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筑基的低阶弟子被赶回船舱,金丹修士却是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甲板上,凝眸眺望不远处行来的飞舟。
魔修的飞舟形制与他们的有不少区别,最明显的就是他们有船帆,帆布猩红而厚重,仿佛浸透了鲜血,扭曲的人脸时隐时现,嚎哭声刺痛耳膜。
“这是魔修的戾魂幡。”松之秋无愧于他的博闻强记,马上说出了那东西的来历,“寻常的戾魂幡尚且需要九十九个阴魂,如此大的船帆,怕是要上万人的魂魄才能炼成,戾气如此之重,必然在生前饱受折磨。”
李心桐恨恨道:“这些魔修真是可恶。”
虽说身为修士就没有不沾血的,可是正常人最多为己争利,不会滥杀无辜,以折磨人为乐,魔修一上来就施展这般残忍的手段,委实叫人气愤难忍。
而他们的下马威才刚刚开始。
凤舞真君以琴音压制住了戾魂幡的哭音后,对方的飞舟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乌鸦,集结成队,横冲直撞地朝他们的飞舟扑了过来。飞舟本有结界,然未料到这些乌鸦并非实体,而是由魔气凝聚而成,飞舟结界并不阻拦灵气的进出,是以径直被它们穿透,乌压压地遮蔽了天空。
李心桐试着挥剑砍去,未料剑刃劈开了鸦身后,黑气会再度凝聚,仿佛不受任何物理伤害。
“传闻在魔洲有许多污秽之地,死气凝而不散,化为魔鸦,爱食人眼。”松之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截树枝掷出,清气如涟漪激荡蔓延,魔鸦望而生惧,展翅飞开,“大椿属木,主生气,是魔鸦的死敌。”
李心桐代表其他人说出心声:“松少庄主知道得可真多。”
“大千世界,奥妙无穷,我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魔洲远在极北之地,魔气肆虐,道修鲜有人至,故而对他们所知甚少。松之秋一则是性格所致,博览全书,二是具有他心通,能与植物通灵,这才比普通人知道得多了一点。
而另一头,魔修没想到魔鸦如此轻易就被驱散了,不由冷笑道:“神木大椿?怎么,你们北洲的修士那么没种,还去西洲请了帮手?”
这次归元门领头来的是昭天真君,非常淡定地说:“哦,那这魔鸦不是你弄来的,是你生的?”
“噗嗤”,有人憋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魔修那边的人什么事没见过,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又能怎样,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释放出自己的气势:“阁下是哪位啊?”
元婴期的修为非同一般,威势如泰山压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这一头,昭天真君也没客气,毫不留情地反击了。
两个元婴真君的灵力场相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绝对比单方面的碾压可怕得多。殷渺渺正想运起灵力抵抗,以免受到两波夹击的殃及,就觉周身一松,力道瞬间化去了,抬头一看,却是任无为出来了:“唉哟,你说你,修为这么低也不知道躲开点。”
理论上来说,师尊说了这样的话,当徒弟的不是该说“弟子惭愧”就是该说“谨遵师命”,结果殷渺渺瞅瞅他,慢悠悠地说:“挺好,让你多操操心。”又说,“既然来了,快帮我看看,那家伙在不在?”
任无为震惊:“那家伙是哪个家伙?我靠,难道魔修里也有你……”
殷渺渺看着他,加重语气:“我说的是柳叶城的那家伙。”
哦,那个家伙,任无为虚惊一场,假装什么也没说:“我就在想魔修里你也没别的仇人了……哎呀,认不出来,除非打一场。”
“那只能看着办了。”殷渺渺叹了口气,当初的她实在太过弱小,对方是什么个模样都记不清了。
对方和昭天真君暗自较量了一番,最后谁也没赢过谁,不约而同地收手了。
昭天真君问:“来者是谁?”
“蚀骨山绝刹。”对方冷笑,“你可敢报上名来?”
殷渺渺“咦”了声:“来的是老六吗?”
阵前交锋,多是主将喊话,那头正面刚的是十大魔君里排名第六的蚀骨山绝刹,那么排名第三的天煞应该就没有来。
谁知松之秋道:“第五了,戾魂幡上的是五滴血。”
“什么意思?”
“魔洲十大魔君以实力强弱划分排名,上面的血滴就代表了他们的排位,名次越靠前,证明实力越强大。魔修以实力论尊卑,故而非常注重自己的位次,绝不会弄错。”松之秋凝神思索,“我记得前几年绝刹还是第六,没想到这么快就升位了。”
任无为感叹:“他们那边可真够乱的。”
“乱也没碍着他们来找茬啊。”殷渺渺平静地说,“他们内部肯定达成了共识,我就是有点可惜,天煞居然没来。”
“他可能不敢来。”慕天光说。
殷渺渺转头看他:“为什么?”
“听说方无极没死,逃出了魔洲。”他道,“我听说他是上任魔帝的遗腹子,修炼的是《九重孤星谱》,天煞是在他练功反噬时偷袭成功的。”
“《九重孤星谱》是什么?”
