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礼贴着墙喘了几口气,低下头,遮住眉眼间的阴霾。
他听见了贺楼的话,自然明白,贺楼他记起来了。
他和丁从露一样,在婚期前二十四小时记起来了。
所以,婚宴上的菜并不是关键,这些菜估计有别的作用,又或者只是单纯恶心他们。
而现在,贺楼想把他也拖下水。
贺楼还在里面说话,他说服了沈娜等人,打算去村长面前做个见证。
听到这里,陆言礼平复状态,走了出去。
贺楼看见他的身影,瞳孔一缩:“你一直在外面吗?”
背后坑人还被当场逮住,尤其是陆言礼这样难缠的人,贺楼已经能想象对方心底琢磨着怎么坑死自己了。
他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他格外忌惮。
既然他发现了,陆言礼也没什么好伪装的:“是,我刚才听到了。”他将目光转向沈娜,笑了笑。“其实没必要选我,不是吗?沈娜。”
“柳厦前几天不小心死了,沈娜,你正好可以和他一起。”陆言礼的语气很温和,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柳厦他那么守村规,你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贺楼惊愕道:“你!”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陆言礼眼中的凶煞之意堵了回去,同时,对方嘴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句什么。
那句唇语让贺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如果陆言礼能想到办法,他也不是很在乎其他人。
“沈娜,你不会有意见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挑到的。”
“对,也是,柳厦刚好已经死了,就是他吧?”
沈娜还在犹豫,贺楼反过来劝说她了,两个人轮番上阵,沈娜有点儿迷茫地答应下来。
然而贺楼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见沈娜答应下来,让他们自己先商量商量,而后立刻快走几步来到陆言礼身前,压低声音:“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天冥婚,今天就是他的死期,贺楼已经没空多想,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躲过?
哪怕陆言礼再怎么可怕,但如果他没有打算对付自己,而是将这份心思用在帮助完成任务上,还能让人安心不少。
陆言礼此时却又说:“现在的确有一条生路,但我还不能确定,所以先不告诉你好了。”
明明大家都被死神威胁着,如果贺楼这时去通知村长,那么陆言礼也活不过第二天,可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这么毫不在意,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
贺楼深呼吸几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掐死对方的冲动:“什么生路?算我求你,请你告诉我,什么生路?”
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喧嚣声,能听出村民们正往这边过来,那些村民脸上还带着笑容,而在贺楼看来,和死神的笑没什么区别。
他马上就要被处死了!等村民们一到,他就要被处死了!
延长婚期?村长会相信吗?难道这不算违规吗?
这个时候,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也要闯一闯,哪里还能顾得上真假?就算是假的,他也要试一试!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你直接逃吧。”陆言礼漫不经心道。
“什,什么?”这算是什么答案?贺楼一阵惊诧。
潜意识里告诉他陆言礼估计说的不是假话,然而,在死亡威胁的面前,加上这个村子的诡异迷惑之处,让他们满脑子都是不能违背规矩的念头,无暇去顾及其他事情。贺楼没发现自己的思考能力都下降了很多,他有些焦急地说:“我们要住满一个月啊!再说了,村民马上就要来了,我能跑去哪里?”
“跑去哪里是你的事情,我只问你,住满一个月……你觉得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陆言礼却是丝毫不在意,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笔记本,递过去。
住了多久?他们不是住了几年吗?
等等!他们明明只住了……
贺楼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脑海里的记忆是混乱的,他一边想起自己和伙伴们在这个村庄里规规矩矩生活了好几年;而另一个记忆则告诉他,参加第一次婚宴时,“新人”磕下头去的一瞬间,他们就失去了记忆,在他们的记忆里,时间直接拨转到了三年后;而当他们替陈正豪和丁从露办完第二次婚礼,他记忆中的世界又往后拨了好几个月!
贺楼还没理清楚思绪,下意识接过陆言礼手中的笔记本:“这是什么?”
刚翻开,他就顿住了。
这是谁的日记本?
就在这时,院子里几人商量完毕,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安星宇一眼就看到了贺楼手上的笔记本,惊讶地说:“我的日记怎么会在你手上?”
贺楼才发现这本本子有点眼熟,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安星宇有空的时候就会在笔记本上写些东西,不是记日记就是做题目,问起来时,他只说:“如果我能平安回去,我还要高考呢。”
至于回不去……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考试?
贺楼顿觉手里的笔记本有点棘手,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无意中捡到的,原来是你的吗?”然后立刻将日记本还给安星宇。
在红河村,捡到东西不归还,也要死!
至于说谎,只要没人拆穿,他不承认,他就是安全的。
安星宇拿到日记后,有点不高兴,但他没说什么,把日记本拿在手里,冲贺楼点点头。赵川往远处一张望,笑了:“村长他们过来了,肯定是来送楼哥一程的。”
见他没纠缠,贺楼稍微放下心来,脑子里思考另一件事:陆言礼为什么要拿安星宇的日记?难道安星宇记录下了什么事情吗?
村民们已经走到了近处,沈娜等人高兴地迎过去,向走在最前面的村长说明了情况。
村长听到他们都找好了冥婚对象后,说不出的高兴,一个劲地说好,皱纹密布的脸上褶子深深扬起,所有人都很高兴,欢呼着迎接村里的喜事。
而贺楼可笑不出来。
他已经看见了走在村长后面的一个村民,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就放着一把匕首!
他们要来送他上路了!
所以,生路……生路到底是什么?!
真的像陆言礼所说的那样,直接逃吗?如果时间没到,他逃出去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陆言礼偏过头,轻声提醒对方:“日记不是重点,重点是日记上的时间。”
对,时间……整个红河村的时间是混乱的。
一直以来,整个村庄都是以守规矩闻名,无论做什么都要遵守规矩,严格按照村规。
但整个村庄才是最混乱的存在!
在这个混乱的村庄,真的有必要遵守外界的时间吗?按照村里的“规矩”,他们已经住了好几年。如果非要按外界流速时间,就意味着这个村子“不守规矩”,而不守规矩的东西,在村子里是无法存活的。
难道说……这就是生路?
贺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图看时间,但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摔坏了。
“别看我,我的手机也看不了时间。”贺楼刚转头要询问,陆言礼直接回道。
就在这时,村长已经到了眼前,他的脸上扬起了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的慈祥的笑容,他说:“贺楼,明天就是你的婚期,今天我们来送你上路了。”
贺楼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同样露出笑脸,像是没有察觉到村长笑容后极深的恶意似的。
冷静,现在只有这个机会。
陆言礼不可能帮助自己逃跑,他很有可能趁自己跑了,村民来追逐的时候同样逃跑。
不,不对,他一定是拿自己做实验,试探这条生路能否行得通。
但就目前而言,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尽管如此,贺楼还是试探地问:“村长,我想和朋友们一起举行婚礼,你看是不是……延后几天?”
“延后几天?”
所有村民齐刷刷看过来,嘴巴一张一合。
陆言礼仔细观察。
村民们的长相都是非常普通的寻常人模样,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一旦出现有人违反规矩的时候,他们的脸就会集体异化,变得扁平、惨白。
就像……纸人一样。
村长说:“你定下的婚期,结果想言而无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