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不许作弊啊!他又不会玩,找个不会的跟他跑。”蓝岚随手在一群人里指了一圈,只有宋青冉没玩过。
宋青冉也指了指自己,“啊?我?”
微妙的胜负欲在心头蔓延,文颂居然也没再拒绝,穿上护具,“是谁先到终点谁就赢吗?怎么玩啊这个。”
“直道油门踩到底,弯道踩刹车。去吧。”
“……”
好歹也是有驾照的人了。他握了下拳,行不行的放个狠话先,“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
第一次玩也讲不通太多技巧,教练交代了几句就让先去自己体验找找感觉。
一群人本来是想看他俩菜鸡互啄,没想到开出去一个比一个野,漂移过弯连人带车都快飞出去。
大概是跑之前放狠话的效果,最后超两个车身的距离领先。文颂下车摘了头盔,兴奋得双颊晕红,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玩出了兴致,“我还能再跑两圈!”
秦覃笑起来,拨开他汗津津的额发,抵了一下,“小疯子。”
宋青冉下车被基地里一群人嘘,开着玩笑说不服不行,摘了护具走到文颂身边说,“厉害了。”
文颂谦虚道,“只是运气好。”
宋青冉笑了笑。他输在更早的地方,即使可以心照不宣,总还是想说个明白,“我其实……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谁的眼里是特别的而已。”
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两人先后望向不远处。秦覃低头和乐队里贝斯手闲扯,不知说到什么,被猛拍了两下肩膀,亲切又随意。从前很少看到的爽朗笑容,在基地这段时间也是司空见惯。
“把他带走吧。放心,基地里没人打他注意,都是朋友。”宋青冉耸耸肩,又像释然:“再说就算别人有心也没用啊。你都把他养得只认你一个人了。”
“诶小宋!还不快点过来。”同伴在叫他,“哥教你,别下次比赛又输了丢人。”
“马上!”
他回了挥手,问文颂,“他们几个说录完决赛之后还有庆功宴,你来吧?”
“好哇。”文颂点了点头,目送他跑向伙伴。
卡丁车还挺好玩的。
幸好有来过。
决赛之前必有补给,晚些时候大家转场继续去过夜生活,他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了酒店。
上一次这么抓紧一切时间黏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年初刚回学校那段时间,在你那过了半个月。”秦覃舔咬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每天都像活在梦里。每天……都要去梦里见你。”
时间流淌得像粘稠的蜂蜜,太过甜美所以令人不知疲倦。文颂想到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像被圈养在与现实隔绝的乐园里,每天脚不沾地,不思烦恼也无所畏惧。
但他更喜欢现在。
即使会烦恼,也有恐惧和担忧的现在。
“走出那里,我们也还是可以好好的啊。”文颂缩了缩脖子,待他再黏过来,主动吻他,说最动人的情话。
“我永远都不离开。”
秦覃已经被他驯养的十分知趣,总能在他感到舒适的力度上再稍微过分那么一点,折腾起来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隔天秦覃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轻盈的早安吻落在额头上,之后翻个身继续睡觉。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他勉强起身,头重脚轻地飘到门口,打开房门,跟匆忙赶来的文煜对视了一眼:“……”
似曾相识的场景。
文颂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把裤子穿上。”文煜沉声道,“跟我回家。”
文煜敲门就没好事。
回家的路上文颂听说了原委。假期来串门的亲戚小孩也在追那档音综,甚至对秦覃很是关注,电视上看最新一期时被文争鸣问了几句。
没想到老爷子也对这种年轻人的节目感兴趣,还不兴高采烈地和盘托出,连微博上高调出柜这种八卦也要讲一讲。
文争鸣越听眉头越紧,疑心一起,把秦覃祖上三代都查个清清楚楚。也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文颂为什么在他跟前百般好话,勃然大怒地摔了手杖。
文煜提前叮嘱,“回到家以后,记得乖乖认错。外公说你什么都先顺着……”
“为什么要认错。”文颂反驳,“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文煜:“……”
几乎已经能够预料到家里的暴风疾雨,他无奈地劝道,“你忘了外公身体不好?无论谁对谁错总归得顺着他点。万一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文颂下意识地顶了他一句已经有些后悔,闻言便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他一贯都是乖巧听话的,尤其在外公面前,本想着有文煜在,一起劝和着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求立刻接受,只希望来日方长一点点地来。
但还是没想到文争鸣会用那么强硬的手段,从他踏进家门开始,手机平板一切通讯设备全部没收,关在家里哪都不准去。甚至要找人把他的档案调出来,转到本地的大学。
文争鸣怒他不争,“从小就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居然也干这种糊涂事!比你妈强不了一星半点!”
