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沧澜被逗笑了,“你还真是固执。”
她随口给出一个承诺,顾执跟穆淮然都当了真。
她当然是不会反悔,问题是她不会输,如果有一天她输了,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输。
想到这里,祝沧澜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眼眸色静默的青年,没有错过他眼里的认真神色,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即便故意放水,顾执也赢不了她,因而她没做多考虑,点头道:“可以,不过现在太晚了,改天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顾执渐渐放松下来,唇角掀开一丝温浅的笑,道:“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祝沧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重新提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执站在原地,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久久,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盯着地面。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会。
祝沧澜性格骄傲恣意,行事风格又离经叛道,很少将他人放在眼里,只有一个沈知行,曾经短暂地在她心底居住过,可能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样特别的一个女生,只有用她认可的方式,才有会驻扎在她心底。
因而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星期六上午九点。
叮咚。
听到门铃声,唐香兰匆匆从厨房出来,过去开门。
看到来人,唐香兰微微惊讶了一下,道:“哎呀,知行来了。”
a市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今天总算是放晴了,雪还未来得及化开,周围白茫茫一片。
视野,沈知行穿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脖子上围了条黑色的围巾,他站在门口,冲唐香兰微笑着颔首,声线干净而温暖:“最近有些忙,一直没有时间过来看您,伯父还好吗?”
“你来的真是巧了,翰平他前一阵子出差了,今天就回来。”
正因为此,唐香兰起了个大早,打算亲自做一桌丰盛的饭菜。
发现两人还站在门口说话,唐香兰忙让开身,道:“快进来坐,你呀每次来都这么客气,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买礼品了,你上次买的还没吃完。”
沈知行将里的礼盒递给唐香兰,道:“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了一角,顿了顿,轻声问:“沧澜她还没起吗?”
唐香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是祝沧澜的房间,自从上次秦佳华把事情说破后,唐香兰对沈知行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沈知行是好,但是她家女儿已经有顾执了。
思及此,唐香兰脸上重新堆起笑,回:“早起了,一大早顾执那孩子就开车来接苍蓝,问他们去哪里,他们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这样啊。”
沈知行神色一黯。
唐香兰见状,暗自叹息,道:“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回来吃饭,一会儿向麒也要回来,你随便坐,想吃什么茶几上都有,我先去厨房忙了。”
说罢,唐香兰转身回了厨房。
沈知行垂眸,长长的眼界阖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原来沧澜一大早就跟顾执出去了啊。
他……又慢了一步。
这一厢,顾执开车带祝沧澜去了某家有名的柔道馆。
祝沧澜一脸莫名地跟顾执进了馆内,不是说打架么,随便找个地方就行,顾执还专门把她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穿着柔道统一服装的女教练走了过来,跟祝沧澜道:“先跟我来换衣服吧。”
祝沧澜回头,看了眼顾执,后者眼含笑意,冲她轻点了点头,祝沧澜耸耸肩,跟在了女教练身后。
场馆负责人神情复杂,“今天柔道馆歇业一天,不会有人进来。”
顾执“嗯”了声,“我也该去换衣服了。”
转身朝男更衣室的方向走去时,身后响起负责人迟疑的声音:“顾执,我想问一下,比武切磋讲求点到即止,为什么你要让我提前准备救护车?”
青年背影挺颀长,没有回头。
只听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为我想赢。”
负责人一愣,眼睁睁地看着顾执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门后。
他跟顾执认识了五年了,五年前,顾执来这里学柔术时,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可顾执比谁都有毅力,柔道、跆拳道、泰拳等等学了个遍,身体也在坚持不懈的锻炼,变得结实有力。
当时,他对这个沉默的男生有些好奇,问他这么拼命,是不是以前经常被人欺负?
顾执说不是。
他到现在还记得顾执的回答,黑发黑眸的男生将目光落到了虚无的远处,一字一顿,声线清晰地道:“我想有一天能保护她。”
负责人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回,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女更衣室的方向,顾执说的那个人,是她吗?
十分钟后,祝沧澜跟顾执换好了衣服,在空旷的场地集合。
衣服布料宽松柔软,穿在身上的感觉还不错,祝沧澜低头瞄了眼脱了鞋的脚丫,脚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光泽,她动了动脚丫,随口问:“说吧,你要怎么打?”
顾执垂眸看着女孩的发心,轻声道:“我改良了比赛规则,我会用我所学的技巧困住你,如果你不能在十秒内挣脱,就算我赢,总比赛时间为半个小时,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
祝沧澜不在乎比赛形式,反正无论怎么比都是她赢。
她抬眸扫了眼顾执,声音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你真的觉得你可以赢我吗?”
顾执笑,摇头。
祝沧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那你为什么……”
“开始吧。”
顾执朝祝沧澜鞠了个躬。
两人开始了正式的较量。
因为答应了要让他,祝沧澜并没有使出全力,她没有学过柔术,只是凭借着几百年从战场磨炼出来的经验,将顾执的攻势一一化解。
馆内暖气充盈,顾执面色微红,额头跟鼻尖沁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反观祝沧澜,神色如常,气息绵长,显然在这场角逐游刃有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祝沧澜觉得有些没意思,道:“不比了吧。”
顾执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柔道最经典的一招锁住了祝沧澜的身体,祝沧澜试图挣脱,发现挣脱不了,可区区一个顾执,怎么困得住她。
祝沧澜道:“松吧。”
顾执咬牙忍住臂处传来的剧痛,摇了摇头,冷汗簌簌地往下流淌,很快渗进了他的眼角,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在一阵剧痛,他仍然保持冷静,温和道:“不行。”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空气响起了一道毛骨悚然的声音。
再看顾执的左臂,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不知道是断了还是骨折了。
顾执满头大汗,脸色发青,即使如此,他脸上还是挤出一道虚弱的笑,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祝沧澜的尸生字典,从来没有输这个字,不知道顾执用的什么办法,如果她不用蛮力,绝对挣脱不了,目光在顾执满是虚汗的脸上划过,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不痛吗?”
