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1 / 1)

客厅里有点乱,他没好意思往沙发上坐,到秦覃的房间里倒还更自在点。

“除了亲眼让你看看这些,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你更了解的东西了。”

秦覃示意他随意参观探索,无所谓地开玩笑道,“甚至有时候怀疑,这个家里发生过的事,外面知道的比我自己还详细。”

文颂看着他揭掉桌椅衣柜和床上的防尘布,心底一瞬间涌起的感觉很奇异。

虽然总是能在各种地方听别人说起关于他的家事,但面对面跟本人聊天时,他们每次聊到这些时都会转移话题,刻意地小心地避免戳到痛处。

秦覃还是第一次这么有仪式感地自我介绍,坦然地向他展示这个小世界。

文颂却有点想逃。

他好像一直都陷在关切和体贴的自我感动里。但在这个瞬间他意识到,秦覃其实并不在乎提起所谓的痛处。那些即将触及的时刻里总是有意小心地避开话题的人,从来都不是秦覃,而是他自己。

就像现在。他明明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兴趣,想了解,想更了解,却迟疑着没有动作。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承受了解的代价——他并没有与之相同的开诚布公的勇气。

“怕什么?”

秦覃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蓄意道,“我又没有要求你拿自己来换。”

“……谁怕了。”

文颂小声嘟哝着,被激将法命中,俯身去看书桌上堆积的教材。

都是高三学生桌上常见的复习资料,考前最后冲刺前那段时间用的。高考完他就不再回家住了,连桌上的书都没有收。

一大摞书旁边的台灯看起来也用了很多年,底座上带着只笔筒,里面没有文具,却塞着用剩下的创可贴,“好多。”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用。”

“每天”这种词让他脸上浮现出有趣的表情,显然是联想了到某些可怕的事:“你以前……每天都会受伤吗?”

秦覃笑起来,抬起左手在他眼前一晃,“是用来遮尾巴的。”

高中校规可比现在严格得多,总不能带着纹身去学校。

文颂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秦覃的手机又嗡嗡作响。今天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接过好几个电话,昨天也是。文颂看到他敛了笑意,接听的语气很平,知道应该是时装发布会上一鸣惊人带来的连锁效应。

他在秀场那套压轴的造型有出人意料的效果。虽然那场的新模被勒令全部冷脸走台以融入高大上的设计理念,但他并未刻板遵循,最后在台前定点时的那个笑容简直神来一笔。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反正笑得人脑袋都迷糊了。

文颂甚至在想要买下他当时穿的那套衣服。他穿起来实在是很合适。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成为焦点。那张定点照被官方发布了高清大图,微博上被转了超多次,在圈内甚至圈外引起很多关注。

是连程识刷到后也转发评论了一条“可怕的是本人比照片还帅”的程度。

然而反观他本人,却根本没把这些关注看成是从天而降的甜头。他从来都是这样。没钱吃饭饿肚子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辛苦工作拿到工资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乃至于到现在“不劳而获”的受到一大堆广告和品牌的青睐,接电话时满脸只写着“出名好烦,赚钱好烦”。

“你怎么做到这样淡泊名利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文颂一只手翻着相册,觉得照片还没看他有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想戳一下他的额头,“开心点,大明星。”

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即使是平日习惯的互动,现在再做这样过分亲密的小动作好像不太合适了。

在他把手缩回之前,秦覃握着手机自觉地往前凑,拿额头碰了一下他的指尖,语气自然地跟对面说了句再见。

他甚至没有停顿地接着打给了助理。文颂看着他连贯地处理工作,还能分神来回应自己的小动作,脸上蓦然发热,思路跑偏了。

不知怎么,让人想起漫画里那些躲在总裁办公桌下面做奇怪的事……或者某些时刻两个主人公一起做奇怪的事时突然接到电话……的情节。

“对。我的微博账号管理交给你,任何渠道都不要留我的私人号码。不管是什么样商务合作,全部让他们联系你。”

秦覃讲完电话再看身边的人,即使低着头也看得出双颊通红,不免令人担忧,“你怎么了?好像在发烧。”

文颂勉强从那堆二次元废料里找回脑子安上,为自己感到羞愧:“没有没有,我只是不对劲。”

“……”

那可能还是因为感冒。秦覃问,“家里没有感冒药,我去楼下买给你?”

