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升天的马车沿着中央大道向西,在到达东一区的城门前转向北方。他们的目标是北城的“秩序与纪律”旅店。驾车的士兵们把马力加到最足,竭尽全力想从可能的追击下逃生。理所当然的,三名被软禁的被告脸上并无喜色,车内的气氛一片死寂。
“刚才来救我们的,是谁的人?”先打破寂静的是石膏像般表情的第一国务秘书。
“我想大概是我们的人。刚才出手的那两个人,恐怕是我们在南方最出色的人了……”
弗拉索尔回答道。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魔法,他现在也有些不敢相信——那恐怕不只是南方最出色的水平。能用出这种程度奥术和神术的人,在全帝国范围内恐怕也能排在很靠前的位置。他略微感到一丝自豪:他的祖国不惜派出如此强大的阵容来拯救他,就算失败他也很满足了。
戈瓦尔苦笑了一下:“真是野蛮的拯救。你们对儒洛克还没死心吗?恕我直言,就算这次拯救成功了,我安全回到肯格勒后,恐怕也无法签订你们想要的合并条约。”
“那没关系,皇帝并不真正想要合并儒洛克。”听到元帅的拒绝,拉斯塔子爵索性掀出了底牌,“陛下只是想要一个中立的缓冲国。只要儒洛克保持中立,我们就可以有足够的兵力去淹没法忒斯和意美亚。我们也可以当你们的保护国,保证你们不被昔日的同伴骚扰……”
话说到一半,驾车的士兵突然咳嗽起来。拉斯塔猛然醒悟过来,慌忙住口。出乎他意料的是,车夫反而开口了。
“咳咳。子爵阁下,你这是在泄露国家机密呢。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很不合适,没准神会赐予你们新的转机呢?”
听到这个声音,车内几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尤其是受到莉莉遥控的蔡斯。
“你是杰特;尼顿?你们都是帝国特工?!”
“好记性,不愧是政治家,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中年牧师回答,“各位抓紧,把车门拴好,要漂移了!”
“漂移……?”拉斯塔下意识重复着这个从没听过的词,关紧了门。
“抓紧!表面引力(surfacegravitation)!”另外一名车夫大声念出了咒语。车内的乘客都向侧面滚去,感觉就像要被甩出去一样。拉斯塔抓紧门把手,通过车窗望向外面。
他看到这辆巨大的马车直冲向一面三层高的楼房——
——并爬了上去!
就像只是在平地上的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一样,这辆马车沿着楼的侧面向上奔去了。
“天哪。你们居然有了这种魔法……”蔡斯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他的头没有提防似地撞上车顶,晕了过去。
“各位,我们将进行一段房顶上的旅程。请不要害怕。”用出那个魔法的车夫说,“我是皇家安全部南方局代理局长。”
在他们的交谈中,本来紧跟在后的第二辆马车一头撞进了那栋楼下面的水果摊。负责驾车的法忒斯骑兵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墙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贝齐铁青着脸,拿着自己的军帽,推开车门走出来,正好踩在一个橙子上;他愤怒地将自己的淡青色军帽掷在地上。
”那群混帐,原来全是掩护,真正的特工在这里!我们上当了!”
克拉德也推开车门,扶着自己的副官走出来。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贝齐将军,拜托你立刻去最近的警察署发布总封锁令,应该还来得及。关闭所有城门,监视他们!就算他们的马车可以爬墙,也不可能连爬五道!把所有的军人都动员起来,绝不能让戈瓦尔元帅落入帝国特工手中!”
维纳;贝齐瞥了这个好对手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如果要保证这一点的话,就只能用最后手段了吧。”
克拉德一凛,退后了一步:“你是说击毙?”
法忒斯人点了点头。克拉德面色不豫,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但有一个条件,你要先让我尝试一下。除非他们即将要逃出去,否则你不能伤及前元帅的生命。”他转过身,将昏迷的赫尔交给驾车的士官,“特德伍德中校就交给你们了。我去追一下。”
将军深吸一口气,用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魔法,脚尖点地一跃飞上屋顶,追着那辆黑色马车而去。贝齐望着棕发男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们立刻去通知最近的警察署,发布最高级戒严令。所有士兵回到部队,参与追捕。告诉罗伯特赶到北门去,只有他才能打败那个解放骑士。最后……到武器库,把所有的三把‘内爆枪’都调出来。有人问起的话,全部用我的名义挡过去。”
他给护卫骑兵分配完任务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走向最近的军营。
“看来,我们之间的竞赛必定要进行到最后一刻了,克拉德。”
当最高法院门口血流成河、战况正酣时,安妮正在享用着她的午餐。
“都是些家常菜,随便吃点吧。就当成是你自己家里,好吧?一个年轻女孩给人做总管也挺辛苦的吧。”
修女笑容满面地劝着她,那笑容亲切到让安妮背上发冷。她清楚修女一定也是误会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辩解。
“误会就误会吧。”金发少女甩了甩头发,无奈地想。
她之前在耐门面前摔掉过盘子、流过泪、甚至打过他耳光,最后又破涕为笑……现在无论她说什么,薇伦修女和佛兰肯定都不会当真了。这些成年男女只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做出“我们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解释留给索莱顿慢慢去做好了。
事实上,在知晓了耐门;索莱顿的“真实”身份后,她也已经不太想去辩解了……随他们去吧。
“对了,你要不要看黛妮卡的信?”扎尔特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你应该很关心吧。”
知道谎言已经被揭穿的安妮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接过信。才看到黛妮卡改姓那块,她的手就不由自主抖起来。她搜刮着自己关于历史的回忆,想起了一个很了不得的女性……
“可恶,我早就该知道的。既然这个索莱顿就是耐门,那黛妮卡也肯定不会碌碌无为……但没想到居然是……”
恰在此时,她的耳环轻响起来。安妮立刻站起身,压抑着紧张问道:“请问厕所在哪里?”
