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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1 / 1)

这回顾来做了近一个小时。事后周语像瘫痪似的,一动不动,彻头彻尾的睡了一觉。醒来红日西沉,已是傍晚,霞光像红色的雾,浮沉在光束中缓缓流动。窗外有麻糖的叫卖声,叮叮当当。

她躺在他手臂上,头发散了一床。

那一刻,她真不愿醒。

顶上两道视线直接而热切,周语半睁半闭的瞥他一眼,问:“几点了。”她打着呵欠坐起来,身子起到一半,皱了皱眉-----浑身散架一样酸痛,那里更是又涨又涩。

顾来忙撑起身子,拿起手机按了下,“七点,”放下手机,看着她,“饿了?”

“快饿成神仙了,我早上就喝了罐啤酒!”说着光着身子下床,走往窗外看一眼。桌上放着葡萄,她口干舌燥,拿起就吃,“有什么吃的?”

顾来大步跨过去,一把关上窗帘。然后将葡萄拿到水下去冲,洗好了端到周语面前,“待会儿去大伟店里吃。”

周语点头,“嗯,上回那酸菜面不错。”

“我再给你做。”

顾来就穿了条平角内裤,那玩意儿又鼓鼓涨涨,他在周语的注视下,穿上牛仔裤,皮带绕腰一圈,系上扣,宽肩窄臀,长腿结实。

周语说:“你这身材比我健身教练还好。”

顾来警惕的扫她一眼,果然,她下句就是,“给根烟。”

“你不饿?出去吃饭了。”

周语坚持,“先抽烟。”

周语坐在床头,身后靠着两个枕头,双腿重叠,腿白而修长。顾来坐在床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

周语吐一口烟,瞟他一眼,“脚有什么好迷恋的!”她脚往后缩一下,顾来又将它拉回去。

他一声不响,注意力都在那双白瘦的脚上。

烟灰长了,周语满屋子找烟灰缸,没找到,直接弹地上。

顾来的眼睛从周语脚上抬起来,“你去哪了?”

她顿了一下,呼出口烟圈,“没去哪。”

“你想走。”

“嗯”她语气平淡,“这不是回来了。”

“还走不走?”

她捏了捏烟嘴,发现上面有两个牙印。她看着地上某个点,一口烟吐得又细又缓,像叹气。

周语想起那时,车已在乡村公路上奔驰了半小时,李季抱着手臂闭目养神,车载音响里的歌已从星星点灯,换成了水手,再换成光阴的故事,周语突然拍着前排靠背:

“小杜,停车。”语气简短但没有冲动,倒像夜行中一发经过深思熟虑重重审批的军事命令。

杜畅不明所以,当即刹车。

周语做了个深呼吸,说:“回去!”

杜畅问:“周姐,是不是有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我今天不跟你们走。”

“这……”杜畅去看李季。

李季睁开眼,等着她的解释。

周语说:“九曲水库里的村民对这种事异常的团结,营救不会那么简单,需要有人里应外合……我暂时还不能走。”

李季深深的看着她,“你执意这样?”

“嗯。”

杜畅皱眉,“周姐,最近李总工作特别忙,好几天没休息好,但他坚持亲自来接您,几个朋友都通知了,现在都在市里等着,您一到就为您接风洗尘!”

周语声音很低,但坚定,“送我回去。”

僵持中,有两三分钟没人说话。罗大佑声音嘶哑: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李季说:“杜畅,调头。”

杜畅大惊,“李总!”

“调头,送她回蓝田镇。”

“李总,您再好好劝劝周姐!”

“世上之事,一半随人,一半随缘。让她自己去处理。”

“……唉!好好好!”

车原路返回,车轮扬起黄尘。音响罗大佑已唱到皇后大道,曲风欢快明洁,李季抱着手臂再眯了会儿,突然出声:“小杜,把你手机的歌关了,放《五会念佛》。”

杜畅哦一声,照做。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

死寂。画面陷入定格,下一刻,一截烟灰落到她手指上。周语说:“楼下在卖什么”,光着脚下床,抱着手臂靠着窗边看。

街上的人已逐渐散去,暮色下,整个小镇呈淡红色,弥漫着祥和的炊烟味。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还在,自己还小,母亲还没强行送她去体校。一家三口住在红砖青瓦的小地方,每天从外面玩了回来,还没到家就能闻到炊烟的味道,有灯,有温暖,有人等待。

那个味道和小时候的画面一起,永久鲜明的保存在记忆中。

“周语。”

“嗯?”

他从她身后,轻轻的搂着她,下巴枕在她柔软的头顶,两人的轮廓被夕阳镀上一圈金光。

“吃点肉吧。”

周语瞥他一眼,“你知道我吃素。”

他神色郁郁,手指在她手臂上丈量。

周语挣开:“特意减肥的。”

桌面的葡萄洗过了,一颗颗乌黑发亮,周语捡了一颗,“小时候我吃葡萄不会剥皮,我妈就一颗颗剥好了放碗里,让我用勺子舀着吃。”

顾来说:“你还有妈妈?”

“我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听你提过。”

“你没问。”

“……”

周语又说:“我有没有男人,你也没问。”

他立即看着她,喉咙像塞着一团棉花,“你……你……”你了两声,再说不出话。他站在窗帘后面,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低着头,看不真切。

周语吃葡萄很快,很快的,一串葡萄就剩枝干,周语吐出籽,“我爸妈都活得好好的,”她又吃一颗,笑了笑,“就是命不好,养了个不孝女。”

顾来没说话。

周语将一颗葡萄剥好了递到他嘴边,他不要,“你喜欢就多吃点。”

周语果然又放进自己嘴里,“你买时尝过没有?”