“不用不用。”

文颂吸了吸鼻子,连连摆手,“我还得再感冒一阵子。不差这一两顿药,吃不吃都一样。”

问就是垃圾体质。

“这个人就是你爸爸吗?我上次在宿舍碰见过。”他指着相册一角的照片,又认真看了看秦覃,“你们长得不像。”

“很正常。”秦覃说,“又不是亲生的。”

覃云和秦涛结婚时就怀着他。月份已经很大了,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未婚先孕,虽然对外宣称是奉子成婚,但大家心照不宣,孩子并不是秦涛的。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穷写歌的即使掏空半辈子的积蓄买到这个地方做婚房,也没福气娶到梦寐以求的女神当同床共枕的合法妻子。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时依稀看得出意气风发的神态,和那天在宿舍里见过的消沉落魄中年人是同一个人,状态差别却大得令人叹息。

文颂问:“那今天他们来找你说的那个,医院里病重的那个爸爸呢?”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你对他不好奇吗?他们说得好像……那个人快不行了。”

秦覃露出和刚刚在宿舍里同样的冷笑,“从没见过的人,有什么可好奇的。”

不管那人是谁,从周乾兄弟两个的行为不难看出来,他一直都知道有秦覃这个孩子的存在。

文颂想,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到命不久矣才想起来要见一面,孩子心里没点怨恨不可能的,怪不得今天让周砚差点下不来台。

“他养的孩子也太差劲了,连道歉都让他哥帮忙开口。”

秦覃持续冷言冷语,“要是真的有诚意,就该自己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再求其他的。”

“……”

秦覃:“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文颂扑哧一声,抱着相册笑倒在床上,“嗯。但我也是那么想的。”

为什么总担心他被人欺负啊,连文颂自己都搞不明白。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非常独立的人。即使他会受伤,会痛,会难过,即使他在别人口中是不详,是火坑,是碰上了要离远点的异类。

但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弱小可怜,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啊,有一个。文颂想。

那可不就是无知的我自己。

秦覃抽出相册翻了一页。这东西他也很久没拿出来看过了,大半本都是空白的,他们家三口很少一起拍照,倒是覃云年轻时的照片有很多。

文颂回过神,看到被他手掌压着的那张。是二十年前罕见的现场抓拍照,大概有着特殊的意义,也被洗出来保存至今,“好特别。”

秦覃从透明贴片里取出这张,照片边缘已经旧得泛黄褪色。年轻的覃云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拍得有点糊,但仍旧难掩风姿绰约。时光没有冲淡她的美貌,而是给予她一层更加动人的滤镜。

透过这张照片,文颂能看到秦覃站在舞台上的样子——那天在走秀时台上看到秦覃,一瞬间都以为他是在躁期,身上才会那么迷人的光环,吸引人移不开视线。

现在却觉得应该算遗传。有些东西好像就是与生俱来的。

“她参加过这个节目吗?”

照片背面写了时间地点和日期,拍摄于央视音乐频道《歌声在我心》节目现场。显然这档节目比他们两个的年纪还大,如果不是因为覃云这张照片,文颂完全都没有听说过。

“没有。她只是去录了彩排,没参加正式录制。”

“啊……”文颂自然觉得可惜,“为什么没参加呢。”

秦覃看着这张旧照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她有了我。”

在所谓命运的分岔路口,她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了最差的那一个。

覃云以演员身份进入娱乐圈,梦想却是成为歌手。《歌声在我心》是她拼尽全力争取到的机会,是实现梦想的跳板,却又被她亲手放弃了。

怀着身孕退圈之后,她选择了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暗恋自己的老同学。那时候秦涛还被称为才子,在小圈子里是有点艺术细胞的文艺青年,作词作曲弹唱都信手拈来,还跟几个朋友一起搞地下小乐队。

他对同样在音乐上很有天赋的覃云苦恋多年,能跟她修成正果,即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接盘”,也甘之如饴。

于是覃云嫁给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也没有完全放弃。她做出了更可怕的选择,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在丈夫的身上。

秦覃在童年时期,最常听到她对秦涛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今天怎么还没有写新歌”,“连歌都写不出来,你还能做成什么”。

