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自小在一处长大,周月桂习惯了照顾弟弟,见孙小宝这么说,面色微变,自己舀了一勺,也顾不得放进碗里,直接往嘴边送。
边上的客人见状,脚下一转,直接到了孙大树这里。
孙大树知道她的汤出了问题,哪怕他性情温厚,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快意。孙小寒伸手推了推他:“爹,客人到了。”
看戏要紧,但做生意更加要紧。
对面的周月桂面色几变:“怎么会涩?”她眼神瞪了过来:“大哥,是不是你?”
孙大树真觉得冤枉,忙着做生意,也懒得辩解。
周月桂被无视,愈发恼怒。边上孙小宝拽了拽她:“姐,咱们做生意要紧。”
“这味道不好。”周月桂一脸为难,吃食就算不好吃,也不能难吃啊!现在这锅汤,他们自己喝着都费劲,拿给客人,人家不闹才怪。
孙小宝眼神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靠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月桂看着翻腾的锅,还有边上已经揉好的面,这些东西自家吃不完,全都是好东西,昨天赚的那点全在这里。她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当即扬声笑道:“今儿生意太好,先付账后端面,大家谅解一下。”
这整条街上都没这种规矩,本来准备过去的人又走了一些。就算有几个想去的,也被知道内情的人拉住。加上周月桂昨天刚来,也没有熟客,摊子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自家卖不动,对面却坐都坐不下,有些客人宁愿站着吃,也不到自己这里来,周月桂气得咬牙。何氏见了,叹息一声:“昨天你爹跟我大吵一架,说我们不该抢了大树的生意……”此时回想起来,她有点后悔,那时候以为这门生意能一直做,话说得格外狠绝。
“他眼中除了大哥,还有别人么?”孙小宝不满:“小时候还挺疼我……娘,你在爹面前别太硬气,该软就软一点。要是爹疼你,主动问那边要了方子,也不会弄成这样。”
何氏:“……”
她有些心虚,“你爹突然想起来照顾大树,我能有什么办法?”
周月桂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母亲。何氏察觉到女儿的眼神,心突然就开始慌乱,该不会女儿知道了吧,她不好开口试探,只问:“月桂,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
做生意各凭本事,真过去砸摊子,就是他们理亏。再说,偷料包在前,她也不好闹大。最重要的是,周月桂始终觉得这生意还能做,今天是出了毛病,回头重新买了料熬汤就是。不能把这些客人得罪了。
闲来无事,周月桂又尝了口汤,跑去杂货铺买了些佐料放进去。同样涩,但到底盖住了些,渐渐地也有客人上门,不过,走的时候面色都不好看。
柳纭娘忙了好多天,难得休息,拉着春花做新衣。姑娘家就该穿得鲜亮一些。
孙父拖着一双鞋子,吊儿郎当地过来,看似随意,过来坐下后却叹了口气。
春花唤了一声外祖父,又低下头忙活自己的。
孙父偷瞄女儿神情,欲言又止半晌,见女儿没有和自己搭话的意思,忍不住道:“二翠,你就不担忧吗?”
柳纭娘头也不抬:“担忧也没用。大哥性子太软,只有吃了亏才长记性。”她抬眼:“说起来,这麻烦还是爹给我们带来的,要不是你那些年一直宠着周月桂,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直接上门偷料包。”
孙父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看着天边的云彩:“我知道你讨厌我。”
柳纭娘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孙父眼神黯然。半晌,又道:“我想和那个女人分开。”
听到这话,柳纭娘满脸意外:“那小宝怎么办?”
孙父默默看着她:“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要是闹这些事,对底下的孩子的婚事肯定有影响。你就不拦着吗?”
“那是你的事,我拦什么?”柳纭娘似笑非笑:“爹,你现在好像确实变了许多,以前你可从来没有为我们兄妹考虑过。”
孙父默了下:“小宝如果愿意跟我,我不撵他走,如果他要跟他娘,等他成亲的时候,我给他准备点东西,便算全了父子缘分。”柳纭娘扬眉:“你还有银子给他准备东西?”
孙父摸了摸鼻子:“就这两年才攒了点银子……还没有大树这些日子赚得多。”
柳纭娘讶然:“你居然在那个女人面前玩心眼?”她一脸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父沉默了下:“就……她脾气太差,我不想和她过了。”
肯定不止这点事。
何氏的脾气什么时候好过?
