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覃还在睡觉。一个人跑出去玩不太敢也不舍得,他就继续在房间里乖乖待着。
即使不能玩手机又没有人聊天,看看漂亮风景再看看睡觉的人,待多久都不觉得无聊。
沙滩上一片安静,连海边常有的嬉闹声都没有出现。房间里更安静,他好像连秦覃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这样看着,心底里不可思议的快乐还在不断发酵,发酵得很不真实。
从昨天到现在,从一个多月前到现在,他好像分不清楚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真的。
或许也没有分清楚的必要。
不管梦还是现实,只要眼前的快乐能一直延续,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热水澡让他彻底放松下来,放松到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打瞌睡,等醒过神时才发现外面居然天都黑了。
太阳早就没了影子。房间里面也是一片昏暗。文颂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手指不小心碰到墙上的电源开关。顶灯突然亮起,床上的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他立刻关掉,换了盏光线更弱的走廊灯。
“你醒着吗?”
“……嗯。”
听声音好像还不怎么清醒。他走到床边,看到秦覃躺在被子外面双眼放空,像挣扎着起床失败又倒回去的样子。
他以前总觉得秦覃是不用睡觉的,赶着上课和打工,无论熬夜或早起都面不改色。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从睁开眼就是一张高攀不起的帅哥脸啊。刚睡醒的时候,也是这种“我是谁我在哪”的迷糊表情。
好可爱。
文颂踢掉拖鞋爬上床,近距离观察可爱本人。看到他脸颊晕着微红,用伸手贴了贴,“你有点烫。是不是在发烧?”
“只是刚睡醒,过会儿就好了。”
秦覃转头看他,鼻尖擦过他的手心,“你看到日落了吗?”
“没有……我不小心睡着了。你看到了吗?”
“我只比你早醒一分钟。”
“……”
兴致勃勃到了海边却睡到昏迷,奇怪的人生经历又增加了。
难道是不适合做这么浪漫的事?下次还是在家里看视频比较好?
不能这么想,还有机会。文颂信誓旦旦道:“那我今天晚上不睡觉了。”
好歹这么远跑来一趟。错过了日落,起码不能再错过日出。
秦覃笑了,跳过争辩得出结论,“没关系,我会叫你的。”
文颂:“……”
没有信任可言。
“你闻起来跟上午不一样。”
他坐起身,微微倾向文颂,敏锐地嗅到随体热扩散的甜香,视线跟随与往日不同的香味扫过去,却停留在那截细白的脖颈上。
“酒店的沐浴露,是牛奶味的。”
文颂拉起领口嗅了嗅,注意到他视线停顿的方向,下意识地摸脖子,“你在看什……”
碰到他的眼神忽然懂了。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同时跳起来冲向浴室。
秦覃预判成功,先一步拦在门口,欲盖弥彰,“什么都没有。”
“让开让开让开!给我看看!”
“……”
眼镜落在酒吧里了。洗澡的时候居然都没注意到,文颂靠近浴室的镜子,还要九十度转身,才看到颈侧泛红的吻痕,经过下午的热水澡蒸腾后更加鲜艳。
那个近乎失控的吻。
前一晚酒吧里的记忆缓缓涌来,他沉默地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
还亲在了在旁人能看到,只有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可真会亲。
秦覃靠在门口懊悔地扒着头发等待审判,意料之中的被他转过头来瞪了一眼。
下一秒,却看见他又扑哧一声笑了。
“……”
秦覃有点混淆,清了清嗓子态度端正地说,“你如果生气……”
“下次让我亲回来。”文颂莞尔道,“就当扯平了。”
“……”
“不行吗?”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惩罚。秦覃想。
比牛奶味更甜。
趁秦覃去洗澡的空隙,文颂给一起上高数的同学发了个微信。明天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说不定要划考点。
【多虑了,学霸根本就不需要】
【有备无患~分数关系到我的压岁钱】
【哈哈哈行,老师给划的话我就拍照发给你】
【谢啦】
等考试周过去,就要放寒假了。大家好像都急着回去过年,定好的机票都在最后一门考完的隔天。
文颂不太喜欢过年。虽然压根不受宿舍管束,但打算留到封校的最后一天再回家,为此还贿赂了蓝岚一起推迟回去的时间。
秦覃走出浴室时,他正趴在床上和电话里的蓝岚讨价还价,听语气又被对方趁机敲了一笔,气到磨牙,最后还是妥协,颇有些习惯了。
“就知道你……算了懒得说你,我们要去吃晚饭了……什么我们,当然是我和秦覃,难道还和你吗?”