那些承载信仰与情怀的旋律变成了镣铐与枷锁,过於沉重的期望逼得他才华干涸。直到有一天他在覃云面前摔了吉他,赌咒再也不会写歌。

就是那天。

不止是他们的梦想,连同那两个人,整个家都和琴弦一起碎掉了。

怪不得。父母本身都是音乐人,秦覃也喜欢音乐,全家人兴趣一致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应该是其乐融融才对。但从进门开始文颂就留意过,在这个家里看不到乐器,乐谱或其他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东西。

“但……你肯定从小就又帅又聪明,还喜欢音乐,可是她都没舍得把梦想再压到你身上,对吧。”他试图帮忙找补,“那样至少可以说明她还是爱你的。”

秦覃看着他,语气玩味,“你跟自己妈妈的感情,比跟你爸的感情更好?”

文颂:“你怎么知道!”

“听得出来。”

秦覃叹了声气。似乎久未跟人提起陈年旧事,连自己都觉得感慨,“我那时候捡了被他们吵架时摔断弦的那把吉他,偷偷请外面的师傅修好了,但只敢在家以外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玩,去书店翻吉他教程和琴谱自学。还挺有意思的。”

“那把吉他平时都藏在楼道里,初中暑假结束那天被她发现了。她让我弹了一首曲子,然后抱着我的猫从楼顶跳了下去。”

秦覃说,“多亏了她,自从她跳下去之后,这片的房价都不怎么敢涨了。”

“……”

文颂试探着问,“那你是跟爸爸感情好,还是跟妈妈感情好?”

“我跟猫的感情更好。”

“……”

他好像是认真的。

文颂无言以对,默默地合上相册,听到他又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像她那样……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就能把一整个家逼疯。”

没有人能通过忍受从中生存下来。只要达到了某个极限阈值,没有谁会甘愿做承受者。指责变成互相指责,殴打变成互相殴打,无尽的谩骂和暴力会贯穿成为生活的日常。

直到那样的日常也崩塌。

文颂当然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为了保护自己的舒适区,他应该在那些极力想摆脱想要忘记的记忆翻涌上来之前,用更重的意念强制性地压下去,对秦覃劝慰地说一句“别这么悲观,一切都过去了”,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

但今天他没有。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完全坦诚的房间里,有太多跟记忆重叠的部分。文颂低头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也会打你吗?”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显然秦覃能听懂他在问什么,“初中之后他就打不过我了。”

“好厉害。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梦呓般喃喃自语。

“我从来都不敢还手。”

他们同时愣住了。秦覃只听到模糊的音节就已经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再问,外面响起巨大的砸门声音。

文颂条件反射地向后缩,惊慌失措地望向门外,“怎么……那是谁?”

没有人回自己家会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秦覃的声音他根本听不清,门外不止一声凶狠的吆喝,仿佛连楼梯都在震。

“龟儿子别躲了,秦涛!给老子开门!”

“今天再不还钱,明天就有人来泼油漆了!让你们一家再出出名!”

“哈哈哈哈他们一家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怕泼油漆?”

“那就去他儿子那个学校泼!年轻人嘛,都喜欢出名!”

“别整那些花花绕绕的,他肯定在家!妈的躲老子不还钱,找家伙拆门,今天就剁了他!”

“……”

又是人生初体验了。

外面的人好像真的在砸门。这种诡异的情形也就在电视剧里才见识过,文颂脸色顿时苍白,满脑子的“啊啊啊啊”和“怎么办怎么办”,到了嘴边愣是连吭都没吭出一声,只能用力地呼吸。

肾上腺素飙升时,终于听清了秦覃的声音,“”你会不会翻窗户?”

“……”

怎么这样!

来的时候也没说还有这个环节啊!

看他艰难地摇头,秦覃正想安慰一句“别怕”,立时便听见破门而入的巨大声响。

这下安慰大概也不管用了。

文颂浑身僵硬地怔在原地,注意力全在那强行闯入的动静上,冷不防被他拉进怀里腾空端起,打开衣柜门干脆地放进来,反手关上柜门还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

衣柜里黑黢黢的空间狭窄,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很勉强。文颂还维持着被他端过来的姿势,面对面坐在他两腿之间窘迫得不敢抬头,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提醒,“洗,洗衣机。”

外面阳台的洗衣机还开着!

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客厅,一阵打砸后很快也有人发现,“妈的这还有衣服没洗完,给老子搜,人肯定就在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唠!

进入心跳环节(bushi

问题不大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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