任无为简单介绍了一下:“一个练着练着就会虚弱,弱完了就能进阶,然后比以前更强大的魔功,练到第九重就能飞升了。上任魔帝死在第六重,他那时已经是化神了,为了杀他,我们这边死了不少人。”
殷渺渺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而那边,昭天真君和绝刹交换了名号,真身下场落到了坠仙崖上。
云雾缭绕,绝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看起来大概二十来岁,身形瘦弱,相貌病态,肤色是肖似死尸的青白,穿了件宽大的黑色法袍,上面钉着炼制过的头骨,缩小成了指肚大小,鬼气森森,视之胆寒。
“没想到归元门居然舍得让门下弟子前来送死。”绝刹的声音阴柔而鬼魅,“真是小瞧你们这些道修对脸面的维护了,呵。”
昭天真君气定神闲:“除魔卫道是道修的必经之路,什么时候都不早,什么时候都不晚。”
“既然你们想送死,我也不好拦着。”绝刹幽幽笑了声,“我们魔修和你们可不一样,假惺惺地摆什么擂台,弱者死,强者活,没有第二种可能。”
昭天真君抬抬眉毛:“你们想摆生死擂台?”
绝刹道:“这有什么意思?我们远渡云海,可不是为了和你们‘友好切磋’的。就算我同意,其他人也不肯答应。”
“尔等意欲何为?”
“不知阁下可曾听过……乾坤阴阳镜?”
此话一出,昭天真君就皱起了眉头。八百多年前,道魔有过一次大战,为了避免生灵涂炭,那个曾经炼制出了飞舟,享誉整个十四洲的炼器师提出了个方案,让道魔二方各选一万名修士进入“乾坤阴阳镜”厮杀,直到一方全部死亡为之。
只不过当年出了些意外,乾坤镜意外被打碎,未能完成此次较量,后来又经历了诸多意外,那位炼器师陨落,乾坤镜也就不知所踪了。
“你们是想效仿当年的道魔之战?”昭天真君扬眉。
绝刹道:“怎么,不敢?”
“不必激将。”昭天真君冷冷道,“你且将规则说来我听听。”
绝刹抛出一面流光溢彩的铜镜,一面黑底绘玉轮,一面白底描金乌,无风自转,灵魔交织缠绕又泾渭分明,十分奇异。
“这方乾坤镜经过多年修补,已经可以重新使用,只不过当初能容纳万人,如今却不能过千,最高修为从元婴降成金丹。其他的倒是无甚分别,分道魔两方阵营,除非一方之人全部死去,否则乾坤镜不会再次打开。”绝刹嘴角翘起,“如何,你们道修敢不敢效仿前人,应下我们的挑战?”
昭天真君道:“你们不怕死,我们有什么好顾忌的?只不过,既然是你们提出了要在乾坤镜里对战,那么,其余规则便由我方制定。”
“别说的好像我们都不讲理似的。”绝刹嗤笑一声,“好啊,你们商量去吧。我就等着了。”
二人便各自回了飞舟。
昭天真君一回来,就找人开始商议此事。而殷渺渺因为在中洲五城事里的卓越表现,得以获得旁听的资格。
一开场,昭天真君就先介绍了一下乾坤镜的特色:“它是以灵魔二气作为划分标准,分为道魔两个阵营。但是里面和秘境差不多,空间很大,是随机传送,可能会和同伴们分得很远,修为低的遇到了对方就是个死,所以我想,打是避免不了的了,所以就金丹以上进,下面的别去凑热闹了。”
“这可是不死不休啊。”坤门的门主是个元婴期的女修,神态慎重,“万一我们这边落入了下风,所有弟子可就……”
昭天真君凝重道:“没错,所以人选也要好好斟酌。”
他们带来的基本上都是门派的栋梁之才,若是全都折在乾坤镜里了,归元门可就要元气大伤,多年缓不过来了。
气氛一时凝滞,半晌,昭天真君才道:“金丹的一共有二十四人,我们便择其中二十吧。”
“他们很有可能有狂血丹。”殷渺渺不得不插了句嘴,“就是楚汤服用的化仙丹,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修为,我想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这样有恃无恐。”
昭天真君皱起眉:“难不成人人都有?”
“是,狂血丹虽然重金难求,可是魔修背后有人暗中支持,考虑到魅姬有意挑拨中洲生乱,此次也难说是不是他们在背后怂恿。”殷渺渺道,“条件限定是金丹修为,只会便宜了他们。”
金丹和筑基的差距并不仅仅在修为,也在于眼界经验,因此,去的肯定是金丹修士,却不能以金丹的修为进去——这不是说要压制修为,所谓的压制,说穿了就是将体内的灵力封印一部分而已,高阶修士扫一眼就知道低阶修士的真正实力为何,隐藏不了。
她的意思是,想办法隐藏修为。这并非易事,除非身俱秘宝,譬如朱蕊,她身俱仙器,既可以帮她隐藏修为,也可以遮盖体质,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很难碰上。
不过,归元门好歹是三大宗门之一,真想要做,不会做不到。
果然,昭天真君沉吟片时,慢吞吞道:“说起来,对付魔修,我们是用不着太光明磊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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