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玉一时间没说话。
但总有人帮她解围,赵冬青沉着脸:“娘,雪玉不是村里长大的姑娘。”
柳纭娘疑惑:“那又如何,她不是我儿媳么?身为儿媳,不该给婆婆做饭?”她看向边上的赵母:“娘,我进门这些年,除了坐月子,家里的饭菜可都是我做的。别的媳妇回娘家还能歇一天,我这娘家太近,回去了也要赶回来给你做饭。怎么,这规矩到了雪玉这里又改了?”
赵母沉着脸。
她“啧”了一声:“那我可真倒霉。婆婆是祖宗的时候我做儿媳,儿媳做祖宗了我又变成了婆婆。”
“胡说什么?”赵母轻拍着怀里的襁褓:“雪玉要带孩子。”
柳纭娘又问:“当年我带着赵家的孩子都要做饭,一个外头来的,难道比夏春他们还要金贵?”
赵冬春耐心告罄,伸手轻推了一下姚雪玉:“你先回屋歇着,别累着。”
姚雪玉轻嗯了一声,抱着孩子回了新房。
赵冬春拎着包袱,也跟了上去。
留下来的赵母呵斥道:“二翠,雪玉和普通姑娘不同,那个孩子虽然不是我赵家血脉,但人家自带米粮,月银比冬春他爹辛辛苦苦打铁一个月赚的银子还多。有些人生来就金贵,不服都不行。你要是不怕毁了夏春和春花的名声,尽管闹。”
“他们又不是只有我这个亲娘,还有亲爹的。”柳纭娘在赵母难看的脸色中继续道:“娘,也是昨天我才知道,我进门这么多年,为你们赵家生儿育女,最后竟然比不过一块牌位。”
赵母皱起了眉:“你这气性也忒大了,一点小事你要记多久?那牌位上是冬春的亲娘,当年她走的时候就说想看到冬春成亲,你又不是没有孩子,争这个做甚?”
柳纭娘一脸好奇:“合着当年我进门,就已经不能得冬春这一拜?”她愤然道:“那你们早说啊!”
赵母凶巴巴问:“早说了你待如何?当年我跟你爹提亲,你爹收了大笔聘礼,娶你过门就是为了照顾他们姐弟。你不甘心,当年别嫁啊!”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孩子都这么大了,非要闹事,传出去是好说呢还是好听?人家知道夏春和春花的娘不讲道理,谁敢上门提亲?”
柳纭娘点了点头:“我当年确实不应该嫁。好在现在也不晚。”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才四十不到,活到七十岁也还有二十多年,实在没必要留在这里受委屈。让我照顾你还行,你毕竟是长辈,身为晚辈该一日三餐的伺候你。但是,让我伺候儿媳,断然没有这中道理……”
赵母听出来这话不对,不悦地问:“你还要闹?”
柳纭娘呵呵:“我不愿意伺候儿媳,还是不孝顺我的继儿媳,这就变成了闹?”祖孙俩没有说姚雪玉不做饭,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她挥了挥手,一脸的意兴阑珊:“反正我就没有对的时候。就这样吧。”她转身往外走:“大娘,我进门这些年,没有歇过一天。还给你们赵家生育了一双儿女,就按长工算,这些年也能拿到不少工钱,麻烦你算一下,把这账了了。”
赵母先是被她的称呼气得七窍生烟,又听到后面那段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去哪?”
“回家。”柳纭娘头也不回。
赵母:“……”
“你给我站住。”
柳纭娘当她放屁。
赵母又喊:“你要是真敢去,就休想再踏进我赵家的门。”
求之不得!
柳纭娘回到了孙家,彼时,一家人正在用午饭,看到她进门,孙大树跑去厨房拿了碗筷:“吃饭。”
桌上熬了一锅稀粥,还有几个粗粮馍馍,一盘咸菜,一盘青菜。本来是算好的口粮,柳纭娘来了之后,必定有人吃不饱。她心下叹气,啃完了一个,放下碗筷:“我今天和赵家人吵架了,打算搬回来住。”
孙家人面面相觑。
何氏有些不安:“二翠,冬春已经娶妻,事情都了了,别再因为这个闹别扭。赵家人脾气不好,万一生了你的气……”
“是我生他们的气。”柳纭娘冷笑道:“他们让我伺候姚雪玉,当真开得了口!”
何氏不赞同:“哪儿有婆婆伺候儿媳的?”
“也不是不能。”柳纭娘在意的不是这个:“如果当年我进门,冬春他奶一直照顾我,现在让我照顾雪玉也行。哦,当年该我伺候婆婆,现在该我伺候儿媳,合着我就那么倒霉?”
孙大树是个沉默的憨厚汉子,一直都在吃饭,此时出声:“欺人太甚,先住下!”
