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只有内里很是僻静,地面留着潮湿的痕迹,墙角处还栽种着几株丝瓜,正顺着细竹竿贴墙搭成的窄瓜棚往上爬。丝瓜已经长出了手指长的果实,同时有几朵黄花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里面。
陈远带着方长向屋中走,说道:“原来这里住的是一户姓蒲的人家,后来他们举家搬迁到了外地,这处居所便折价卖给了牙行。后来我来这里访友,准备长住以整理手稿,我那朋友便推荐了此处,便宜实惠。唔,我朋友家就是旁边那个大院子,他那里比这边宽敞太多了。”
里面一共四间房,正面两间是客厅和卧室,门窗朝南,另外还有两间朝东的房子,是厨房和柴房。陈远将方长让进屋里,便要出去生火烧水沏茶,方长抬手阻止了他:“无需如此麻烦,先看看你那些手稿吧,我这里有喝的。”
说着他从背后包里掏出来两个竹筒,竹筒两头是竹节,上面开了个小孔,用木塞塞着。方长将竹筒递给陈远,而后自己揪开塞子,喝了一大口。
竹筒里面是乌梅汤,乃是他前几天发现有人售卖时候,随手买下来的,味道酸甜可口,对凡人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陈远进屋去取手稿,而后他直接搬了两个箱子出来,还有几大叠书稿。
“先生请看,就是这些了。”陈远将手中的书稿放在桌上,而后把箱子打开,对方长说道,“这些年每当有机会,我就将所见所闻记下,攒够了便寄过来,不知不觉便攒了这么多。”
方长仔细翻看,见里面写的十分详细,包括陈远到各地的日期、道路,以及对路途、行人的所见,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记载,很是全面,但用词也十分简略。
他笑道:“真不错,若是好好整理,当能成传世之作。”
陈远倒是有些不信,他笑道:“应当不至于吧,我这也并非谦虚,毕竟这种出行见闻的体裁,十分小众,甚至不一定有人愿意看。待我整理成文之后,能够付梓便谢天谢地了,那边不辜负我这番记录和整理,传世从不敢奢望。”
方长对这些手稿兴趣不低,他挨个捡起来阅读,这让陈远感觉很兴奋,因为陈远能够看出来,方先生是真的对这些手稿里的内容感兴趣。
这时候,院门被敲响。
陈远赶紧迎出去,他打开院门,看到来人,来人迎面说道:“嘿,老陈,是我。”
原来是他的朋友上门来探望,陈远立刻说道:“进屋坐,进屋坐。”
他这位朋友并没有空着手过来,而是手上拎了个纸包:“给你带了些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干活时候茶水不能少了,多喝茶对身体好,还提神……诶?你有客人?”其说着话,才发现坐在屋子里的方长,于是,他脸上原本悠闲到有些散漫的神情,瞬间便被他收了起来,上前见礼。
陈远走两步跟上来,对方长说道:“方先生,这即是我之前说过的好友秦南,他就住在隔壁。”
接着他又给秦南介绍:“秦兄,这便是我当初提过的方先生。”
秦南面露疑惑,对方长说道:“那位方先生?但如此年轻,对不上啊……你说的是哪个方先生。”
对他这个问题,陈远略微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
“秦兄不怀疑,没错的,就是当年那位鼓励我出来走走的方先生,我曾经之前说过许多次。当初在怀凤府,我还是个店小二的时候,就是方先生和我说了番话,我才下定决定游览天下。”
见秦南放松下来,陈远接着说道:“方先生和我记忆力的相貌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着实让人羡慕得紧。”
屋里的桌上,还堆着陈元积攒下来的手稿,正摊开着。
正好秦南过来,也是为了此事,于是三人便一同看这些手稿,而旁边陈元则开始磨墨,准备将合适的内容撰抄下来,放入游记之中。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主要工作,所成已经有大半本。
齐南还安慰陈元道:“不用担心无人问津,过段时间我去找个铺子,我来出钱给你印出来便是,而且我已经看到了机会,这种闲书,终究是比其它书籍更诱人一些,定会有不少人感兴趣。”
方长则对正在奋笔疾书的陈远笑道:“你这本书写完之后,或者可以起名叫《陈远游记》,这说不定能让你闻名于后世。”
听了这话,陈远颇有些憧憬,但他还是有些谦虚地说道:
“天下太大,这短短十余年,能够去到的地方还是太少了。此次整理完之后,我还要再出门,将这本书尽力补充的更加全面些。”
倒是他那朋友忽然插言:“老陈,你是不是该成个家再去。”
陈远摇头道:“还是不了,我的志向已定,接下来的余生中,都会消耗在山川之间,莫要连累别人。而且,说不定这本书流传的,比后代儿孙们记住我名字的时间,会更久些。”
方长在一旁笑道:“当年听过一个说法,人去世要三次。第一次便是人死掉的时候,第二次在人下葬之后,第三次便是世上最后一个记得自己的人离去。又有语云三不朽,曰立德、立功、立言。陈远你将游记整理成书,可以谓之‘立言’,又可让自己真正离开世界的世界无限延后,真是一本万利也。”
于是三人便一同笑,秦南笑的尤其用力,甚至笑出来两滴眼泪,他费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说道:“方先生说话真的很有趣,甚至颇有哲理在其中,能认识阁下真是陈远和我的幸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提到:“看见先生这身打扮,让我想起件事儿,有人说南边的蔡孝城来了位云中山的仙家,每日里也是一身白衣到处行走,四处应酬,颇受那里大户的欢迎。”
“哦?”方长听到这个,瞬间来了兴致,“还算顺路,我过些时候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