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院子里,由于要说私事,宫人并不多。
留下来的都是各人的心腹,谁也没想到,顾太后竟然剑指杨太后,甚至还伤了人。
一时间,园子里像是变成了一幅画,仿佛连树都不敢动弹了。
唯一动的就是地上不停呼痛的杨太后。
皇上满脸惊怒,狠狠瞪着柳纭娘,反应过来后,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将地上的杨太后扶起,又命人去请,刚刚离开的太医。
“母后,你怎么敢?”
柳纭娘脸上毫无惧意,坦然道:“她说我拿你当刀使,我要真有那混账心思倒也认了,可我没有,偏又解释不清,那我只好身体力行告诉她真相。我顾玲珑走到今日,凭的不是利用谁……”
杨太后也是侯府嫡女,做皇后多年,不说得不得宠,至少没人敢冲她动手。做了太后,也没人敢当面不敬,总之,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她痛得直哆嗦,忍不住道:“你凭的是自己的家世!”
柳纭娘扬眉:“能够倚仗自己的家世为所欲为,那也是我的本事。”她手中握着剑,冷笑道:“你再胡说,我还戳你。”
真被人扶起来杨太后听到这话,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惧意。
此时她背上疼痛无比,一摸就是满手的粘腻。但她知道,自己只是皮外伤。
她更知道的是,顾玲珑是手下留情了的。如若不然,剑指她要害之处。此时宫中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如果她真死了,顾玲珑最多就是失手,她也不能为自己申冤,压根没地方讲理去。
当下也不敢再嘴贱,任由护卫扶着自己入殿,大夫去而复返,也不敢多问。包扎过后留下伤药,很快起身告辞。
殿中气氛凝滞,皇上在一瞬间的惊怒过后,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惶恐。顾玲珑当着她的面就敢杀一国太后,那把剑会不会哪天也对准他这个帝王?
越想越怕,越想越怒。皇上面色难看无比。
柳纭娘猜得到他的想法,道:“杨太后,往后你可要管住自己的嘴!”
杨太后趴在榻上,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柳纭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皇上怒道:“母后,一言不合就杀人,你不给朕一个交代吗?”
“什么交代?”柳纭娘伸手一指,床上的杨太后:“她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污蔑你堂堂一国帝王是我一个妇人手中箭矢,简直死有余辜!看在多年情分上,我只是稍加惩戒,她该感恩才对。”
杨太后:“……”
这话怎么说的?
难道她还要谢顾玲珑?
简直就是歪理!
皇上怒斥:“简直就是歪理。”
听到皇上说这话,杨太后心里一松,就听皇上继续道:“杨母后就算做得不对,也自有宗亲和大臣监督,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言下之意,她那番话确实不对。
杨太后:“……”
此时回想起来,那话确实过了些。可顾玲珑也实在不讲武德,特么的说动手就动手。早知顾玲珑这么彪悍,她也不敢那般肆意胡说啊!
这人不打招呼就转了性子,简直没道理可讲。
今日这事,她有失言之处……反正这顿伤是挨了,公道,大抵也是讨不回来的。
想到这些,杨太后心头一阵气血上涌。
顾玲珑叹息一声:“皇上,你既觉得我错,那我禁足就是。”
语罢,“哐啷”一声,丢开手中的剑。缓步往外走。
不可一世的顾太后,脊背微弯,鲜亮的华服似乎都暗淡了些。落在皇上眼中,就是母亲伤心了。
杨太后看是晕厥,其实耳朵一直支着听周围的动静。眼看顾玲珑自我禁足,皇上便不打算计较,一颗心直往下沉。
到底是亲母子,哪怕感情不如以往,也不会真计较。
杨太后暗自咬牙,此事不能就此罢手,非得为自己讨个公道不可。否则,顾玲珑只会愈发嚣张,今日是误伤,他日怕是就要误杀了。
皇上蹲在榻前:“杨母后,我让人送您回慈宁宫,先把伤养好,保重身体要紧。”
杨太后:“……”那报仇呢?
合着这事就真的算了?
站在皇上的立场,顾玲珑确实过分,但是,外人眼中他们是亲生母子,若严惩顾玲珑,他就不孝顺。
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果母亲真的做错了,他还得帮着顶一点罪。他才不想自找罪受。
柳纭娘动手时有些冲动,但却并不后悔。杨太后简直张口就来,若是放任,以后只会愈发过分。
反正,顾玲珑受够了杨太后在母子之间的挑拨,她也不想忍耐,就变成了如今局面。
她自己禁足,从当日起,除了见华隐外,再不见后宫嫔妃。
她不着急,可有人急啊。譬如汪敏如,她身为皇后,膝下没有子嗣,又不得皇帝宠爱。若是再没了凤印,还如何统领后宫?
这后宫众人,谁会真心敬服?
皇上不爱管后宫诸事,因此,她已经打算好了,小心讨好顾玲珑,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拿回凤印,结果,顾玲珑竟然被禁足了。
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汪敏如眼前一黑,一把拽住身边的宫女:“为何?”