“痛。”
“只要你投降,我就停止。”
顾执忍住剧痛,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还有分钟。”
只要挺过这分钟,他就赢了。
这句话让祝沧澜心头一紧,转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钟表,订好了闹铃,时间一到就会铃响,只剩二分五十秒了,她要速战速决才行,这么想着,祝沧澜把目标对准了顾执的左腿,“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顾执依旧摇头。
祝沧澜征战沙场数百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对,就连穆淮然,被揍疼了也知道认输,然后下次又找她单挑,然后继续认输,只有顾执,都快被打残了还不知道认输。
“那只有对不起了。”
时间还剩下两分半钟,祝沧澜眼里划过一抹厉色,她改变目标,直接用头撞向了顾执的下巴,随即用肘接连击了顾执的胸腔,顾执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攻击,咳嗽出声,咳出了血沫。
他的牙齿在刚才磕到了嘴唇,嘴唇里很大一个口子,鲜血从嘴角汨汨流下,顺着下巴继续流淌,很快染红衣襟的一角,刺目异常。
空气渐渐弥漫着一层血腥气。
祝沧澜眸里充斥着血色,分神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
她能察觉到顾执的体力在慢慢流逝,之所以没有倒下,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只是掰断顾执的左还不够,要想彻底脱身,还要攻击他的右跟双腿。
一分钟的时间,显然不能让祝沧澜思考太多,她迅速击了顾执的左腿。
咔嚓。
顾执没有痛叫出声,身上哪里都疼,汗水濡湿了他的双眼,眼里已经没有了什么焦距。
最后一分钟,比他想象来的漫长很多。
视野模糊,他隐约听到了一道懒散的女声,仿佛从天外传来:“你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
顾执动了动唇,用尽全力道:“是。”
明明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想输只能硬下心肠,可看到青年浑身是伤却不肯放的样子,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值得吗?”
“值……得。”
话音刚落,叮铃铃,清脆的闹铃声响遍了空旷的室内。
祝沧澜跟顾执同时一怔。
“我……咳咳……我赢了。”顾执虚弱出声。
祝沧澜看了眼被她打的惨不忍睹的顾执,她从来没有看过顾执这么惨过,即使是学生时代,顾执顶多鼻青脸肿,哪有像现在这样残败不堪,只见他下巴乌青,嘴角流血,左软趴趴地垂在一侧,左腿扭曲地弯到一边,她还用肘攻击了顾执的胸腔,也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祝沧澜将顾执轻轻推开,低低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是啊,一直……咳咳……都喜欢……”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穿着白衣的护士训练有序地把顾执抬到了推床上。
祝沧澜静静站在一侧,看着医生跟护士将顾执推出。
即将离开馆内的那一瞬,顾执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紧紧抓住门框,痛的已经开始恍惚的黑眸直直落在祝沧澜的身上,“沧澜,你……会反悔吗?”
众人不禁转头,齐齐看向祝沧澜。
会反悔吗?
祝沧澜摇头,“不会。”
顾执这才松了,任由医护人员将他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汽鸣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祝沧澜独自站在柔道馆门口,阳光洒下,照出了她眼里的迷惑,有人认出了祝沧澜,纷纷将她围住,祝沧澜只好退回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在场馆负责人的带领下,从后门离开。
坐上出租车时,她接到了唐香兰打来的电话,催她回来吃饭。
挂断电话后,祝沧澜将头贴在车窗,望着窗外倒退的雪景怔怔出神,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一个人类谈恋爱,她更没有想到,顾执宁愿断断脚也不愿意放。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
祝沧澜喃喃:“他可是反派啊。”
如果她心狠辣一点,顾执根本赢不了她,还白白落下一生伤,也不知道顾执怎么样了,要知道她为了挣脱他,可是下了重的。
叮咚。
“肯定是苍蓝跟顾执他们回来了。”
唐香兰过去开门,看到祝沧澜一个人站在门外,愣了一愣,张望了下祝沧澜身后,确定只有她一个时,唐香兰奇怪道:“顾执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祝沧澜:“他有事先走了。”
总不能说顾执被她打进医院了吧。
唐香兰摇头道:“这孩子,早上走时还点名要吃我做的梅菜扣肉呢,对了,你爸出差回来了,你弟正在回来的路上,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说到这里,唐香兰顿了顿,道:“知行来了。”
祝沧澜愣了愣,“嗯。”
进了屋,换好拖鞋,她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沈知行跟祝翰平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苍蓝回来啦。”祝翰平一脸慈爱地看着祝沧澜。
“爸。”
祝沧澜打了声招呼。
目光落到沈知行身上时,她神色平静地道:“你也来了。”
沈知行从沙发上起身,微笑道:“沧澜,好久不见。”
“你们先聊。”祝翰平看看两人,主动道:“我去厨房看看。”
祝翰平一走,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祝沧澜跟沈知行两人,其余佣人各有各的事情做,门外时不时传来扫雪的声音。
祝沧澜走到窗边,推开窗,阳光跟寒气迎面而来。
“阿嚏。”
祝沧澜打了个喷嚏。
身后响起了皮鞋擦地的脚步声。
等到脚步声在她旁边消失,祝沧澜两眼眺望着远方,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以前她有不懂的问题,都是问沈知行的。
“你问。”
沈知行微微侧眸,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祝沧澜蹙了蹙眉,满脸困惑地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