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
说不定,他或许,其实有点喜欢自己呢?
容印之反复地看那几页,没意识到自己把指尖的胶布一点点啃松,又咬起刚长好的指甲来。
第27章再相遇
舅妈家这场婚礼足够盛大,一直从早上闹到深夜。所有的亲戚都找来,全村能参加的都参加了。
陆擎森开头车,接了新娘子到县城新房、再到酒店走仪式吃酒席。亲戚朋友一直没断,陆擎森跟大妹一起在门口迎客人,还得防着小六和其他孩子跑丢,压根没沾上饭桌的边。
酒席吃到中下午,把新婚夫妻送回去再回老家,简单吃了一口饭又得出发回城----吕想的伤腿明天就该换药了,陆擎森可不敢让他自己去,怕他回来伤得更重。
舅妈正忙着收拾家里的乱糟糟一团,过两天新娘子回门她也得跟着去,回来小夫妻还得在婆家住一夜,要摆置的东西可多了。
舅妈一边忙一边跟他说话:“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留你了,他俩再一回来都没地儿住。”
“没事儿,我回去也是有事。”
“这回来忙的,都没跟你说上几句,啥时候带个姑娘回来给妈看看?”
陆擎森笑一笑,“不忙,田里天天离不开人呢。”
“你说你,现在都出去gān买卖了谁还回去种地啊,城里人还差你那点儿菜?谁家姑娘喜欢种地的汉子。”
说完就讲“你大弟现在在县城做买卖”多好多好,咱家的田每年光承包费就比种地好,有现钱儿不用赊账等等等等。
陆擎森一边听一边整理好背包,掏出一个跟父亲同样的信封,塞进舅妈手里。
“这是gān啥,你都给买电脑了!”舅妈给他递回去。
“那给大弟,这给您的,”陆擎森背上背包,“过年----家里人可能挺多的,我也许就不回来了。”
舅妈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都没顾上你,当年家里条件不好,你成绩那么好都没让你考大学……妈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陆擎森抱了舅妈一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坐上大巴,他一路颠簸着赶往火车站。大巴车厢里永远弥漫着火腿肠、瓜子、桔子的味道,和车载电视以及叽里呱啦的人声。
窗外低矮的房屋和冬季荒芜的农田,不断从眼前略过。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夏秋冬,却没有一次是通向他真正向往的地方。
向往的地方,又是哪儿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那个家,那个小小的厨房里,见到的容印之的背影。
那么好看,好看得他觉得能看一辈子。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是个陌生的号码----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要说接起来之前心里没有一点点期待,那绝对是骗人的。
“擎森,是我,你还好吗?”
容印之在公司等着高长见回来开会,体验店、夏新品都经过了一轮推进,不需要他决策,但需要汇报。
高长见也不晓得死哪里去了,天天不见人,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要不是看在他是老板,容印之早就夺命连环call了。
趁着等人,他又拿出陆擎森的手机来。
他把里面的社jiāo软件都卸载了,下了个自己平时上的论坛app。里面有一个异装癖版块----虽然他死不承认自己是,也坚决不跟其他人一样以“姐妹”相称----烦恼的时候会来这里发发帖,就算明知道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帮助,哪怕有人听自己说说话、让他倾吐一下也行。
在他那个《假如被人发现秘密怎么办》的帖子下面,有了新的回复。
一个是讲话从来口无遮拦的id,叫做“老子最美”:发现就发现,老子天天涂着指甲油上班呢!反正都是垃圾了,怕个屁!
容印之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不能才来问,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的!
