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徐佑依风风火火的带着两个人回了意平书铺,一言不发上了二楼。留下顾书生、袁掌柜、小福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东家到底怎么了。
徐佑依坐在二楼临窗榻前,眼睛微闭,神色平和,不辨喜怒。过了有半柱香,双眸微启,刚刚的一切情绪都消失在眼睛深处。
是了,是她今日失态了。莫说今天柏云峥的表现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倒是她,莫名奇妙的情绪起来。就算是别人有任何失礼之处,她也不该如此轻易的受到影响。
今天的事,是她态度太过随意了。换个立场,如果她是柏云峥,对于他人的帮助,也是会一谢到底的,不管对方领不领情。
都是在姑苏住得时间长了,脑子不聪明了,行事不谨慎了,就连与人相处起来也不耐烦周到细致圆融了。
徐佑依把今日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归结于生活安乐所致。却不知另一个人是不是也作此想法。
柏云峥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本书,眼神却落在别处。冯启见不需要自己伺候,悄悄出了书房。
房门外院子里,冯尤立在一旁守卫着。
冯启神秘兮兮的过去撞撞他的肩膀,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冯尤斜睨他一眼,不吭声。这没有浇灭他八卦的热情,悄声凑近冯尤耳边,低声说道:“今日,主子给一位姑娘买了盒点心。”说完,一副等着冯尤吃惊的表情。
谁知人家连眼皮都没抬,冯启也不泄气,有撞撞他肩膀,“唉,你说,咱们主子……”留了半句不说明白,也知道留些分寸。
冯尤这回给了他一个眼神,意味不明;不过冯启明白,这是不要他多嘴的意思。冯启翻了个白眼,踱步离开了。
在主子身边伺候,怎么会不知道主子的规矩,他什么时候会把主子的事漏出去半句,若是他真这么不守规矩,早不知道在哪里了,还怎会在主子身边伺候。
公子身边镇日里就是他和冯尤贴身跟随,明面上的事他负责跑腿,暗地里的事交给冯尤去办,他刚才多说那么一句,也是给冯尤露个信儿,免得哪一日是冯尤跟着公子遇见那位姑娘,他那颗铁头脑袋不知道客气对待。
冯启走后,冯尤倒没刚才显得那么毫不在意,往书房瞥了一眼,复而恢复常态。只是心中所想,无人知晓。
公子的未婚妻纪家大小姐已经仙逝好几年,按常理公子早就应该娶妻生子,可公子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娶妻的意思。
有人说是主子与纪家大小姐情深所致,冯尤嘴角几不可见的轻轻扯起,在谋事上主子的想法,虽不能猜出个十之三四;但关于对纪家大小姐、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和冯启都能看出几分来——尊重,对未来嫡妻的尊重,对柏家堡女主人的尊重,对日后子嗣的嫡母的尊重,却唯独不是对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有着大家闺秀风范的美貌女人的尊重。
刚才冯启说主子对一位姑娘另眼相待,他知道,是提点自己。不过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可不一定是冯启想的那样。
玉柳巷,徐宅。
徐佑依想明白了今天的事是她行事不谨无理取闹,便慢悠悠的下了二楼,提溜着食盒回到了家。
墨画见她拿着点心回来,“不是去订书了吗,怎么又买点心了。”“别人送的。”徐佑依也不隐瞒什么。
“别人是谁?”墨画凑到跟前,打开食盒,是姑娘平日里爱吃的甜点,哪个别人这么用心。
“哦,就是如元书铺的老板,今日也去订书会,遇见了。”徐佑依并无觉得什么不妥,边整理书桌上的花纹样子,边回答。
墨画见姑娘一副平淡无奇的模样,转身朝墨言挤挤眼,墨言回她一个微笑,没有再多表情,墨画撇嘴问主子,“那您是现在吃,还是等吃完午饭再用。”
徐佑依抬起头想了一下,“今天不怎么想吃点心,你们吃吧。”听了这话,墨画才相信,这个别人就仅仅只是个别人。
不是因为姑娘没吃那盒点心她才那样认为,而是刚刚小姐的态度表明想吃就吃了,不想吃了就给你们分了,若是心中有芥蒂或是在意,不可能如平常行事一般。
不过也好,这个如元书铺的柏老板,她也知道,是袁掌柜告诉她的。虽没见过什么样貌,就听袁掌柜说什么家大业大,隐隐还有替主子寻亲的意思。她当时就把袁掌柜后面的话瞪回去了。