顾来摇头。

“还挺甜。”

……

周语跟着顾来回到九曲水库,又过了一个月。期间周语找机会跟李季通了几次电话。

寻找被拐人家属算得上顺利,除了许哑巴的没找到,其余的家属都成功联系上。周语想了想,说:“那个许哑巴估计从小练过游泳,并且很大可能是花游。你派人去各大省市的体校查一下,她那个年龄的花游运动员不多。”

果然,在下一次通话中,李季说:“许哑巴有眉目了。”

“找到她家人了?”

“嗯,她本名姓白,”李季顿了顿,“你认识。”

周语几乎是脱口而出:“白璐?!”

“嗯,她就是白坤的姐姐,白璐。”

难怪她看她眼熟!

过了很久,周语才喃喃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季说:“不管怎样,先把人救出来。公安局那边的意思是,为了防止村民暴动,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营救行动尽量智取。”

“嗯。”

顾来的葡萄藤长得很快,三个月不到,藤蔓已经爬了两根竹竿,叶子郁郁葱葱。顾来每天都用钳子,小心翼翼的将叶子背面的虫子夹下来。

周语将顾钧弄到院子里晒太阳,做康复训练。顾钧进步很快,日新月异,目前上半身已经基本恢复,气色也比以前红润多了。顾来给他做了一副拐杖,一家人都盼着他有朝一日重新站起来。

顾钧问:“你以前学过?”

“嗯?”

“康复训练,你学过?”

“嗯,为了照顾一个溺水后成植物人的孩子,特地学过。”

“那人痊愈了?”

“没有,”周语看了看天,秋高气爽,天蓝得可爱。过了很久,周语才说:“他死了。”

她语气很平淡,或许也有悲伤,但不易察觉。他没再问,她也没想多说,指着自制的哑铃命令他,“举起来,15个为一组,做三组,中间可做适当休息。”

顾钧照做,周语协助,两人都累得满身是汗。

顾钧轻咳一声,说:“谢谢。”

那时村头喇叭突然开始放歌,劣质音响像潮水一样突然涌入耳膜,周语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顾钧说:“没事。”

《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相继放完后,村长“喂喂”两声清口痰,在靡靡之音中,说:“现在播报一个好消息啊,村委会出钱,请来自河南的豫戏班子来到了咱们水库搭台演出,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一。戏台设在村头老樟树下,到时候欢迎全村的广大村民,都前去捧场!村里出钱,看戏免费,自带板凳。”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没什么敲锣打鼓的娱乐,今年居然要唱大戏!大家都显得迫不及待,隔壁丽生领着小孙子走出来,话音刚落,孩子欢天喜地的蹦跶。

一天早上,陈慧红吃过早饭,将正在洗碗的周语叫过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手表,放在周语手里,正是她来时,被陈慧红拿去的百达翡丽。

陈慧红笑吟吟的说:“妹儿,你也是我顾家的人了,这手表你拿回去,妈不要你的。”

周语瞥了一眼,说:“送给你吧。”

“不不不,这是你的呀,我不能要。”

“你拿去卖了,给顾钧治病。”

提到大儿子,陈慧红叹口气,“唉,阿钧那病费钱着呢,一块手表能卖几个钱。”

周语将手表拿在手里看了看,擦去表面的油渍,“这表你随随便便出个35万,大把人收。”说完她将手表放在陈慧红手里,继续洗碗。

陈慧红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最后挥一下手,“这孩子,逗我老太婆开心呢!”

村口那边活了上百年的老樟树下,有一片空地。人们已经忙起来。

戏台简陋。

闲置的水车大轮,大门板,再砍上几根树木桩子,栽地里立好。挂彩灯,挂幕布,一副大红对联竖得高高的:

戏台小天地,吹拉弹唱展现美好生活,演尽人间欢乐事;

天地大戏台,开放改革振兴古老中华,洒满神洲幸福花。

横批:繁荣昌盛。

没有四梁八柱,戏台便算搭好了。

豫剧一共唱了三天,《打金枝》、《刘墉归天》、《朝阳沟》……每天从傍晚6点唱到9点半。

开场时,底下坐得乌泱乌泱的人,宽凳子,香瓜子,也有人趁机卖起了老鹰茶。

高高的戏台子上,将军花旦们栩栩如生。唱造念打,铿锵鼓乐,好不热闹。

到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晚上,绝大部分村民都去了。

日出日落的一尘不变让他们乏味,任何一个细小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感到激动。

前两场看过的,带着老妈媳妇小儿子又来看;前两场看漏的,更得来看个新鲜。

那天晚上的村口,人山人海,甚至许多别村的都赶来。没座位,便自带两块砖头垫脚。

小孩们看不懂戏,却比大人还高兴,在旁边的玉米地里追逐嬉戏。四毛老实,人又小,孩子们不和他玩,他就趴在树干上,眼巴巴的看着。周语走过去,问:“四毛,怎么不去玩呢?”

四毛那双大眼睛拘谨的看着她,没说话。

香桂回头看到周语,冷哼一声,端起凳子坐到前面去了。

周语从兜里掏出三颗水果糖,在四毛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孩子抿了抿嘴,依旧没说话。

周语将糖塞他荷包里,说:“阿姨家还有很多,你和阿姨去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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