另一个叫做“温柔的风景”,人如其名,是论坛里很有名的“大姐”,很细心也很热心的帮忙解决各种问题。
说了一堆安慰的话,最后例行私信邀请他“线下聚一聚,见见其他姐妹”。
“风景”有个小小的线下群,为了给平时没法穿女装出来的人jiāo流和放松,保证私密和安全。经常聚会后发点不露脸的jīng致照片,除了“老子最美”在尖酸刻薄地吐槽外,一直很受欢迎。
邀请容印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惜他从没去过,也没想过要去。
仿佛就在边缘处看着,不肯跳进那个圈里去。既贪婪于那里相互抱团的温暖,又不愿承认自己也是其中需要温暖的一员。
他把跟陆擎森相遇以来的发展,断断续续地讲了讲。“老子最美”回复:你贱不贱,这他妈的不就是炫耀吗?这男人你不要,给我啊!
连续发了十几条私信,跟他要陆擎森的电话号码,气得容印之一度把他拉黑了。
事后细细想过一遍,是啊,他不就是在炫耀吗?
容印之自己都能读出字里行间隐隐的优越感: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受欢迎,我跟你们才不一样,我有人疼的!
然后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什么事qíng都怪在陆擎森头上。
陆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就算他真的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那也是容印之自己一手造成的,没有怪陆擎森的资格。
陆帮他保守秘密是qíng分,不帮他也可以啊。
他是陆的什么人?他为陆做过什么?他有什么立场去要求陆?他有什么资格让陆被完全不认识的人恶意揣测?
学长后来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也许我不了解他,但你也一样。那条路很难,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后半辈子都走得辛苦。
是啊,他何尝不知道呢?学长别无他法,只是想减轻他的痛苦罢了。
是他太贪婪,什么都想要,然后什么都失去,失去学长,失去陆擎森。
陆应该也不缺对象吧,比如那个叫做“小字”的。
除去没来得及删的广告,寥寥无几的短信里出现频率最高就是这个名字。对话也不过就那么几句,却把两人之间的关系jiāo代得清清楚楚。
4月5日:
你好呀,我是小字,我们jiāo个朋友好吗?
你好。
这是我的微信,加我呗~
嗯,加了。
9月18日:
擎森,我们可能不太合适诶。微信已经删除,不要联系了。
嗯。
11月10日:
擎森,我是小字,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我好难过。
好。
11月15日:
擎森你这块木头!我生气啦!你快点哄我!不然继续拉你黑名单哦!
乖,不要生气。
5月1日:
抱歉消失了这么久,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我不习惯你这样子。
我知道了。
虽然每次都只有一来一往,也能看出一年多的时间分分合合好几次。陆擎森一贯的寡言,却看得容印之心里发酸。
他怎么脾气那么好呢?就不能像跟自己那样qiáng硬的时候?
“我不习惯你这样子”----又是什么样子?
“印之!”
高长见拿着电话风风火火地闯进他办公室,把容印之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你开车没有啊,我车今天限号,跟我去一趟医院!”
“开了,”容印之看出他着急,拿起大衣和车钥匙,“出什么事了?”
两人一边出门等电梯一边听高长见说:“老陈!跟人起冲突被人打进医院了!”
“陈自明?”容印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销售部今天不是团建吗?”
“可不是嘛,团建完了他带着大家去啤酒屋,喝到现在就喝出事儿了!”
啤酒屋,老板叫老赵的那个啤酒屋?
容印之隐约记得他曾经听陆擎森这么叫过。当然也许不是这个啤酒屋,但如果是陈自明也认识的,那几率就很大了。
上次那件事,陆擎森跟陈自明解释的理由好像是开车追尾。陈自明除了一如既往跟他叫板之外,也不过就嘟囔了一句“蹭掉点漆脾气就那么大”,其他什么都没问过。
不知道这次,陆擎森会在吗?
到医院的时候,陈自明正胳膊上绑着绷带打点滴,朱栋在旁边坐着给他拿着外套。见到高长见来了赶紧站了起来:“高总。”
陈自明很是不好意思,尤其一看容印之也在,一脸“被死对头看了笑话”的蠢样,仿佛比自己挨打还难受。
“您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高长见说,“自己员工团建团到医院去了,谁还敢来给我gān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