“……”
秦覃莫名打了个喷嚏。
“去吃晚饭!我要吃到明天太阳升起。”
挂掉电话之后神清气爽,文颂拿起羽绒服,回味了一下,增添晚餐的菜单,“去喝今天中午到这里时喝的那个咖啡!我还想喝。”
可惜咖啡店已经关门了,酒店的食物又乏善可陈。好在超市还开着,漫漫长夜也只有零食可以成为慰藉。他打定了主意要熬个通宵,表达决心的方式是什么都想买,走在前面看到顺眼的就往推车里丢。
秦覃跟在后面默默把买多的零食放回货架,路过旅行用品区时,见到一次性内裤才伸手拿了一包,“这个要吗?”
“……”
被浴室的垃圾桶出卖。文颂老老实实地说,“要。”
海边晚上的温差也太大了。在房间里还好,出来一走动就觉得凉嗖嗖的。
他回去重新穿了衣服,看时间才不到十点,待在房间里总觉得马上就又会睡着,蠢蠢欲动地往外折腾,“我们现在就去海边!可以先去看星星。”
什么怕冷不喜欢熬夜,原则是什么东西。
都比不上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日出。
这么晚租不到帐篷了。秦覃下楼时颇有先见地跟酒店借了两床被子,和零食一起抱到停车场,打开车屁/股盖往里一铺,两个人窝进后备箱里正好。
可惜没有带眼镜来,看星星都变成了奢望。
但秦覃也说看不见,不怪他近视,本来就没有星星。
他又开始担心明天会不会天气不好,看不到日出,“我从来没有通宵不睡觉过。今天如果能成功,就是人生第一次,没有漂亮的日出应景太可惜了。”
“能看到的。”
“你怎么知道?是神奇的预感吗?”
秦覃拿出手机:“是天气预报。”
“……你要是这样聊天的话。”文颂不悦道,“我们可能坚持不到天亮。”
他说话的时候发丝被海风吹进嘴角,呸了两声才说下去。仿佛事情总不顺利,连海风都跟他作对,表情比语气更郁闷。
秦覃却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个皱巴巴的表情很可爱。
“天亮”两个字刚说完,一个比海风更温柔的轻吻落在他纠结的眉心。
文颂磕巴了一下,“这,这样应该可以。”
“……”
车后备箱朝着的方向正对大海。深夜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少,没过多久就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潮声。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灯光,在文颂眼里像虚焦过,很适合用来当聊天背景的那种照片。
冬天的夜晚很长,足够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聊到天亮,聊些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才能说起的话题。
他并不像一般人那样问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而是别出心裁地问了句“你觉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秦覃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这个问题……是应该你来问我的吗?”
“很难回答吗?”
“有点难。”
答早了显得有点自恋,秦覃说,“你要不还是问问本人吧。”
“……”
是比较适合扪心自问的场景。文颂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自己没想明白才问你的。”
最初他跟着善良的秦师兄混吃混喝,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日子过得可高兴了。
可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算,未免早得有点离谱,“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别人呢,不好判断。”
秦覃帮他想了会儿,折中道,“我们两个第一次去镜湖那天晚上,记得吗?”
“你投湖那天?记得啊。”
“我没想到你会跟着我跳下去。”
文颂一愣:“正常人看到不都会去救吗?”
“正常人看到会叫别人来救。”
“……”
秦覃说,“如果是蓝岚掉进水里,你会跳下去救他吗?”
文颂恍然大悟。
“我会叫别人去救。”
“……”
但那也太早了吧。他象征性地忸怩了一下,“那个时候你都还没说要追我呢。”
当那个先喜欢上对方的人有点难为情。
秦覃了然道,“我也不是从说要追你的时候才开始喜欢你的。”
这倒也是。
文颂愉快地被说服了。
“我想想还有什么……你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吗?你说实话,我肯定不生气。”
“真的没有……我长了一张交过很多女朋友的脸?”
