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走进屋来,她把水盆放在桌上,又把昨晚置于地上的盆子抬起,道:“郡马爷,您给郡主擦擦脸吧,要是在前些天,郡主连擦脸也不愿呢,如果是您帮她擦脸的话,她一定愿意的。”
我点点头。
可有些事,比起为郡主擦脸来更让我挂心。
“月儿,王爷他……”我才刚说了几个字,身后的晋凝却突然紧张地打断我:“你说你要陪我的!”
我忙转过头,对她笑道:“我不走。”
“郡马爷,”月儿似乎不敢再刺激郡主,她只悄声道,“若是有什么事,我会来告诉你们的。”
“麻烦你了。”我点点头。
“郡马爷您别这么说,”月儿一边往门边走去,一边笑着说道,“我先去给你们端早膳和药来,郡主今天肯定愿意喝药的。”
关上了门,我把郡主牵到桌边坐下,然后蹲在她的身旁。我仰头看着她问:“凝儿,这些天……你都不愿喝药?”
她听了,只抿着嘴,不说话。
“凝儿?”我握紧晋凝的手,又喊了她一声。
郡主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缓缓道:“不想。”
她的意思是不想喝药。
“那我一会儿喂你喝,好吗?”我又问。
她秀眉紧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只能耐心地等待,看她终于点头同意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来,”我坐到她身边,拿起盆中的毛巾,对她道,“我帮你擦一下脸。”
现在的郡主,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时时刻刻都需要我用无比的耐心去照顾。
喂晋凝吃早膳的时候,她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可问她笑什么,却又不愿说。
“到底怎么了?”我装作一脸生气地看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笑着道:“若兮,你刚刚喝粥时,嘴边粘上米粒了。”
我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刚刚忙着一勺子一勺子地给她喂粥时,她让我也吃一点,于是我便听话地低头喝上几口。大概是太匆忙,粥里的米粒便粘到我嘴角上了。亏她还一直笑嘻嘻地,原来是在看我闹笑话。
“你呀……”我没好气地想拿起毛巾擦自己的嘴,她却又伸手阻拦。
我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她却笑嘻嘻地不说话,只站起了身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晋凝已经横坐到了我的腿上。我一脸疑惑,怀里的人却又二话不说地把脸凑过来,感觉她伸出了舌头,轻轻地在我嘴角一舔,然后才柔声道:“现在干净了。”
我的脸瞬间热得快要烧起来一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她见我如此窘迫,竟然笑得花枝乱颤。对这样子的晋凝,我真的毫无办法。
“好了好了,”看她笑成这样,我佯装生气地道,“快回去坐好,喝完剩下的粥后,你还要吃药的。”
她却突然静下来,不愿挪动身子,只一脸苦恼地看着我,缓缓道:“若兮,我不想喝药。”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
她却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我揽着她的腰,耐心地问道,“为什么不想喝药?告诉我。”
“他们说我病了。”她低头,抓过我的手轻轻地捏着。
“他们?”我一愣。
“嗯,”她点点头,小声道,“大家都这么说。”
“那……那为什么不喝药呢。”我任由她摆弄着我的手,又问。
她歪过脑袋,贴到了我的额上,低声道:“喝药的话,病就会好。”
还没等我再次发问,她又说:“……我有病,所以父王不会让我嫁给齐大哥。”
终于,明白。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疼地搂紧她。
“我还听到外面的人说……”她突然闷闷地道,“说我是个疯子。”
心似乎被什么搅成了一团,痛得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没疯。”晋凝又认真地告诉我。
“对,他们都在胡说八道,”我忙道,“我的凝儿一直都好好的。”
“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她柳眉紧蹙,又道,“我说你要回来了,他们却不给你开门。让他们给你烧洗澡水,又只是随便地敷衍我。你只是去采药而已,他们又跟我说什么你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所以,凝儿你才是对的。”我抚了抚她的背。
“若兮,”她转过头来直视着我,认真地问道,“如果我真的疯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我点点头,“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她笑着抿了抿嘴,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回答。
“可是呢,”我叹了一口气,“凝儿,你还是要乖乖地喝药。”
郡主抬了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首先,”我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只要我在你身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嫁给齐将军的。”
她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还有,你不是病了,”我继续道,“你是身子弱,走几步路就会没力气。喝药能让你有力气,到时候我就能带你出去……”
“不出去。”她突然闷闷地道。
我笑了笑:“不出去?难道你要一辈子和我呆在这小房子里?”
“嗯。”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如果我想出去呢?”
“不许出去。”她想也不想便回答。
“你忘了吗,”我笑着提醒她,“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划船的。”
她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了半晌,她的嘴却仍然死死地抿着,不肯答话。
我唯有继续说道:“我们还要去逛街,还要去院子里看萤火虫……还有,很多人想上门来找我看病,你要帮我整理药草和药方的。”
“那……”郡主皱着眉头,好半天才小声道,“那我喝药。”
总算,搞定了。
和郡主相处的这一会儿,我终于弄明白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晋凝如今的记性很不好,常常忘记做过或者要做什么事,老是会把脑子里的幻想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搞混,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流利,要把句子一节一节地断开来才说得清楚。她很害怕周围的嘈杂声,终日提心吊胆,听到有人来敲门便会怕得脸色发青。一提到“王爷”或“齐将军”,她的情绪便会非常激动,要安抚好半天才肯冷静下来。
以前,医馆里也会偶尔有一两个类似的病人被家属带上门来看诊,他们大多是受了刺激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师父曾经说过,造成这样的原因有很多,比较敏感的人受了刺激后也会这样。一旦出现了这些症状,吃什么药都治不好,因为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结。得解开了那个结,这人才能康复。
而晋凝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
以为自己的离开会换来晋凝永远的幸福,却不想,只换来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灵魂。
不过,我会亲手,为她解开那个结。
正喂着晋凝喝药,又有人来敲门。晋凝再次被吓了一跳,我握紧她的手,提高嗓音问道:“谁?”
“郡马爷,是我。”月儿轻声道。
我放下药碗,又牵着晋凝去打开门。我想,要过好一段时间她才会习惯“有人突然敲门”这件事情。
月儿进来后,脸色并不好看。
“郡马爷,”她一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躲在我身后的郡主,只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怎么了?”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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