“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修女指点道。
安妮道过谢后走出门去,到了安全的角落才捏紧耳环来接听。
“怎么回事?克拉德难道失败了?喂?喂?”
没有任何回答传来。安妮摘下耳环,仔细端详着:确实是通讯浮标,而且已经连通过了。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难道是不小心把这东西捏起来了?还是说……”
她犹豫了一下,斗争着是否要赶去法院;但最后回去继续吃饭的想法占了上风。
“可恶,反魔法阵!完蛋了……”
“纯金”的情报员安德鲁平躺在旁听席上,感觉自己的腰快被摔断了。他手里的魔法物品早已构成了圆型的回路;但在紧急启动的反魔法阵的影响下,这没有任何意义。等安妮通过其他途径得到这里的消息时,宝贵的时间已经浪费了一个小时。
那是三枚红色的烟花礼炮。
这些十字形的最高级警戒信号是一周前才重新补给上的,让纯金财团发了笔小财;谁也没想到,这些新的信号炮这么快就会重新派上用场。不同的是,这次加发了一枚蓝星和一枚绿星。
“哇!有焰火耶!”
福利院的孩子们欢呼起来。耐门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天空中绽放的焰火。三枚红色烟花同他和她都无关,但那枚蓝色五星少年隐约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好像是……
“塞菲尔小姐,星状焰火是军队的紧急召还令吧?我以前在补给品清单上见过。”
安妮回想着回答道:“大概是吧。在这节日全程戒严,只有一种可能……”
“拉德茨;戈瓦尔被从法庭救走了。”耐门毫不犹豫的判断道。
“你说得没错,索莱顿。这下可麻烦了……”
安妮忧心忡忡地紧咬着嘴唇,回忆着之前那通不响的紧急通讯:那是足足一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
假定那次通讯时拉德茨刚刚乘马逃脱,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北门了。前元帅逃脱的前景令她心惊胆战:会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自由军团结在肯格勒城的周围!她不敢奢望其他三个共和国能够容忍这种背叛行为。那将会诞生一个大得多的佛提堡……鲜血会浸透这片土地。
——这还是在没有考虑帝**团的情况下。想到这里,金发少女为自己的判断错误痛悔不已。她仓促的站起身,向主人们告辞。
“抱歉,我要先告辞了。军队在召唤我,我必须回去报到。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一路平安,别出意外啊!”
告别了热情的修女夫妇,她重新戴上红色军帽,披上大衣。正要出门,她却突然发现耐门就跟在她身后,正从鞋架上拿起火yao袋和子弹袋。
安妮一愣,诧异地问道:“你不用去吧,索莱顿?”
“为什么?我也是一个军人,也要遵循这个紧急召集令。我要去。”少年加重了答案的语气。
“你还不是一名正式的军人呢。”安妮反驳道,“你的任命令还没生效。”她怎能容许他跟着去?有他跟在身边,她就不可能隐藏身份和能力了。
“不该去的是你吧,塞菲尔小姐?那是北方-中央军和法忒斯军的召集信号,可没召集红衣军。”耐门立刻引用另外一条理由反驳。
“这太危险了!对方可是能从洛佩斯和拉尔手里抢出人来的敢死队,你会的这点魔法根本没资格跟他们相比!留下,索莱顿,这里有人在等你回来,别冒无谓的风险。”
“你也一样。难道没有人在等你回去吗?难道你有自信可以和他们相比吗?”
(我确实可以——只是不想让你和其他人看到。当你遇到生命危险时我一定会下意识救你……这太危险了。)安妮暗暗想着,思考着该用什么理由把对方留下。但耐门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她的回忆。
“我们一起去吧,并肩作战。”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却让安妮不由自主把面前少年的身影同她记忆中的影子重合起来。并肩作战……
(可恶,这明明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的另外一个人!为什么我会回想起来?)
