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旬,完颜娄宿果然如种师中等人预料的那般,留下部分兵力扼守潼关后,撤出了陕州,奔向河南府。陕州境内非但黄河贯穿全境,北部更有中条山,地形上对于金军来说非常不利。娄宿担心如果在此地与宋军再战,极有可能重蹈定戎兵败的覆辙。进入河南府后,因赵桓南撤带走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及其部队,娄宿得以通行无阻,轻取洛阳。这条路他非常熟悉,上次粘罕率领西路军攻宋,就是从泽州直接南下渡过黄河,进占了大宋的西京洛阳。
他这一走,陕西六路的威胁暂时宣告解除。宣抚制置两司联合下发军令,称为了迅速收复被金军攻占的地区,也为了重整陕西防务,命种师中撤军回长安,协助何灌措置军务,徐家三兄弟统兵进驻华州、同州、河中府。又命远在宁州的曲端率军进驻坊州、鄜州、丹州。
时曲端驻军宁州襄乐县,脱离战场五百余里。起初,所有人都没闹明白,耀州战役一结束,他怎么就率军跑到环庆路所属的宁州去了?很快答案就揭晓,大军一到襄乐县,环庆帅司下属的宁州兵马钤辖就被曲端下令,率所部听节制。他人多势众,宁州钤辖岂敢不听?这一来,就惹恼了环庆大帅王似。在耀州的时候,你就对老子呼呼喝喝,说三道四,当时我率部参战也就忍你一时,现在我都回环庆了,你居然还追过来!怎么?莫不是真想摆个总管诸军的都统制架势想要法办我?曲师尹你得搞清楚,这里是陕西!
可没等王似发难,曲端一道手令过去,以陕西六路制置司都统制的身份命令王似,率环庆军听他节制,如敢违背,以抗命罪论处。把王似气得拍桌子骂娘,你曲端算个甚么东西?六路西军你他娘的算老几?我就不信了,老子不听你节制,你还敢动武不成?
曲端敢不敢动武不晓得,但他很快就命部将李彦琪引军直趋庆阳府境内的合水县,与王似的帅司相隔不到四十里。并再次严令王似,若仍旧抗命,一切后果自负!这一手的确大出王似意料之外,按理说,曲端为陕西都统制,虽是个临时差距,但却有总管全军的权力,照制度来讲,自己的确应该听他的命令。可在陕西这片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包括朝廷的制度!曲端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环庆军可还不及他一半……惊疑不定下,王似口头答应愿听节制。曲端又下令,以陕华战事吃紧为由,让其速往宁州军前,商讨军务。王惟的部下都劝他别去,说曲端这个人不是善类,从他当初在耀州杀秦凤将领,并吞部队一事可见端倪,大帅若是去了,恐遭不测。
可王似认为,曲端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他。自己既然承诺了听他节制,若拒不前往,反而给他借口。杀秦凤将领总还有个由头,现在我已经答应听他节制,他还想怎样?部下又劝他带上兵马,以防万一,王似遂以部将,统制官慕容洧引三千精兵防备,前往宁州面见曲端。
宁州,襄乐县。
自率大军到达此地后,曲端将兵马尽数屯于城外,于城内设节堂。驻扎之后,约束部属,严禁害民,因此颇得当地百姓称赞。因其在耀州击败耶律马五,威名大震,百姓都传诵说“有文有武是曲大”。
王似一行抵达襄乐县城北郊,已望见曲端军营绵延数里,声势骇人。甲干执枪操戈行走其间,步伍整肃,纪律分明,足显曲师尹治军之严谨。
“大帅,曲端兵力如此强盛,可得谨慎小心呐。此时回头,还回得及!”部将慕容洧又一次劝说王似。
王似不过四十来岁,身长七尺出头,极魁伟,他是从士兵一级一级干上来的,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但当他看到曲端军容鼎盛,心中亦惧,正犹豫时忽见一彪兵马自县城方向奔来,约有数百骑,隔十数步距离时停下。为首一将抱拳道:“卑职张中彦,奉曲都统将令,专来迎候大帅。”
慕容洧及麾下官兵皆有敌意,纷纷执枪按刀,怒目而视。王似一时难以决断,若曲端真有害我之心,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就在此时,那军营中也不知是在操练还是怎地,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环庆兵将个个震惊,人人警惕!
“王帅,请!”张中彦让部下闪开了道,作势请王似入城。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王似硬着头皮催动坐骑前行。心里想着,我好歹是一路帅臣,量曲端不敢处置我。张中彦在前引路,不多时至襄乐城下,他却扯住了缰绳,又抱拳道:“帅府所在之地,外来兵马皆不得入城,请王帅体谅。”
“不行!城中定然有诈!大帅,去不得!还是速回庆阳府要紧!曲端若敢阻拦,卑职愿率部死战保大帅周全!我环庆军也不是干吃饭的!”慕容洧为环庆勇将,三十出头,生得方面大耳,孔武有力。见张中彦说出这句话,当即劝诫道。
王似仍旧进退两难,没决断时,张中彦又道:“大帅若是不放心,可引若干卫士入城,至于兵马,务必停在城外。”
王似好一阵没有表态,张中彦见状也不再催促,任由考虑。半晌之后,只见他回头对慕容洧说道:“你且引兵马驻在城外,我去去便来,不可生事。”
慕容洧大惊!大帅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曲端是何等人你就算不知道,总该听说过当初的河中府事件吧?时任陕华路经略安抚使的曲端,为了扩充兵力,竟然袭击撤入河中府的平阳义军,惹毛了泾原徐大帅的小堂弟徐九,带兵入河中缴了驻军的械,并抓捕了张中彦,对,就是面前这撮鸟!
正要苦劝时,忽听王似以极快的语速小声说道:“派人去长安。”语毕,只引数十卫士往襄乐城内而去。慕容洧一怔,再看时,大帅已经踏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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