文颂被这阵仗震住了,再温顺的性子也被激起逆反心理,“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妈妈也没做错什么啊!”
将这个家里的隐痛撕开,苦的是每一个人。文争鸣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颤抖,仿佛看见昔年的悲剧又要重新降临在这个孩子身上。
“你想谈恋爱随你,跟男人谈恋爱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但你不能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你没见过那是什么样吗?你还敢?!”
“不是的……”文颂急切地解释,“可是我,我……我很爱他啊。就像,就像你很爱妈妈。她生病之后,你也一直照顾了她很多年不是吗?他也只是生病了啊……那怎么能怪他?”
文争鸣从头到尾不同意女儿的婚姻,可明里暗里还是给了许多经济上的接济。
那些接济到底是帮她度过了困难,还是给她延长了痛苦,是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来不愿提及的自责与悔恨之处。
文争鸣咬牙道,“我只后悔生了你妈妈,又把你宠坏!”
连文煜都被吓住,从没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气,劝都劝不住。使着眼色让文颂先回房间,才腾出空来慢慢地劝老爷子平息怒火。
文颂被彻底断了网,自己在房间里又急又怕,只能在沉默中独自调整情绪,晚饭时下楼,软着性子好声好气地主动跟外公道歉。
他是懂事的。可文争鸣在这件事上态度出奇的强硬,一反平日的宠爱,不给他想要的谅解。这样过去一天两天,他被禁足在家里,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到底是年轻,很快就沉不住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无声地抗议。
外公也是气急,“他不怕饿坏就不要管他!谁也别去给他送吃的!”
文煜两头为难。
自秦覃进入基地录制节目以来,两人每天晚上的固定通话一次都没有断过。
上午才在酒店里温存过,晚些时候没有接到文颂的电话,秦覃起初还未多想,发了两条微信给他,去熬夜改曲排练。
可直到收工时都没有收到一条回复,由不得人不多想了。打电话过去居然是关机,宋青冉路过,不经意间随口说中了实情,“会不会是没电了?”
这样的实情很难想象。手机片刻不离身的年代,有多少人能容忍电量耗尽到自动关机的地步?
秦覃最知道,“他是那种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十就会找充电器的人。”
“……”
电话打不通比消息不回更让人焦虑。他在基地里抽不开身,不得不找了蓝岚,才辗转从文煜那得知变故。
众目睽睽之下,秦覃摔了手机说不录了。摄像机都还开着,决赛就在眼前,一群人听到他说要退赛都着急得不行,连导演和执行制片都过来一起劝他正事为重,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最要紧。
可他们不知道。如果文颂不好,眼前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宋青冉是比别人认识他久一些,也试着劝:“你这样……中途退赛也只会让文颂看不起你啊!”