“我们走吧,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小心点,别拖我的后腿。”
她口不对心地换上皮靴,系好鞋带。
“我们先去最近的警戒点报道,了解一下情况。”
追击行动的总指挥部设在距离福利院西面不远的东区警察总署里。罗伯特赶向北区去管理那里的追击工作,留在这里策应的是贝齐上将和右半身包满绷带、打过石膏的手臂吊在胸前的赫尔。
“可恶,只留下两具尸体吗?追捕剩下的人,拷问出他们的计划!”
“人群疏散得怎么样了?”“大部分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五墙的各瞭望塔上都有人了吗?”“基本配属已经完成,五层城墙内外所有的监控魔法阵都打开了。”
“三墙和四墙的瞭望塔仍然没有任何报告?”“没有,一切正常!”
“有没有洛佩斯长官的消息?”“还没有,抱歉。”
虽然身负重伤,但赫尔还是非常顺利地整理着整个追击计划。原本上将打算帮他一同管理,但中校婉言谢绝了。新编的伦尼卫戍军是他担任首席参谋的部队,只要他还有意识,就没道理交给友军长官。
“就算你们能攀爬房顶又如何?这里可是我长大的城市……别以为这么容易就能从‘难攻不落之城’逃出去。”
赫尔用左手在伦尼地图上指指点点,命令士兵们去监视每个重要路口。他无法找到在城墙中高来高去的马车,却有信心在五道城墙间捉拿到那些犯人。伦尼的五道城墙内外总共有近千座可做监视用途的防御塔,每二百米就有一座,彼此间互相照应,也是防御战时可用的火力点。每座监视塔内部都有报警用的魔法警报器,这些东西直接连接到他面前的这张地图上,无论是在哪里发现了逃走的马车都可以予以截击。
这座城市的防御还不止如此。七年前,为了防御帝国可能的空中突击,伦尼的魔法师们仿照帝国的“大侦测网(greatsensor)”构筑了足以封锁天空与大地的探测-摧毁法阵,这道名为“伦尼大侦测网”的法阵就架设在最外侧的城墙上。所有想要从“门”之外的地方穿越魔法阵的生物将会被探测、记录,并视情况封魔、麻痹甚至击毙。现在,他已经开启了第二级的“麻痹”效果。如果再考虑到各监视塔内所配属的紧急反施法者装备,伦尼堪称一座“用魔法防御魔法”的魔法都市。这些防御系统的唯一问题是无法应付混战局面,所以在七号晚上的混战中谁也没有利用这些设施。
这样的防御花费巨大,但也就是仗着无数大规模的魔法,联省共和国才能勉强在魔法上与北方分庭抗礼。北方掌握有更多的新魔法技术,但南方有更强大的经济力将这些魔法投入到生活和军备中,双方就如此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再加上可怕的洛佩斯将军……就算这些特工都是白金徽以上的法师和大主教以上的牧师,恐怕也没什么希望了吧。)
“不过……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越过第三道城墙?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展开了防御?”
赫尔计算着手中剩下最后的预备队数量,斗争这要把这些人派到哪个区域。补充一个连去搜索中央区域,再补充一个连到北门方向,对方最可能取道这里强行突击向儒洛克的领土。
“报告长官,装备部把内爆枪送来了。”
赫尔头也不回地道:“让他们留下。将其中一把交给支援北门的连队,让他们挑个特等射手在危险时使用。”
“等一下。这内爆枪请留两把给我。”贝齐上将突然插了进来,“我的特等射手马上就到。”
“遵命,阁下。”中校表示同意后,继续忙碌地指派着部队……
“报告长官,有一名女少尉和一名中尉归队。”
“这种事情也要报告给我吗?让他们立刻赶去搜索!”赫尔不耐烦地道。
安妮迈前两步,轻轻触了触他受伤的右肩:“特德伍德中校,你的态度好象不怎么友好呢。我可是奉唯小姐的命令过来帮忙的呦?我们纯金的本部在北面,可以帮助你们提供北城的防御。”
赫尔吃痛,回头正要发怒,见是安妮才勉强地微笑起来:“就如你所见,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如果你们可以提供协助,是再好不过……”
金发少女解开大衣纽扣,从内袋中又掏出一瓶深蓝色的治疗药水,丢给赫尔。耐门在一旁看到她这种豪爽的馈赠法,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是唯小姐的礼物吗?多谢。”赫尔毫不犹豫地将“勤务中不可以使用来历不明的魔法物品”的条例扔在一边,一饮而尽。
安妮迈前一步,端详着那张地图:“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侦测网’了吗?绿色是正常吧,那几个红色点是什么?”
药水一下子呛进了中校的气管。“红、红色?!”
“是啊,在第三道城防附近……”
安妮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指挥部的一片混乱之中。
“通知全体人员赶往北四区,务必追上那辆突围的黑色马车!”
赫尔咳嗽着大声命令道,无数的信号烟雾循着城墙升起,一道道传向北城。如果说自由军比帝**在魔法上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规模”。他要用规模抵消对手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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