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的心动虽然有见色起意的嫌疑,但唐棉还是抓住了写情书的灵感。
晚上写完作业,她熟练地躲进被子里写信,这回没有长篇大论,简单地写了一页纸,第二天中午就可以送出去了。
贺烛今天好像不在学校吃饭,唐棉等了半小时也没见到人。
昨天没被抓,她大着胆子又出了一次校门。
小区电梯需要刷卡,唐棉在楼下发消息给他。
很快,楼上的人按了电梯,唐棉顺势坐到了贺烛的楼层。
也不知道他是逃课了还是压根儿没去学校,贺烛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灰色休闲裤,手臂懒洋洋地扶着防盗门,站在门口等她。
见人进屋,少年顺手带上门,声音带了点戏谑:“收留你一次,你还真打算赖在这里了。”
唐棉眨了下眼,小心翼翼地问:“打扰到你了吗?”
贺烛嘴角下弯,心情不错的样子:“没。”
唐棉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信封交给他。
贺烛接到手里,将信封来回翻转,端量了一番,不甚满意地说:“比上次的薄。”
唐棉:“只有一页。”
贺烛眯起眼睛:“十三变一,你是不是开始糊弄了。”
“不是……”唐棉刚想解释,眼睛无意中偏到别处,屋内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依稀能看到里面钢琴的一角。
想到之前他在校庆活动的钢琴独奏,她不由自主地转了话题:“你在弹钢琴?”
“学校在市里弄了个交流会,”贺烛随意抓了抓头发,“让我出节目,换两天假。”
唐棉问:“还是冬风练习曲?”
“嗯,懒得练其他的。”贺烛边说边走进琴房,想把琴谱收起来。
唐棉跟在后面,注意着他的动作,小声说:“我能看你练习吗?”
贺烛闻言,触到琴谱的手不动声色地缩回来,手腕向下,指尖随便按动了两个琴键,随后坐到琴凳上,道:“随便。”
唐棉似乎很开心,在客厅找了个沙发凳搬到琴房,坐下来,视线牢牢定在少年身上。
弹了两分钟左右,贺烛不经意地侧过目光,看见唐棉端坐一边,眼神专注的模样,心忽然乱了一拍。
紧接着,手上动作也乱了。
手指完全是凭本能在动。
没心思再练习这段早已烂熟于心的谱子。
贺烛双手离开琴键,像在掩饰什么,胡乱翻了下琴谱。
“结束了吗?”唐棉问。
贺烛垂眸:“困了。”
唐棉盯着琴键,脸颊鼓了一下,声音有些低落:“哦。”
她站起来,弯腰准备把凳子搬回远处,就听旁边的人开口了,话音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轻飘飘地落入耳朵里。
“想听什么?”
唐棉一愣,缓缓抬头,少年已经转过身,脖颈微弯,拇指划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找曲谱。
她嘴角慢慢翘起,重新坐下来,声音清亮:“什么都可以。”
古典乐听久了有点枯燥,贺烛找到一段流行歌的曲谱,将手机支在琴架上,直起腰,眼睛看着屏幕,十指再次压响琴键。
钢琴发出的声音明快悠扬,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灵活地跃动,身姿自信从容,游刃有余。
唐棉目不转睛,渐渐地,她的注意力从钢琴转移到了弹琴的人。
他穿得比校庆那天还随便,简单的t恤长裤,衣服颜色很深,衬得皮肤格外白,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线条紧实。
专注演奏时,眉眼收敛了冷傲,气质清隽优雅,像是深宅之中贤身贵体的世家少爷,矜贵而不可亵渎。
心跳又在擅自加速了,比昨晚更明显。
一曲终了,唐棉回神,凳子有点矮,她双手老实地放在膝盖上,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啊?不像是古典乐。”
贺烛有点惊讶:“你没听过?”
这首歌传唱度很广,走在商场,十家店起码有六家都在放同一首歌,孔非有段时间天天在ktv唱这个。
唐棉摇了摇头:“大部分流行歌我都没听过。”
她在家的时间基本都由陆山兰支配,不是在补习就是在学所谓上流人士应该具备的特长。
电视只有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偶尔能看一看,当红明星,流行歌,热门电视剧她一概不知,所以唐棉在学校交不到朋友,一是父母在背后管得严,二是她跟班上同学没有共同话题,融不进他们的圈子。
贺烛倒没在意,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机,搜了首上个月刚出的新歌。
唐棉听着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曲子进行到高潮部分,她直起身板,放在膝盖的手不自觉地随着节拍动了两下。
最后的音符落下,贺烛平静地站起来:“行了,睡觉吧。”
唐棉这会儿还不困,神采奕奕的,杏眼弯成小月牙,突然冒出一句:“我看过电影。”
贺烛一顿,瞥她:“什么电影?”