秦覃居然听笑了,环视身边这一群人,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停留了一瞬,便又无依无靠地收回来。
“你一点都不了解文颂。”
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独自冷静,一整天谁都不敢去打扰他。时间紧迫,直到最后关头不得不彩排的时候,宿舍门才开了。
一群人抱着吉他贝斯,等在门口紧张地望着他。
秦覃抿直了唇线,声调冷淡,“上台。”
被关在家里的第四天,文颂仍旧只能从电视回放里看到秦覃。
他听了文煜的话,要想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只能尽力不惹外公生气。白天扮演知错就改的乖小孩,晚上回房间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失魂落魄,快要被这样的日子逼疯。
文煜担心他的状态,工作到半夜阿姨送水果到书房里来,想着也去给他送一份,却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
之后是在厨房里找到了人。楼下静悄悄的,他站在冰箱前,拿生鸡蛋往碗里磕了好几颗。如果不是亲自发现,文煜怎么都想不到向来温顺的弟弟居然能为了见一个人走这种极端。
文颂端着蛋液还在想是应该放水里煮还是拿油煎,被他忽然从旁夺走,吓了一跳,“……哥。”
“别干傻事。”文煜压低声音,瞥了眼楼上,“你不要命了吗?被外公发现更觉得你不可理喻了。”
“你别告诉他。”
“这是我告不告诉的问题吗?就算你能出得了家门,被送到医院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还能有力气再偷跑去哪里见谁?”
“……”
文颂撇了撇嘴,终于绷不住红了眼眶,双手捂住脸脱力般蹲在地上,靠着冰箱喃喃低语,“那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再等等,别心急。”文煜心里叹了声气,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外公不是没再说要你调回来上学的事吗?到时候学校见面也可以的。”
“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他找不到我,他,他自己在那边会害怕的。”文颂摇了摇头,越说越伤心,艰难地压抑着哽咽,“他不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他也不想那样但是他……哥,我太害怕了。万一他出事怎么办?我刚才梦见他从基地里跑出来,爬窗户过来找我。我刚刚,我还,还在阳台上找了一会儿。”
“……”
文煜哭笑不得,带他到沙发上休息,拍抚他的背安慰,“基地里怎么会没有安保系统?他录节目身边全是人,发现他不对劲总会有措施的吧?不会出事那么严重的。”
“你听我说小颂,先冷静下来。就算他再有缺陷,终究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该有顾好自己的能力。以后不能总是你去照顾他一辈子吧?”
“可是他……哥。”文颂着急地想要分辨,却被温和地打断。
“我知道你心疼他,想护着他,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我们都还不了解他,尤其是外公,都没面对面地观察过他,只是听你说他的好话,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他呢?”
文煜说,“你要知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伤害你还是珍惜你,我们才是会永远对你好的人。如果他也是真的对你好,我们没理由不接受他。外公也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这些是要有过程慢慢去了解的,需要很多时间。现在急只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文颂哽咽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慢慢来。”
文煜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饿了吗?我叫人给你做宵夜。”
文颂还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心里堵得厉害。即使早就想过会经历这么一遭,无可避免,却还是不防真正发生时会有这么难捱。
回到房间里辗转睡不下,他看着房间一角随手推置的行李箱,忽地想起什么,下床去打开,从最底下的夹层里找出一只红包来。
是那天在酒吧里挣到的演出费,本来打算留到过年的时候再送给外公。但隔天中午的饭桌上,他亲手把这封不起眼的红包放到文争鸣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的钱,虽然很少。但是想送给您做礼物。”
文颂一字一句诚恳道,“我已经长大了,外公。我会让自己过的更好,也只会跟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人在一起。”
老人神情中不见动容,但并不出言教训,收下了他的红包。甚至在事隔多日以后,重新坐下来跟他一起看电视,聊几句天。
文颂试探着把节目切换到音综,今天是总决赛现场直播。这会儿恰好主持人在做串场口播,镜头对着的方向,主持人身后是选手准备区,文颂看到背景里几个模糊的人影,一眼就分辨出那个许久未见的轮廓。
外公还在身边,他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想转台却又舍不得。文争鸣一直没说什么,节目在眼前播放也没让关电视。想着或许这也是事态好转的证明,文颂深呼吸,假装平静地看下去。
直到那支期待已久的乐队出场,全场视线聚集,主唱站在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中央。
“最后一首歌送给文颂。如果没有他,我没办法走到这里。”
秦覃看着镜头说,“我很想快点见到他。”
他和乐队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首自作曲,名字是《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明明是摇滚的节奏,旋律出离浪漫温柔。
[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你知道
那是在说我爱你]
文颂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在屏幕前泣不成声。文争鸣实在听不下去,哼了一声,拄着拐杖上楼去书房了。
他哭得听不清楚歌里还唱了什么,脑海中嗡嗡作响。直到文煜把他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快走啊。”
“……什么?”文颂也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但看到他手上的车钥匙,睁大眼睛连哭声都咽回去了,“可是我……你,外公怎么办!”
