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河中府,蒲津浮桥壁垒。
在娄宿率军退入陕州,扼守潼关之后,徐卫遣张宪为主,吴璘为副驻防浮桥,以防备金军后援再次过河进入关中。这几日雨水不断,一改去年河东陕西大旱的境况。时近晌午,壁垒上守军换防,刚登上关墙的士兵们就发现大雨之中,一彪兵马向浮桥驰来。却是外出巡逻的马军弟兄回来了。
这队马军越过浮桥,直入壁垒之中,关内士兵发现,跟随游骑回来的,还有几个生人。其中一人上半身绑着一块甲,胸甲处一道创痕分外醒目。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一下马来就栽倒在泥地里。其他几个穿便衣的汉子慌忙扶起,在马军士兵带领下,投营中而去。
时张宪巡营未回,吴璘在大帐中理事,听得外头一片喧哗,不多时只见几个落汤鸡也似的人闯将进来。一员马军副兵马使执礼报道:“都监,卑职率部巡至永乐镇一带,遇到一伙人马,自称是河东义军,有要事须见大帅。”
吴璘起身上前,见那几人淋得浑身湿透,除了一人有半片身甲外,其余都是普通装扮,看这模样倒象是义军。又见那着甲之人身上有伤,若不是同伴搀扶着,估计站都站不稳。
“你等从何而来?怎地这般模样?”吴璘皱眉问道。
那带伤之人奋力推开同伴,摇摇晃晃地前行两步到吴璘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道:“都监大人!河东,大乱了!”
这句话唬得吴璘脸色大变!自虎捷与折家军会师杀回关中后,大帅留“没角牛”杨进把守平阳要塞,又命泽州义军首领邵兴邵翼兄弟接手昭德府和壶关,慈绛各州义军并听节制,怎地就大乱了?
“到底出了何事?快说!”吴璘疾声厉色道。
那人脸色煞白,胸前的创口不时有血水淌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听对方一问,喘息着道:“上月初十前后,邵大伯派军进驻昭德府,四处招徕离散,准备整顿城防。但十一日,便有大股金军从威胜军袭来,义军抵挡不住,败走泽州并留兵守壶关。但两日后,壶关也告沦陷,金军经此直趋泽州。邵大伯见敌势大,遣出数路人马往关中报信,均遭金军游骑截杀。卑职这一路也遭袭击,只剩下身边几人。经绛慈各州过,打听到金军与李军联合出兵,征剿河东义军,各种义师都是损失惨重,有些已经放弃州县,遁入山中结寨自保!”
吴璘闻言大惊!恰逢张宪巡营归来,便急忙将此事告知。张宪一阵沉默后,沉声道:“立即派人将此事上报帅府,再遣军过河,规劝留守百姓撤入河西。全军警戒,准备迎敌!”
河东,平阳府。
这座徐卫在王禀建议下构筑的要塞,当初抵住了娄宿十几万大军的猛攻,让金军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仍旧未能进得半步。银术可祭出“锁城法”仍旧奈何平阳不得,反被两面夹击,打得大败而逃。
可现在,这座坚城再一次被大军围定。城池四面,大小营寨林立,士兵穿行于其间,一片忙碌。一队人马自营中奔出,至平阳西城,距离护城壕百余步外停下,窥视城防。见平阳城防体系新异,这群人都啧啧称奇。
一员战将,耳挂金环,秃顶结辫,左脸一处拳头大的伤疤,扯得整张脸似乎都往左移了,从创口看,应该是新伤。此人,便是女真名将,完颜银术可。折家军与虎捷军两面夹击于他,混战之中,被折彦野一枪搠中面门,扯旗裹头而逃。
如今重回故土,他心里没有感慨,只有仇恨!望着平阳城头的守军,银术可一双眼中射出野兽般的凶光,切齿道:“紫金虎已挥师入关,贼众也被我大军围剿,拿下平阳及河东全境,当是易如反掌。”
他这话是对旁边的李植所说,后者听罢,沉声道:“自当勉力,以报国相提携之恩。”就在前几天,他被允许开“河东兵马元帅府”,自任元帅,长子李单任昭德知府,次子李猛任平阳知府,其余部将都被授以河东诸府州官职,。金人从法理上,制度上,确立他在河东的地位,并表示,不追究他袭击高世由一事。要他配合金军,克定河东陕西。李植感恩戴德,此次倾巢而出,与女真人联合进兵。
“南人确有巧思,似这等城池,若将本死心,士绝贪念,便百万大军亦难攻克。”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年在五十左右,极魁伟,身躯长大,所乘之马亦较他人高出半头。额骨突出,鼻梁高挺。皮肤更是如铁一般泛出黑色,双目炯炯生辉,满面的虬髯令人望而生畏。先前,他不说话时,众将尚且各自顾盼,此时一开口,全场肃然,无一人敢聒噪。
此人,便是大金国如今头号掌权者,完颜粘罕。他继父职,任“国论右勃极烈”,是为国相,统领朝政。金帝为统率军队,仿辽制,设元帅府,下辖两个枢密院。他以左副元帅掌云中枢密院,驻原辽国西京。二太子斡离不死后,所掌燕京枢密院并入其麾下,被册封为“都元帅”,成为大金国最高军事统帅,全面负责对宋用兵!
此次南征,他遣完颜娄宿为西路统帅,引十四万精锐企图一举消灭南朝素所依赖的西军。可让他意外的是,娄宿出师不久,银术可便自平阳败归太原,向元帅府报急。粘罕闻讯震怒不已,恬逢追击契丹余孽耶律大石的金军回师,他见紫金虎突围而出,驰援关中,恐娄宿有失,遂亲提大军南下!
以粘罕今时今日的地位,再披征袍,重跨战马,足见其对此次南征的重视。而至此为止,金国几乎动员了全国大部分兵力参与对宋作战!除了女真精锐尽出之外,其他如契丹、渤海、奚、汉各军也都倾巢出动,对南朝发起了两国开战以来最猛烈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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