宫女也不太清楚夜兰宫中发生的事,摇了摇头:“只听说皇上生了气。”
汪敏如焦灼不已,明黄色的凤袍逶迤在地,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在原地转圈。于是,地上的衣摆乱成了一团。她毫无所觉,心中想着自己的以后。
如果顾玲珑再管不了凤印归处,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和皇帝少年夫妻,那些年还有几盆相濡以沫,可后宫美人越来越多之后,皇上对她就只剩下了敬重,上一次那事过后,敬重几乎消磨殆尽。
顾玲珑帮不上忙,她这皇后之位……还能坐得稳么?
“我要去见见母后。”
边上的宫女心头不安,她身为凤林宫的宫女,和士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忍不住道:“皇上似乎恼了太后,您……”
她欲言又止,皇后却顾不得。求顾玲珑,总比求皇上要好。
事实上,禁足是柳纭娘自己要求的。因此,有人前来拜访,见不见都由她自己做士。
“不见!”柳纭娘闭着眼睛。
皇后急了。
转头又一想,杨太后也是母后,那边受了伤,她总得去探望一二。
身为皇后探望受伤的太后,本就应当应分。脚下一转,直接奔了那边。
杨太后受了伤,这事也不算是秘密,消息灵通一些的当日就知道了。皇后赶到的时候,正有几位低位嫔妃守在榻前。
“母后,宫中怎么会有刺客?”皇后一脸担忧:“皇上可有严查?”
边上的几人面色就有些古怪。
只要费心打听一下夜兰宫中当日发生的事,就知道杨太后这伤的来处。
听说先帝还在时,杨太后和顾太后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一直没有消停过。后来先帝不在了,两人好了一段,可最近又闹翻了。如今拔剑相向,已然成了生死仇人。
没看后宫嫔妃都不来探望么?
一个个人精似的,巴不得躲八丈远。至于来的这些,都是平时不受宠的,全都在装傻,假装自己不知原委。万一入了皇上的眼呢?
反正,再被皇上厌弃,处境也不会比以前更差。
杨太后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下叹息。傻人有傻福啊!
“你们都下去。”
等到殿中清了场,只剩下婆媳二人,杨太后才叹息道:“顾太后是愈发受不得委屈,都说忠言逆耳。我那天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拔剑就砍,着实不讲道理。”
汪敏如瞪大了眼:“真有此事?”
“这还能有假?”杨太后趴得太久,微微一动,顿时痛五官扭曲,好半晌才缓过来:“我现在还庆幸她不是真正的杀手。否则,照着我的要害之处而来,我哪里还有命在?”
汪敏如抿了抿唇:“会不会有误会?”
杨太后看着她,半晌,再次叹息一声:“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你别多管。做好这个皇后要紧……毕竟,我看她对你有诸多不满,你稍有行差踏错,兴许会被她废……”她及时住了口,一副失言的模样,懊恼道:“我这个人,在亲近的人面前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你别在乎我说的话。我就是替你担忧……你还年轻,又入了皇家,这辈子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再也离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少管闲事,不要管我的死活。能多在着皇后之位上熬一天,就熬一天吧!”
一副皇后早晚被废的模样。
说实话,汪敏如自从凤印被夺,被禁足在凤林宫中后,就老觉得自己会被废。
她不愿意做这个皇后也做了,现在让她走,她是舍不得的。
再说,已入了宫,还能往哪走?往冷宫么?
她不想去!
只听杨太后又叹:“咱们嫁入皇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承担了许多,娘家人的荣辱性命,全都在我们肩上。敏如,你这皇后要是做不成,汪家怎么办?”
汪敏如脸色又是一变。
正想要说话,榻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很快传出来了轻微的鼾声。
汪敏如想要问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喉间。
这个皇后之位,不做也得做。她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娘家父兄怎么办?
她缓缓走出了慈宁宫,心中一团乱麻,始终找不到头绪。
恰在此时,有个纤细美人迎了上来。身为皇后,汪敏如后宫中所有的女人,这位听说是外地知县的女儿,入宫后只伺奉了皇上两回,之后就被忘到了一边。
曾经她在皇后之位上,不外管后宫诸位嫔妃,像这种不受宠的,就更不入她的眼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汪敏如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林美人笑着上前:“皇后娘娘,您可是要去探望顾太后?”
汪敏如不想搭理她。
林美人跟着她身后:“听说最近是贤淑妃她们管着凤印,后宫有些乱套。妾身还是怀念您管着后宫的日子……”
听到这话,汪敏如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成就感,微仰下巴,傲然道:“她们就是胡来,什么都不懂。”
“娘娘,”林美人压低声音:“跟妾身同住一宫的周美人已病了许久,之前您管着的时候,她每月都有药喝,可最近,她断药了,眼瞅着就要不成……”她长长叹息一声:“像我们这种不得宠的美人,就指着您过活。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们着想。”
汪敏如愈发自得,也认为拿回凤印之事迫在眉睫,皱眉道:“可这事得母后说了算……”
林美人满脸诧异:“您是一国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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