她当年偏心孩子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掩饰,孙父都能忍下来,甚至在分家时,孙父还主动把家里不好的地分给孙大树。如果不喜欢何氏的脾性,他也不会这么刻薄。
两人要不要分开,柳纭娘是无所谓的,伤害已经造成,孙二翠又不是还要爹娘宠爱的孩子。
镇上,孙大树几人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少了两个人,但生意又恢复了前天的忙碌,等到缓过来,天已经过午。锅里的汤都全部卖完了。
他们收拾东西回家时,对面的周月桂几人正无所事事。眼神里满是嫉妒。
周月桂当日守到了夕阳西下,卖出的东西很少。好在夜里不算热,放到第二天应该还能用。前提是得把汤熬好。半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守在摊子旁,而是跑去了杂货铺,准备重新配料。
配好了料拿回家熬,这回她学乖了,只熬了一点,可那味道……竟然还是苦的。
何氏眼瞅着大笔银子被孙大树赚走,怎么想都不甘心,确定自己配不出料,她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家。找到孙父,要他一起登门讨要方子。
孙父拒绝,夫妻俩吵又得不可开交。
孙大树听着,心情格外复杂。
从那天起,周月桂再也没有去镇上做生意,至于剩下的那些面,她本来是想卖的,但没人肯买,最后半卖半送,自家吃了。做一场生意,没能赚到银子,还赔了不少。关键是抢娘家哥哥的生意什么的……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周月桂当年来的时候才三岁,可以说是被孙家养大的。如今却跑去偷兄长的料包,怎么看都是忘恩负义。
何氏的儿女背了这样的名声,她自然是不满的,两人天天都在吵。孙父懒得听,大半天都呆在长子这边。
柳纭娘这些日子并没闲着,歇了两日后,她跑去镇上租了一间铺子,这一回卖料子。
她跑去城里,去那些精致的绣楼里选来了不少次等的料子,镇上有九成的人都是穿布衣,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想穿绸缎。柳纭娘拿来的料子价钱比布衣稍微贵点,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绸缎。于是,一时间无论是镇上,还是各村之间,都掀起了一股买绸缎的热潮。
这件事情不可避免的传入了赵家耳中。
事实上,早在柳纭娘的铺子刚开张时,赵家人都知道他做的营生。毕竟,春花还每天都回去睡。
“春花,你娘那些料子从哪买的?怎么那么便宜?”赵母板着脸:“她做善财童子欠一大堆债,我们可不会帮她还。”
里面最便宜的绸缎,就跟细布的价钱一样,有好些细布比正常价钱便宜了两成。在赵母看来,这是要赔本的。
春花忙了一天,浑身疲惫。本来准备洗洗就睡,听到这话,忍不住心生怒气。母亲离家这么多天,父亲和奶从来没想过上门赔罪,问都不问一句。此时开口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毫不怀疑,如果母亲的生意真的做不成,欠了许多债的话,赵家肯定会和母亲撇清关系。想到此,她只觉心中一阵悲凉。
母亲嫁进门辛苦这么多年,得了什么?
“没有欠债。”春花认真道:“还赚了一些。”
母亲跟她交过底,这一批料子卖完,能够赚四两银子,照这两天的趋势,最多三天,库房就会被清空。
赵母惊讶:“你没骗人?”
春花想了想:“大概能赶上爹打铁半年。”赵母愈发惊讶:“你知道你爹半年要赚多少吗?”
“知道!”春花暗自翻了个白眼,虽说家里都瞒着他们兄妹,但到底同住一屋檐下,她无意中也听说过的。事实上,她还谦虚了呢,要赶上父亲一年赚的银子。
赵母还想要说,春花已经进了屋子。她暗自骂了一句不听话的孙女,回过头就看到了门口端着一盆尿布的林寡妇。她皱了皱眉:“你来了多久?”
财不露白。
孙二翠就算暂住娘家,那也是赵家妇,她赚的银子,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去。
林寡妇笑了笑:“刚到。春花脸色好像不太好,她怎么了?”
赵母摆了摆手:“那丫头野得很,天天跟着她娘往外跑。我就问一句她娘要不要给她付工钱,就给我甩脸子。”她冷哼一声:“我是怕她们母女赔本,到时候让我来填坑。不然,我才懒得问。”
林寡妇垂下眼眸:“这样啊。”
到底是赵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多言。笑着过去烧水烫尿布,又和赵母说了几句。
但很明显,接下来的赵母有些心不在焉。林寡妇看在眼中,面上却不露。
第二日早上,林寡妇照旧带着孩子过来时,赵母已经换上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衫,正在院子里梳头发。她心里不安,面上一脸好奇:“大娘,你要去哪儿?”
赵母摆了摆手:“听说孙家做的疙瘩汤味道不错,价钱也还行,我去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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