何氏点头:“也不是让姚雪玉干多少,至少得有个尊重长辈的态度。哪怕搭把手表示一下也行啊,哪儿有全部甩给你的道理?就算要甩,话也不能说的得那么直白……”
有一说一,赵家人和姚雪玉没打算坦白。是在柳纭娘的逼迫之下才隐晦地说了姚雪玉不做饭的事。柳纭娘住下,晚上陪着六月睡。
屋子近几年才修缮,可被褥挺旧,好在收拾得干净。
翌日早上,柳纭娘起了个大早,孙小寒已经在打扫院子,看到她出来,立刻讪笑着迎上前:“姑姑,之前你说教我做面的事还算数么?”
“算啊。”柳纭娘失笑:“咱们今儿就去买东西,明天就开张。”她压低声音:“我闹别扭回来,就是惦记着这事。”
孙小寒眼睛一亮,丢了扫帚进屋,没多久就鬼鬼祟祟出门:“姑,我拢共攒了八钱银子,够不够?”
柳纭娘一脸惊讶:“看不出来,你小子挺厉害。”
两人刚出院子,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大哥,等我!”
是六月。
这丫头已经不哭,只是整个人还有些蔫,三人结伴去了镇上。兄妹俩没主意,柳纭娘买了老面粉,又买了些肉和骨头,还买了大料,油盐酱醋和碗和桶,八钱银子全部花光,最后的几个子儿用来租牛车回家。
回家就开始熬老汤,三人都没闲着,在这期间,孙大树进来瞅了一眼,何氏也没说话,默默坐在了灶前烧火。
天蒙蒙亮,三人把老汤搬去镇上,给人煮疙瘩汤。还带了个小灶,汤一开熬,肉香弥漫,闻着让人口舌生津。
很快就开了张,边上的屠户受不住这个味儿,让煮一碗。
加肉的九文,不加肉五文,屠户不缺肉吃,但也不缺不银子,直接来了一碗肉的,最近早晚天有些凉,喝上一碗浑身都暖和起来。
开张后,挺多人都围了过来,还有些带着孩子的,觉得这个挺划算,哪怕就吃四文的,也是肉汤啊,算是开了荤,面疙瘩也算细粮。今儿的桌子是柳纭娘给了十个钱问边上饭馆借的,没到饭点,桌子就是个摆设。肉汤又不是真的用肉来熬,用的是便宜的骨头,只不过熬得久,闻起来香而已。
还有些觉得柳纭娘的肉卤得好,特意买肉的也有。
三人忙得脚不沾地,中午之前,汤和肉全部卖完,孙小寒不知道有多少铜板,反正不老少,肯定是赚的。
还了桌子,又找地方放了灶,三人买了明天要用的肉,今儿都不够卖,特意多买了一些。挑着桶回家的一路上,兄妹俩的笑声就没停过。也没说多好笑的事,反正就是想笑。
回到家里,迫不及待数铜板,只半天就得了六百多,家里的面才用掉两成。疙瘩汤嘛,本身就用不了多少面,主要是汤而已。柳纭娘沉吟了下:“可以做点烙饼或是包子一起卖。”
“这个我会。”孙大树以前不敢拿那么多银子来试,看到这生意能赚钱,至少比地里赚得多,立刻也上了心。
他和村里别的男人不同,还没懂事就在后娘手底下过日子,娶的妻子又是个跛的,还每年都病上一段,灶上的事他也门清。
孙大树调馅时,柳纭娘从旁指点了下,包出来的包子很香,连隔壁的孙父都被引了过来。
“做什么吃的?”
孙大树对父亲有些怨,但没到断绝关系的地步。说起来,成亲后就分家,虽然苛刻了些,但也给了他机会。毕竟,若是一直不分,无论怎么干,夫妻俩都只能糊个口而已,等到分家,还是得重新开始。再说,那后娘刻薄,若还合成一家,小寒兄妹俩还要吃不少苦头。
孙父吃了俩,听说要拿去卖,便不肯吃了。
隔壁有人喊:“小宝他爹,你在隔壁做甚?赶紧回来,对了,顺便带俩包子……”
孙大树:“……”
说实话,他万分不愿意拿包子给那女人吃。
孙父已经负手出门,开门又关门声后,隐约还听得到他的声音:“个混账玩意儿,老子吃一个包子还问我要银子,说是要本钱……算求,指望不上的玩意儿,你别去,小心被撅回来,二翠那脾气可不好。别包子没吃上,再丢了脸让别人笑话……”
柳纭娘面色有些古怪。她看向孙大树:“怎么转了性子?”换作以前,肯定得拿好几个回去。
孙大树有些不自在:“有两年了,不如以前那样一心护着那边。”知道护他了。
孙二翠平时忙啊忙的,不愿意和亲爹来往,逢年过节的礼放下就走,从来不多说话。会在孙大树这边多坐一会儿,兄妹俩难得凑在一起说话,下意识地很少说起父亲,她压根不知道父亲的这番改变。
何氏试探着道:“可能是年纪大了,指望你养老?”
孙大树摇摇头:“他脸皮厚着,就算不对咱俩好,咱们同样要养老,赖都赖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