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乱飞,左右都是刀剑的反光,呐喊声中敌人发起波浪般的冲锋……杰罗姆叹口气,他现在宁愿面对这种境况。
拉车的马再次前蹄跪倒,他和霍华德倾尽全力,才帮马匹站起来。看到驿马充满泪水的眼睛,杰罗姆只能无奈摇头。他们总共前进了两公里多点,现在被迫停下脚步,马和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怎么会?”露丽和高瘦的造化师检查中毒的人,周围只有虫鸣声偶尔传来,杰罗姆隔着好远都能听见她焦急地说话。“明明已经好转的!再试试其他方法……快按住他!”
又有一个车夫开始打摆子,抽搐着胡言乱语;身体强壮的保镖有一半感到忽冷忽热,剩下的人都在咬牙苦忍,车厢里不断传出**声。杰罗姆也没见过类似情况,只能做最坏打算。
军官表情阴郁,走过来对他说:“如果照这速度恶化,我们哪都去不了。”
“没见过哪种毒药能产生这类症状,如果……”
“如果不是中毒,我只能带两位女士先走。”
杰罗姆想想说:“再等等。事情马上就能搞清楚。”
军官冷笑。“这当然。只要有人被传染,事情马上就搞清了。”
杰罗姆说:“先让我和女医生谈谈,再作决定不迟。”
等他终于有机会和露丽说句话,对方看起来脸色苍白,不住地擦汗。“有什么事等过一会……”
“不能等,”杰罗姆打断她。“我看,你们应该马上离开。”
露丽咬着嘴唇说:“要我见死不救?”
“算不上。”杰罗姆平静地看着她,“你有把握帮助他们吗?”
“我尽力。”她低着头小声说。
“让我换种说法。如果能用你携带的物品换所有人的性命,你怎么做?”杰罗姆实在想知道答案,责任感和同情心的较量总是耐人寻味。
“为什么这么问?”露丽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杰罗姆提高音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清。“敌人目的明确,到现在不露面,无疑在等合适的时机。最适合勒索的时间,正好在绝望的当口上。早一点,你会以为还有回旋余地;太晚的话,也许你会抛下别人自己离开……”他不等露丽开口,就接着说,“……也许你不会,这正合敌人心意。见死不救你不愿意,那要怎么办?”
杰罗姆把选择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露丽急促地呼吸,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毫无血色,手指绞缠,被矛盾的念头狠狠折磨。杰罗姆看到薇斯帕斥责的眼光,虽然没说话,但她眼睛里的恼怒再明白不过。
——逼迫一个小女孩,你不觉得羞耻吗?!
杰罗姆没有避开她的瞪视,也无声回敬一句。
——你知道这选择只能她来作。
只一会功夫,露丽额头被冷汗浸湿,似乎想说话又说不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就要当场晕倒。杰罗姆扶住她手臂,把她交给旁边的造化师。
“你够了,混蛋!”薇斯帕的耳光第一次落在他脸上,带来一阵火辣的痛感。
杰罗姆摸摸下巴。“不用激动,我不会再烦你们。”他环视一圈,微笑着说,“既然没留余地,诸位,原谅我先告辞了。”
薇斯帕气得浑身发抖,颤声说:“好样的!算我瞎了眼!”
“别着急,”军官冷然拔刀,“非友即敌,你走不了。”
杰罗姆面无表情地说:“再想想。一时义愤比你的任务还重要?你算个称职的军人吗?”
对方保持着出手的架势,面容山岩般毫无变化,但是杰罗姆知道,这句话立刻产生了效果:对方气势减弱,斗志也在动摇。他沿军刀的攻击圈边缘走一道弧线,让对方有足够的思考时间——思考会进一步削弱斗志。果然,军官在他的圆滑老练面前放弃了进攻的念头,任凭他消失在夜幕中。
******
露丽强打精神,症状最重的车夫陷入昏迷,牙关紧咬,四肢僵硬,眼看时间不多了。离开查林曼丹之前,造化师的首脑、“旷野唤风者”斯金纳曾再三叮嘱,“石枞树”的种子必须送到指定地点,这关系到地表莱曼人整个种群的存续。临走时对方说的话还在耳边,“……最难的选择总和生命相关……孩子,生命和死亡互为因果,善良不一定意味着软弱……”。
斯金纳布满皱纹的脸欲言又止,仅仅过去不到十天,她就真正面临着“谁生谁死”的抉择。老人话里的忧虑变成事实,难道真有未卜先知的事?露丽焦急又困惑,如果有机会拯救眼前的生命,自己会不会把树种交给敌人?还是牺牲小部分人,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和机械生命,哪种形式更宝贵?还是说,生命必须以死亡作为代价……
正当她左右为难,车厢外传来军官的呼喝声。
“别再前进!表明身份!”
阴柔的嗓音响起,“真粗鲁,对客人不能有点礼貌吗?”
来人毫不介意胸前的军刀,大模大样坐在驿道的界石边,等还能站立的人都出现在面前,才开口说话。
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长发胡乱披在两肩,一双眼过度灵活,放肆地打量着两位女士。“我说,小姐。”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赖,“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困难,尽管跟我讲……别的不好说,让女士满意是我的专长。”
露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抿着嘴不说话。薇斯帕冷冷地说:“体贴的很,就是让人恶心。有话直说吧!”
