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心扉(1 / 1)

乾元殿前。

广场。

宁青青说完伤心话,欺骗寄怀舟说龙曜有灵之后,却义无反顾地把谢无妄的法衣和龙曜,都塞给了寄怀舟。

谢无妄:“……”

两位绝世强者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战斗。

谢无妄手中无剑,身边又有云水淼这个拖油瓶,虽不至于落败,但难免负伤。

他将右手横于身前。

他原是反手握着龙曜,用剑鞘轻而易举地击退寄怀舟的进攻,然而此刻,龙曜在寄怀舟手里,自己却只能虚虚握着右手,以肩和臂来承受那些本该落在剑鞘上的攻击。

龙曜无刃,是一柄古朴沧桑的重剑,一剑一剑钝钝地斩在身上,疼极了。

龙曜是他的本命剑,身体的自发防御不防龙曜。

一记记重击,堪称被至亲捅刀。

事实上,正是如此。他的法衣披在寄怀舟的身上,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暗黑的流光,刺目之极。圣山顶一战,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披上战袍,后来残墓一战、谢城一战,比起眼下更加凶险百倍,他的身上却失去了那一层带着温暖柔情的防御。

不仅如此,此刻她还亲手将唯一能伤到他的龙曜递到了寄怀舟手中。一记一记,筋骨震裂,痛入神魂。

谢无妄倒是不怨她,反而觉得有些痛快!

一击又一击,身体寸寸破裂,剧痛连绵不绝。口中鲜血狂涌,战斗愈加酣畅。

他的心肠是冷硬的,待人狠,待自己更狠。疼痛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眸中浮起了轻飘飘的笑意——倘若这样便能令她解恨,区区疼痛,又有何妨?

重剑击落,倒是替他短暂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阴云,让他无暇去细想那双盛满哀伤的眼睛。

这一身伤,是痛,也是痛快。

他倒是宁愿她鲜活地报复,也不愿她行尸走肉般凋零。

“再来。”他淡淡开口。

原是云淡风轻,但此刻身躯已经遭受重创,口一开,便鲜血狂涌,喘-息沉沉。

颇有一点英雄末路的苍凉。

寄怀舟举剑迎上,冷声道:“寄某堂堂正正与你一战,不需要你让!道君莫不是舍不得离开云水淼片刻?”

原本的战斗中,谢无妄身边带着人却游刃有余,寄怀舟落在下风,深觉屈辱,于是含恨说出了这句话。此刻听来,却是无比嘲讽了。

谢无妄轻笑:“是又如何。”

反倒纵着云水淼又靠近了些。

雪上加霜,魂魄生烟。

真·谢无妄:“……”

睥睨苍穹的道君,人生头一回体验到了“后悔”的滋味——他一向认为,这种情绪是世间最无用,最令人不齿的。此刻,他却真真切切地悔了。

真是得益于这个处处是乌龙的妄境。

瞳眸猩红的谢无妄继续迎上,与寄怀舟轰隆对撞。

渐渐,谢无妄眸色彻底冷了下去。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断寄怀舟右臂的那一击。

寄怀舟战至最后,舍弃了自己防御,破罐子破摔地举剑刺向他的心脏。他竖起剑鞘挡下寄怀舟的剑尖,然后扬起垂在身侧全程未动的左手,冷酷地折断寄怀舟的剑臂。

但此刻,自己手中无鞘。本该挡住剑尖之处,空无一物。

龙曜无视自己的防御,这一剑,将会直直贯心!

在妄境中死了,会怎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谢无妄下意识地怀疑这是一个局,一个处心积虑针对自己设计的绝杀之局。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宁青青,便是这个局中最重要的一环。

魂魄冷了一瞬,然后他告诉自己——她不是故意。

‘阿青,你最好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时间所剩不多,谢无妄眸中一道接一道迸裂血丝。

等到血染赤瞳,便像常人入魔一般,他将用降临夺舍的方式拿到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嘭——嘭——”

一记记沉重剑击摧毁他的筋骨,受制造妄境的器灵能力所缚,这具身躯并没有他本身的实力,而更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这具木偶,寸寸破碎。

换作常人,此刻心智大约已是崩溃癫狂。

谢无妄却是死般地寂静,就像真实的魂魄已然离开了这具空壳。

瞳仁上,有条不紊地一缕一缕炸出血丝,极规律,有种冰冷无情的森严秩序感。

赤色攀爬,覆满五分之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龙曜轻嗡,直指心房!

骤缩的瞳仁之中,血线平稳蔓延。

时间流速仿佛忽然变慢,世界画面变成了一帧帧顿格。

精致冷漠的黑眸上,血火蜿蜒,即将吞没这一整片沦陷的黑色大地,而一柄古朴黑剑却来势更疾,仿若行星撞向大地。

大地满是熔岩,只剩最后一小处黑色孤岛。

赤色熔岩掀起滔天巨浪,想要主宰这个世界,然而却迟了一步——在他掌控身躯的同时,剑尖已,没入胸怀!

谢无妄怔怔垂眸。

就这样了?

眼见即将刺入他的心室要害,本命仙剑龙曜,却忽然一寸一寸碎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谢无妄扬起左手,断了寄怀舟的肩臂。

“龙……曜。”

它彻底粉碎,消失在风中。

谢无妄不知道,是这柄已有灵性的剑在妄境中仍记得护主,还是宁青青在剑上做了手脚——龙曜,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与它极为亲密,远远胜过那什么……狗屁雪星。

是灵剑为护主自戕,还是她对曾经的好友下了狠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左右,皆是刺心之痛。

双眸被赤色彻底覆盖,谢无妄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唇角缓缓勾起了笑。

他与断了臂的寄怀舟擦身而过,一步一步,走向殿后玉梨苑。

谢无妄归来时,宁青青正坐在窗下愣神。

心魔:“儿……子,你老实告诉爹,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为何她在广场哭诉伤感,虚弱的却是老子?”

