摆在她面前,也是暴殄天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顾执柔声道:“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祝沧澜有想过,这个顾执跟书里的那个顾执是不是同一人,书里的世界跟末世是相互关联的,几百年过去了,世界早就天翻地覆,顾执或多或少会有点变化,可她是僵尸,顾执是人类,他们还能再续前缘吗?
更何况,人类的寿命,根本不可能活这么久。
祝沧澜微微眯起眼,语气肯定地道:“你不是顾执。”
“为什么这么确定?”
“虽然这个世界科技先进,可只能把人类的寿命延长到一百多岁,最高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岁,我都百多岁了,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