“你弹的曲子是电影里的歌,男主暗恋女主好多年,又不敢直接跟女主告白,每次都借唱歌表明心意。”
上个月唐白回家,瞒着爸妈偷偷带她出去看电影,唐棉就记住了这首歌。
藏匿云尖的爱意。
浪漫又直白的名字。
唐棉笑:“这算不算你的回应?”
贺烛不看她,把脸扭到一边,故作冷淡:“别瞎想,我随便找的。”
唐棉没接话,显然不太信。
贺烛拿着手机和信封,直接去了主卧,砰地关上门,留身后的少女在房间外抿唇偷笑。
下午。
手机闹钟按时响起,唐棉先醒过来,贺烛还在屋里睡觉。
她收拾东西出门,路上给他发短信:【放学要等你吗?】
手机在第一节课下课收到了回复:【我晚上回学校】
唐棉将手机放进桌洞里,躲开同桌有意无意地窥视,慢慢打字:【我是不是表白成功了?】
【嗯】
唐棉看着屏幕上简单的一个字,露出笑。
这回。
是真的在谈恋爱了吧。
自从唐棉在贺烛那里连续休息了几天,某人就理所当然地把她以后的午休时间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正坐在学校餐厅吃饭,手机消息一条接一条。
【房间都收拾了你说不来?】
唐棉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配着米饭一起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慢腾腾地打字:【老师最近经常查寝】
贺烛:【我有办法,你出来就行】
唐棉知道他家里背景不一般,或许真能帮她瞒住,犹豫片刻,同意了:【好吧】
离校门关闭还有十分钟,她加快吃饭速度,风卷残云地解决掉剩下的食物,随后将餐盘放进餐厅的公用水池。
上午有两道数学题没弄明白,唐棉带了书包出来,背着包快步走出餐厅。
正常走大路可能赶不上关门时间,她便从旁边的停车场绕路。
餐厅后面有片小花园,外面围了一圈树篱。
唐棉经过,里面有人在说话,声音有点耳熟,是同班的人。
“体委真是眼瞎了才会喜欢那种人,你长得漂亮,大把的人追你呢。”
“哎哎,你们别胡说,我根本不喜欢他,而且我都有男朋友了。”
“啊?谁啊?”
“……”
唐棉听出了葛姝洁的声音。
她赶时间,这些八卦,就算不听,葛姝洁也会找机会透露给她,唐棉抓紧书包带,小跑起来,赶在最后一分钟离开校门。
到了小区楼下,贺烛帮她按电梯,上楼之后又丢给她一张新办的电梯卡和房门钥匙。
他还是没穿校服,眼皮耷拉着,散漫地说:“我不在你就自己上楼。”
唐棉:“你不在我为什么要来?”
贺烛掀眸:“宿舍你住得很舒服?”
唐棉一噎。
学校的单人宿舍有独立卫浴,比多人宿舍方便,就是面积小了点,而且学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宿舍里信号格外差,别说用手机上网了,打电话都特别费劲。
在贺烛这里,她中午还能玩会儿手机。
唐棉不吭声了,默默将东西放进包里。
她拉开书包拉链,想顺便取出数学练习册,视线往下,书包夹层多了一个没见过的信封,她将信和练习册都取出来,发现书包底下还有东西,是一张对折成正方形的纸片。
以前有男生给她写小纸条,结果被收拾书包的保姆发现了,那个阿姨在唐家待的时间久,对她很好,没把这事告诉陆山兰。
从此唐棉就养成了放学前检查书包的习惯。
昨晚没看到,纸条和信应该都是今天放进去的。
这样的东西她一个月大概能收到三四次,内容奇奇怪怪,有的会唐突地问她有没有对象,有的人干脆连名字都不写。
唐棉把书包放到沙发,先展开纸条。
贺烛就在旁边。
他比她更熟悉这些学校里常见的表白方式,眉心拧紧,直接把信封从她手里拽了出去。
纸条她捏得紧,没能得手。
贺烛扬了扬手里薄薄的信封,老大不痛快地说:“谁给的?”