“哼哼……如您所愿。”他起身鞠躬,邪笑着说。“东西交出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发生意外;否则……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陪各位走了好远,前面的路还有的走呢……”
“解药呢?”军官说,“你身上没有的话,就不用再走路了。”
男人作出个心惊胆战的姿势,“真的?只斩一条腿行不行?这样我还能去当海盗。”他忽然一声狞笑,疯狗般扫视众人,“别以为我的手段到此为止了!开始只是打打招呼,你们现在还有力气跟我废话,全都是因为我没向你们下手!解药?我说给就给,不给又能怎么样?!”
男人完全撕下伪装,暴露出狰狞面目。军官只等薇斯帕说话,这人的脑袋就要换换地方。
露丽见过的人渣加上这一位,也只有两个,现在完全被对方的嚣张气焰惊呆了;薇斯帕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话。
“尽管嚎叫,你能做到的不过是威胁。”
男人刷子一样的眼光从她身上来回游移,舔舔嘴唇说:“这样啊……要不要试试看?”
薇斯帕拢一拢耳后的发丝,露出一个极冷艳又轻蔑的笑,让他看得两眼发直。“如果我们会被你吓死,还有谈判的必要吗?既然双方都把难听的话说完了,做些实际的动作真有这么难?”
男人目光乱转,又假惺惺地鞠躬,好像刚才的场面全没发生过。“美丽女士的意见当然会得到重视……如果没有诚意,我就不用自己来讨人厌,送死的事,让谁来不一样?”他慢慢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容器,“里面是一人份的解药。一有人通知我各位的旅伴状况不佳,我就马上赶来帮忙,这不,东西交给你们了……嘿嘿,尽管放心,我会等上两分钟,足够让解药生效了。”
男人倒没撒谎,很快,症状最严重的车夫已经睁开眼。薇斯帕完全不去打搅露丽,由她自己作出最后决定;露丽蜷缩在马车一角,抱着腿,把脸埋在臂弯里。
——这不是我自己的考验,根本就不是个考验……很多人会被这决定影响,我不能只顾及自己的立场……我还能怎么办?!
经过激烈的挣扎,五分钟后,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树种在我的手袋里。”她来不及擦干眼泪,把曾经逮到森特先生的手袋拿出来。摸索一会,“石枞树”的种子出现在她手中。
所有人都死死盯住鹅蛋大小的种子。它由三片独立的金属外壳结合而成,呈现出不规则的椭圆形,重心所在的一边被金属种皮紧紧包裹,另一边却露出黑色的胚芽,上面布满闪光点,散发出红、蓝、白三种色光,洋溢着难以置信的生命感觉。
男人贪婪的眼睛一刻不离种子,很少有人知道,这小小的宝物究竟蕴含何种伟力……他为了得到树种,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和宰杀任何人……没有什么势力能阻止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力量,掌握世界最奇妙的造物之一。现在他眼前好像出现无法言说的美妙幻觉,伸出一只手,喉咙发出骇人的低吼。
“解药。”军官懒得再多说。
“先让我检验一下真伪!”
露丽把树种收进手袋里,不管对方半疯狂的懊恼神情,一字一顿地说:“这手袋连着一处无人知晓的亚空间,坐标只有我清楚。”等这句话施加了足够影响,她才接着说,“休想强夺。袋子不会给你想要的,我也不会。先把解药拿出来……”薇斯帕捏捏她肩膀,露丽点点头,“……先把解药用在中毒的人身上,然后……我会把种子交给你。”
男人沉默地瞪着她,脸上的阴狠足够成为几年里恶梦的素材。
军官再次拔刀,不用薇斯帕下令,他也会斩下对方头颅。
“给他们。我说,给他们!”男人对着空气说话,手指节都在咯咯作响。
重物掀开声。离马车停靠的驿道不足百尺,一块覆盖低矮灌木的地面被整个掀开,下面现出既宽且深的壕沟来。脸上挂着刀疤的壮汉领着四名手下现身,把一个木箱抬到驿道旁边。
看到壕沟的规模,军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原来早被时刻监视,里面应该还有不少手持十字弓的敌人。壕沟的挖掘方式显然是从军队里学来,罗森从不缺乏退役士兵——换句话说——当过兵的匪徒。即使以他的丰富野战经验,也没见过如此细致的伪装。再仔细考虑,敌人对马匹下毒,所以能大致掌握他们的行进距离;这样看来,敌人准备了不止一种进攻方案,路边的壕沟也不应该少于三处……越想越心寒,他明白众人已经掉入对方的伏击圈。
“尽管拿去。”男人无表情地说,“我会遵守诺言,只要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薇斯帕慢慢和军官交换目光,两人都感到事情很快会不可收拾。趁露丽分发解药,军官已经向霍华德下令,把人员尽量集中到两辆马车上。敌人冷眼旁观,完全不在乎他们的举动。
不到二十分钟,中毒的人都已经稳定下来,但是这些人有起事来只能任由宰割,局面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怎么样?你的要求都已经满足,我们的交易还有效吗?”男人带着奇怪的表情,好像在观察垂死的猎物。
露丽说:“我会信守诺言。”
“那你还等什么?”
露丽说:“他们先走,我留下。”
男人沉默。军官看着薇斯帕。
薇斯帕摇头。“我们哪也不去。”
一阵诡异的寂静笼罩在众人头上,男人最终打破沉默。
“那就这样吧。”
关注官方qq公众号“”(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