“他要是有心拦着你连窗户都给你钉死,还会看不见我这么大阵仗?”
“……”
“没事的,他不管你就是默许了,年纪大了放不下面子先松口。你先去,等回来跟他撒个娇给个台阶下就完了。”
连同车钥匙,文煜抛给他一张挂牌,是之前特意弄的基地员工证,“现在去还来得及。”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却很亮。车子在夜色中飞速奔驰,一束束光芒全程铺满了路。文颂像开卡丁车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颠簸着,心脏在胸膛里叮咣作响。他出门太急没带手机,只能凭印象和直觉往前开,却出奇地顺畅,一路开到了基地。
从建筑外都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音乐开得震天响。文颂停车抓起员工证就往里跑,途中问了舞台的位置,被七拐八拐的通道绕得着急,只能听声音凭感觉往音乐声最大的方向走。
秦覃刚拍完大合照,正准备去找人,就见他风风火火地从员工通道里冒出头来,好像被录制厅里人满为患的热闹场景震撼了一下,停住脚步茫然地左右张望。
小傻子出门忘戴眼镜了。
秦覃却一眼就瞄准了他,绽开笑意,把手里的盒子咣当一丢就跳下舞台去到他身边,抱起来挣了好几圈。
文颂边喘边笑,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问,“我赶,赶上,上了吗?”
“刚刚好。”
秦覃把他拉到舞台上,捡起刚才随手丢弃的盒子打开,当着摄像机的面把浮夸的金牌挂到他脖子上,连连亲了他好几下。
“文颂来了!”
起哄声震天动地。文颂被亲懵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群好事的人抬起来往天上丢。
灯光骤近骤远,晃得人发晕,失重的感觉里是无与伦比的,如愿以偿的满足。
被他们闹完一阵子,又拍了许多张合照,两个人才被放过到后台/独处叙话。
为了不让他更难过,文煜都没跟他说基地里的事,他现在才知道秦覃中途一度想要退赛。
“后来导演说退出要付一大笔违约金。我想想还是算了,来录节目是来挣钱的,不能倒贴。”
“那算什么啊!”
文颂只心疼他状态不好还要委屈自己完成紧张的工作,“不想录就不录了,就算付违约金我也会把你接回家的。”
秦覃就知道会这样,笑着揉捏他后颈,随即把整个人都揉进怀里,“你不能总这么惯着我。”
“我怎么不能了。”
文颂哼了一声,拥抱时被怀里的奖牌硌到,这时候才分出一点心思来打量。纯金的,纹路是节目组logo的图样,拿在手里不算重,在舞台灯底下闪闪发光,“你好棒。”
秦覃说,“没有你就不行。”
他高兴了一阵子,又忧心忡忡地叮嘱,“待会儿跟我回去,万一外公拿拐杖戳你,你可不要还手。”
秦覃认真地保证,“我知道,等他戳累了我还会给他捏肩。”
“……”
“笑什么?”
文颂说,“就想着你好像真的会。”
舞台上落场音乐还在播放,人们不舍地拍了无数张合影留念,平日里听惯的嗓音交杂在一起有笑有哭。两个多月的相处结束了,日夜陪伴的朋友们即将各奔东西。在这最后一场聚会里,连嘈杂的喧闹声都显得格外动人。
他们在喧闹声背后安静地接吻,并未被离别的伤感触及,只想着待会儿还要一起回家。
前路漫长,好在他们奔往同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来唠!
写完唠!
嘿
还有一些连载期间零零散散写的小番外
明天整理了放上来
大家晚安
mu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