哼!家大业大,就这便觉得配得上她们家姑娘了,一群眼睛浅的,她们姑娘应该匹配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可不是随便什么有点银子就想癞□□吃天鹅肉。
想到这里,墨画也不管徐佑依听不听得懂,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姑娘,您日后若寻亲事,记得要挑最好的,全天下最好的!”说完,也不管人回应,出房吩咐午饭去了。
徐佑依莫名其妙的看着墨言,意思是这丫头又发什么疯。墨言回了主子一个微笑,低下头去。
墨画的心思她清楚,是见姑娘掂回别人送的点心,这是不常有的事,再加上袁掌柜和周围人时不时暗示提醒姑娘该嫁人了,墨画心里也有替姑娘思量的意思。
见姑娘还与平时无异,她又不知想到什么地方,才来了这么一句。
“天底下最好的”吗,最好的不意味着最合适的。在她和墨画眼中,姑娘自然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缺憾的。不过,若真是寻个男人过一辈子,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又岂能事事如意。
况且,况且她家姑娘是这么个情况和经历,寻常男人根本接受不了。要让姑娘委屈将就更是不可能。
这一切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重要的是姑娘动心,姑娘喜欢了,其它一切就都不重要。
所以一切问题又回到原点上。这三年,主子在姑苏悠闲度日,简直是打算着日后几十年也这么过下去,直到终老。若这真是姑娘心中所愿,她也无话可说。可有时姑娘偶尔的心思她也能感受到一两分,到底是少女情怀,即是曾经在尸身血海中拼搏厮杀过,又怎么不期望可以有个人让自己全心全意的依靠和信赖呢。
她和主子都是小时便丧父丧母无依无靠的,姑娘的心思她也有过。不过她的依赖和信任甚至是性命全权都交托给了主子,而主子的希翼却无处安放。
方平城,纪家。
纪君浩拿着柏家二小姐的回信,朝纪月华的院落走去,手指在信上来回摩挲着。纪月华和柏家堡交好是好事,至少在自己和柏云峥没搭上话前,纪月华还有用。
哼,看着信上的署名,纪君浩心里冷笑一声,爹爹和纪月华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他没察觉出来。
不过,大姐纪月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柏家堡对他们只剩下浅浅的一点情分维系,还是看在死去的大姐的份上。纪月华不知深浅的想傍上柏云峥,就连爹在背后也多加助力,在他看来,纯属鬼迷心窍,异想天开。
倒不是他低估自家实力,只是当年与大姐定亲的柏云峥本就是他纪家高攀,还是当年柏老堡主看在两家以往交情的面上,再加上柏夫人对自家大姐的温柔贤淑很是满意,才有了这桩亲事。
后来大姐无福去了,柏云峥和柏家堡不断扩张,实力壮大。在生意上对他们纪家还是多有关照,这才让爹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柏家和自家情分没变,为了和强大的柏家堡牵扯上关系,又想出了将二姐嫁过去的念头。
脑海中浮现出纪月华那张虽妖艳却工于心计的脸庞,纪君浩嘴角斜扯。爹爹是贪慕荣华想疯了,她纪月华又是哪来的自信,以为柏云峥会娶她,愚蠢的女人!
走到纪月华的院落前,纪君浩收起心思,摆出一副温和恭谨的模样,对着迎出来的小丫头笑着说道,“去禀告二小姐,就说我来给她送信来了。”
厢房廊下,纪月华接过弟弟手中的信,并不急着拆开,脸上带笑的和纪君浩聊天:“倒是劳烦弟弟,一封信,还要弟弟亲自送来,辛苦了。”
只当没听出话里的讽刺,纪君浩依旧温和声音轻柔的说道:“为姐姐分忧,是君浩应该做的。现在爹爹膝下就剩我和姐姐,君浩不仅要好好孝敬父亲,也要对姐姐多加关怀,才不辜负父亲和姐姐对君浩的爱重和期望。”端是一派尊老爱幼慈和景象。
凤眼微眯,纪月华也不想与这个讨厌鬼多说些什么,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赶紧看看柏家堡的回信,“弟弟说的很是,爹爹和我跟整个纪家以后就依靠弟弟呢。劳烦弟弟辛苦,只是站了一会子,这会儿也乏了。”说着,双眼好似疲惫的微微眯起。
“那不打扰二姐,家中还有账务未厘清,君浩告辞。”说完,等纪月华转身进了房间,他才起步离开,脸色不明。
家中只剩他一个男丁,未来的纪家只能靠他,现在被纪月华冷嘲热讽没什么,总有她跪下来痛哭流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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