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两天后。
“对……对不起!老爷!我真的没有了……”一个倒霉的市民被两名流氓勒索,鼻血溅了一身,颤抖着求饶。突然,他发现巷口出现一名闲逛的治安官,那人腰里别着榔头,眼睛在地面上扫来扫去,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救命啊!长官!”市民抓住机会,在流氓的拳头中间大喊起来。
治安官好像听到了他的呼救,向暗巷里犹豫地探看,几秒钟后才小心走进来。等看清对方的长相,流氓和市民都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治安官铁青着脸,原本惨白的面色,映着地上污水坑的反光,现出碧绿的色调;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射骇人的瞳光,不算高大的身躯不断逼近,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把流氓和市民惊恐的目光完全淹没。
“刚才呼救的是谁?”
两个流氓一起指指鼻血横流的市民。
市民在对方剥皮拆骨的注视下倒吸一口凉气,“对、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治安官不耐烦地问:“你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市民顾不得害怕,指指两个流氓。
治安官把注视的焦点扯到流氓身上,定一定神。两人连腿都软了,想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报仇?抢劫?还是随便玩玩?”治安官的眼睛片刻没离开他们。
“抢劫……大人。”一个流氓老实地说。
“原来如此。”治安官皱起眉头,好像想起些事,“你不是……波的人吗?叫什么来着?”
“我叫哈默……他是……罗洁……”
“怎么不早说?”治安官脸上的表情融化了,好像一缕和风驱散了严寒,冷峻的脸色被以假乱真的温和善意取代,三个观众看得两眼发直,一时顾不得害怕。
“别愣着,接着来。”治安官说。
“对不起,大人。我们刚才是闹着玩……”罗洁壮着胆子胡扯。
“好好,快跟这一位道个歉,下次闹着玩别叫这么大声。”
“不好意思,伙计,下次请你喝酒。”罗洁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
“我没事,我挺好的,真的!”市民赶快表示不用介意。
“你看,和和气气多好!”治安官拍拍市民的肩膀,“需要看医生吗?带的钱够不够?”
“我这有……借给你用。”罗洁红着脸说。
治安官玩腻了,挠挠头说:“别忘了替我问候波,就说……嗯,明天我请他喝果汁。”
看着三个人老实地走了,治安官森特先生叹口气,由于没实现的空头许诺,下次见面波很可能就会跟他翻脸。
“好兴致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杰罗姆不敢相信地回头;朱利安·索尔从扁酒壶里喝一口烈酒,浓黑的须发修剪得当,看起来仪表堂堂。
“你怎么来了?塔里的情况怎么样?不会只剩你一个了吧?”
朱利安扯扯达到脚背的长袍,看一眼巷子里肮脏的环境,冷漠地说:“大人,你的地盘上就没有更适合招待贵客的地方吗?”
十分钟后。
“豪放的种马”开放一个小单间,让杰罗姆和朱利安能好好谈一谈,除了桌上的好酒,屋里只剩下燃烧的蜡烛陪伴他们。
朱利安喝下一瓶苦麦酒,才抽出时间回答问题。“塔里的情形不太好也不太坏,双方都有损伤。”
“具体点,谁死了?”杰罗姆有些希望听到读心者的名字,他对这个人总感到放心不下。
“不是你想听到的那一个。”朱利安太了解杰罗姆的心思,“我们可怜的克里夫被一个恶魔仆从用钢水化成一团,你们俩好像认识了不短时间吧?那场面的确壮观。”
杰罗姆默然举杯,为死者饮下一杯苦麦酒,微凉的液体散发醇香,杰罗姆感到自己吞下了一团火。
“他死得其所……”
“别用这个词。就是别用。”杰罗姆难受地说,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发下的誓言。
朱利安停顿一下说:“战斗很激烈,虽然有伤亡,但对方的主力几乎被一网打尽,剩下的成不了气候。我们辗转接到你的来信,综合考量现有的情报,协会已经在昨天中午照会对方。战争开始了。”
两人沉默着,杰罗姆想到半恶魔临死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朱利安打破沉默说:“别太沮丧。协会已经审查通过了你的材料,认为你投敌的可能小于三成。照现在的情形,小规模冲突会不断发生,希望不要出现623年的乱局。”
623年,协会和恶魔议会爆发了规模巨大的混战。双方从荒无人烟的埃拉莫霍山山麓,打到烈风海峡东岸的沙漠地带,牵动了支持两股势力的世俗公会,并引起各王国政局动荡。当时罗森的教会势力处于全盛时期,一多半的恶魔目击案例都在这十年里发生,到处都是烧死异端的火刑柱。直到633年协议休战,恶魔才退回埃拉莫霍山的巨大石灰岩洞穴深处。直到今天,人类世界对恶魔的记忆,只剩下宗教迫害时期的诡异故事。
“那么,”杰罗姆询问地说,“你这次来……”
“协会不久前从占星家那里重金购买了关键情报,同时也证实了你的担忧。”朱利安喝一口酒,思索一下说,“罗森穆伦河军区的兵力已经在三个月以前秘密调回首都军区,整编后归军区指挥调配。据说,十年前逃到曼尼亚候国的王储已经从陆路返回,老国王位子不保,顾不上增援前线了。”
“就为了‘据说’?他可真是脑子有问题!”
“你还不了解贵族的思考方式。”朱利安眼睛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嗓音低沉地说,“权力对人的侵蚀,不是切身体会则很难想像。有一点可以肯定,身居高位者,在死亡和失去权柄之间,很可能会选择前者。我从不对你多说,就是因为这些事只有自己体会才能弄清楚。”
“如果龙崖堡没希望守住,你怎么会被派来送死?”
“关键在于,王储回国的消息纯属造谣。协会正在联系曼尼亚的‘查林曼丹造化师’澄清谣言——当年收留王储的就是他们。如果‘造化师’肯卖给协会一个人情,科瑞恩度过穆伦河的那点部队,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守万松堡。如果两国交涉成功,罗森可能通过赎金的形式收回万松堡的领土。”
“看来是个危险的方案。”
朱利安满不在乎地说:“没这么悬。大家都是明白人,关键时刻总会达成默契,利益面前什么都可以商量。”
杰罗姆放下一半心事,“打不起来最好,我要收拾行李离开,这样的假期还是少过为妙。”
“走不了了!”朱利安冷笑,“拜你所赐,我也要跟着出生入死了!”
“不会吧?我都还在休假呢!真该要求特别补助!”
“你准备一下,”朱利安恨恨地盯着他,“三天后出发去万松堡。”
杰罗姆一个头有两个大,“我没听错吧?”
朱利安掐着眉毛说:“协会相信了你的说辞,科瑞恩的军队中有恶魔相助。一句‘深入调查’,咱俩幸存的机会比轮盘赌高不到哪去。我早跟你说过,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下好了,协会的老不死等着看我们的死亡鉴定书呢!”
杰罗姆突然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两个身份可疑的家伙,被派往敌军占领的城市,调查不知道在哪的对手,还得担心议和不成、两国交兵时被流矢射死……接过递来的任务说明,“任务级别”一行鲜红的“a”着实刺眼。
朱利安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无论如何,森特,”他露出罕有的真挚表情,“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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