“你自己也知道啊你。”
“……”
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好好地说过话了。他们一整夜都在聊天。和秦覃料想的一样,文颂对零食的热情并不高——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拎回来的这袋还不到自己丢进购物车里的三分之一,光是买回来就已经尽兴了,没怎么想着吃。
秦覃也不提醒。让那堆零食被冷落着就很好,文颂的注意力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只要没有别的事情影响,他们永远都聊得来,永远都能相处融洽。即使不是恋人,他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他们远比那样贪心。在聊天的间隙里,说不清是谁先看了谁一眼,他们会默契地交换一个吻。每一个吻都是赤/裸的心意,谁都能感受得到,只等一个人来说破最终的结果。
秦覃自知没有资格。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靠在一起裹着酒店的被子,看着远处的云层一点点变了颜色。
文颂毫无困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试通宵,成功要比想象中要轻易得多,也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原来他并不是但凡跟秦覃产生点联系,心情就会跌宕起伏的。只要很确定彼此在身边,他就能轻易地得到这样的平静。
那么只要确定他会回来,即使再分开一阵子,想想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
海上的云朵从粉紫变成橘红,越来越亮。太阳从层层叠叠的云霞后缓缓升起,在海面洒落壮阔的金色波光。
他看着悬在空中的太阳,莫名想起蓝岚见秦覃第一面就说是什么火坑,说他就像那个扑棱蛾子。
他不以为意。明明从那时就只盼着秦覃好,无论何时都不自觉地维护着,却从没想过为什么。
“我现在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文颂对着初升的太阳喃喃自语,“不过,当一只扑棱蛾子也没什么不好吧。”
嘀嘀咕咕的。秦覃刚要低头询问,又听见他说,“你看这个太阳,又大又圆。”
“……”
“我过生日那天都没有许愿,现在许来得及吗?”
他惆怅地看着天空,“可是我又不能把太阳吹灭。”
秦覃弯腰摸出打火机,嚓一下打着了,用另一只手挡着风挪到他面前,“许愿吧。”
文颂看着他手心里晃动的小火苗,还没开口就被打断,“说出来就不灵了。”
“……”
说是一定要说的。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许愿,规规矩矩的话得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天爷听见啊,我这样插个队,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有点不地道。文颂双手合十,“我保证这辈子就干这么一次。”
秦覃看着他把双手放在嘴边,朝大海喊:
“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的!永远跟我在一起!啊这是不是两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那就……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地跟我在一起!!就这一个!”
“……”
文颂满意地转过头来,朝他手上吹了口气。火苗晃了一下就熄灭了。
秦覃低声说,“生日快乐。”
“只有这句吗?”
他郑重地说,“秦覃,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就应该在一起。”
他的轮廓是金色的。黎明即起的曦光为他温柔的镀了一层边,亦或是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样的光芒里,才会连发丝闪闪发亮。
秦覃深深地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显现出激动或兴奋的神色。
“你说还要点时间好好想想的。”
“想了啊。那都已经是我前天说的话了,从前天到今天隔着好几十个小时呢。”
“即使我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生气吗?”
“啊……反正我一个晚上就能把一个月的份都亲回来了,那就当你去撒哈拉出差没信号吧。不生气了。”
“我以后也还是有可能再错过你重要的时刻。”
“我都已经成年了。在无趣的大人世界里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刻可以被错过啊,结婚还是给你生孩子?”
“……”
“你小时候看过父母吵架吗?在他们其中一个人发作的时候。”秦覃说。
“家人已经是算最能够宽容和付出,最想拯救他们,最希望他们好起来的人,可是根本就没法救。他们敏感多疑,不可理喻,可怜又可恨。他们把得到的关爱和耐心全部耗尽,把任何想要伸出援手的人都逼疯,越是善良的人就会得到越多的伤害。文颂,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也是那样的灾难。”
“我会折磨你。如果我不希望那样的时刻发生,就只能错过你。”
以后再也不想,或许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那么聪明,能听得懂的。
文颂沉默了好一阵。当太阳升于高空,壮阔的云霞归于日常,那层金色的光芒也从他身上淡去,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水光,清清亮亮的映出人影。
秦覃听到他说:“可是我喜欢你。”
“我想着,我们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十岁吧。要是注定会有错过的时间,那我们就珍惜还没有错过的每一天好了。在你能做到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记得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我也会一直记得的,这样我就能等到你回来了。”
文颂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可以等你的。”
“如果你不希望我看到那个不好的秦覃,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变成自己也认可的样子再来见我。我们不会吵架,也不会互相折磨。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即使是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只要知道会有再见的那天,我就能开开心心地等你回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试图用更多的句子把刚刚那些不好的话都淹没,“而且,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应该说自己不好。”
“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然后抓紧时间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唠
唠唠叨叨
大家晚安
mu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