唐棉:“不知道,还没看。”
贺烛脸沉下来,伸手:“纸条。”
唐棉佯装听不见,迅速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明天放学,二号楼花坛见】
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手里的东西就被粗鲁地夺走了,贺烛看清纸上的字,冷冷地啧了一声,抬眼盯着她:“你要去?”
唐棉也没生气,说:“不啊,晚上时间那么短,只够陪你。”
贺烛脸色稍霁,将纸条攒成一团,不客气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唐棉瞄了一眼,没发表意见。
毕竟纸条没署名,她都不知道该回复给谁。
目光随后探向贺烛手里的信封,唐棉平静地开口:“信你不能扔,这样不礼貌。”
“是么,”贺烛眼中酝酿起无名的火气,声音透着凉意,“你当我面看情书就礼貌了?”
唐棉撇撇嘴:“很少有人给我写情书。”
“……”贺烛望向垃圾桶的位置,语意不明,“也对,都是直接告白。”
唐棉迷茫:“没人跟我告白啊。”
贺烛幽幽看着她。
见她满眼困惑,想起这人粗壮得不同寻常的神经以及一根筋通到底的脑回路,忽然明白了什么,扯了扯唇:“那就更没必要看了。”
唐棉皱眉:“不行,要回信的。”
她在这种事上格外认真固执。
空气逐渐凝固,四目相对。
贺烛先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把东西还给她,然后大步走进卧室,用力关上了门。
唐棉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儿。
不过每次唐父唐母吵架,他们一发火,她跟唐白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自己,唐白说这种时候,旁人越说越错,闭嘴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唐棉望着卧室的方向,想等里面的人火气消一消再找他。
拆开手中信封。
写信的人留了名字,她认识,是班上的体委,唐棉蓦然想到不久前听到的对话。
【体委眼瞎了才会喜欢那种人。】
哪种人?
唐棉忐忑地展开信纸,从开头慢慢看下来。
纸上内容很短,前面大部分都是在夸她学习好,长得好看,最后才说正事,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能不能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所以前面客套了半天,只是想让她帮忙补习么。
唐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开书包,找出一张演算用的白纸,正准备写字,玄关忽然响起门铃声。
门外有人。
唐棉抬头,瞧着主卧的方向。
门铃响了一分钟左右,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出来开门的意思。
唐棉只好起身,走向玄关,拧开门把手。
外面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没穿校服,头发染成了灰蓝色,她背对着这边,正在按对门的门铃。
知道自己弄错了,在对方转身前,唐棉迅速关门。
一回头,贺烛不知何时出了卧室,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眉头蹙着,似乎有话要说。
唐棉怔了怔,解释道:“是对面的门铃。”
她说完就回到客厅,拿起笔,接着斟酌婉拒邀请的回复。
贺烛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卧室拿了张纸出来,堂而皇之地坐到她旁边。
唐棉没反应。
他深吸了口气,开始念纸上的内容:“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开学典礼,你代表年级……”
唐棉写字的手停滞了片刻,转头看他:“你在干嘛?”这是自己写给他的信。
贺烛还在跟她置气,冷冷地撩开眼:“提醒你一些事。”
唐棉平淡地哦了一声,重新低头:“那你念吧。”
“……”
贺烛表情古怪:“你都不会不好意思么?”
唐棉歪了歪头:“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贺烛放弃了,按着额角,结束这种头脑发热之下的不理智行为,将信纸小心地折回去,眼睛瞟向茶几上的信封,闷声问:“那人给你写了什么?”
唐棉老实回答:“他周末想跟我一块图书馆,但我出不了家门。”
贺烛捏了捏她的脸:“出得了也不能去……真的不能出门?”
唐棉点点头:“嗯。”
贺烛放下手,似是随口一提:“周末我要参加交流会。”
他前两天中午都在练琴,唐棉了然:“你要上台表演?”
贺烛看着她,意有所指:“能带一个家属入场,我不打算叫家里人。”
唐棉其实很想跟他一块去,但父母那边实在麻烦,只能遗憾地说:“你带朋友去吧。”
贺烛咬牙:“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我——”
唐棉正欲开口,忽然想到一个人,改口道:“我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