器灵:“垂死病中惊坐起,家祭无忘告乃翁。儿子你看,我们边上多了个什么怪物?”

心魔:“嘶……识府中怎么会长蘑菇?儿子你发霉了?”

器灵:“蠢崽,是她化神了!倒霉倒霉,着实倒霉!怎么会早不化神晚不化神,偏偏这个时候化神,这不是坑爹么!”

心魔:“一起上!吃掉它!”

宁青青看着一黑一白两团光雾落到她识府中新生出来的小蘑菇上面,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在竹林时,她便感觉到一粒坚强的孢子落入识府,扎根下去。

没想到它真的长成了一只蘑菇!

她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探出细得看不见的菌丝,悄悄扎进了这两团看起来很像蝌蚪的光团尾巴里面。

循环吃。

她顾着识府里面的食客大作战,自然顾不上控制这具身体,只能让它自己循着记忆动。

于是谢无妄回到玉梨苑时,看到的就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宁青青。

她看起来哀伤极了,容颜绝美破碎,任谁看见都要不禁心软。

他凝视着她,赤红瞳仁中,目光复杂微闪。

“夫人,”他盯着她,“我的夫人,将我的法衣与灵剑给了别的男人,置我于何地啊?”

这是记忆中没有的片段,她只用那双盛满了哀伤的眼睛望着他,花瓣般的唇微微颤抖着。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凋零下去,颜色有一点点发白,像是被雨打过的梨花。

还能救得回。

他失神了片刻,到了该说话的时候,身躯自动张了口。

“呵。”他低低冷笑出声,“需要在意旁人?”

怔忡之间,自问自答。

话语一出口,心底涌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伤痛更加刺骨。

当初他便是这么对她说的。她问他,她的夫君与旁的男子争夺另一个女子,置她于何地?

他便是这么回她的。

倘若,此刻是她这般冷冷看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亲身经历,又怎会感同身受?

脑海里传出极轻的嗡鸣,他沉沉一喘,想要上前拥住她,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躯体绵软破碎,只余左臂完好。

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知道这不仅是妄境中这具身躯的伤,还有他身上那些真实的、严重百倍的伤势,它们一齐发作了。

他可以无视疼痛,但却无法阻止身体的痉挛抽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在疯狂流逝。

再是沉稳的他,也不禁心头微灼。

他沉沉喘-息着,跟在她的身后,低低地迭声唤她。

“阿青,醒醒,这是妄境。”

“我就在你身旁,没有离开你,不会离开你。”

她置之不理。

“好一个……竹叶青啊。”

明明是她坑了他,此刻她却摆着这般无辜的脸,哀伤地谴责他这个坏人。

他的唇无力地擦过她的脸颊。

她没有理他,依着记忆里的轨迹,她游魂一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哀伤的小脸一点一点绝望下去。

他把她关在院子里,足足半月。

他挡在她身前,她只会麻木地继续向前走,他若不让开,她会把自己弄伤。

他的喘声越来越重,吐到最后已吐不出什么血来,胸喉之间只余一片苦涩。神魂离体太久,真身的伤势迟迟得不到料理,已愈加恶化,时不时便令他一阵恍惚。

眼睛刺痛得厉害,他一次次沙哑地唤她,却怎么也唤不醒。

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憔悴凋零。

终于,她缓缓爬上床榻,陷入沉睡。

梦中有他。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浮起了清浅甜蜜的笑容,带着几分青涩。

他不禁轻轻挑眉,倚到她的身边,用完好的左臂将她揽护进怀中。

短短几日,她便把自己折腾得瘦骨嶙峋,不过她的身体仍是软的、暖的。她和他不一样,他是硬到了骨血里面,她却拥有一身软玉般的骨,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又像是最润泽的暖玉。

小小一团,乖顺地偎在胸口,好似什么灵丹妙药,顷刻便让他忘却了一身伤痛,只觉又暖又懒。

沉声一叹,长眸缓缓阖紧。

明知不该,但这一刻,太值得贪恋珍惜。

谢无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糊间感觉到身侧有些陌生的异动,他的气息迅速转冷,下意识地将手搭向腰间的剑柄。

——探了个空。

心底一沉,他记起龙曜已经没了。

屏息,睁眼。

刺目的阳光险些叫他沁出生理泪水。

这是……到了哪一幕?

“妾身的一切,但凭道君作主。”身后飘来一个甜腻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

谢无妄下意识地眉心一跳,脊背蹿上寒流。

偏头一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红。额心有红梅的女子,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肩端得极平,微微向后压,下颌微含,神色柔顺。

不是云水淼啊……

谢无妄心头先是一松,再又一紧。

在他的神魂沉睡的时候,妄境中已过去数日,到了他将一名酷似西阴神女的女子带回玉梨苑,宁青青心灰意冷地离去的那一日。

赤色的瞳仁骤然收缩,微震的视线转向身前。

只见距离院门最近的廊椅上,苍白脆弱的女子拎着裙摆急急迎了上来,一双眼角微垂的漂亮大眼睛里蕴着委屈,却是情难自禁地弯成了小小月牙,闪烁着期待的光。

她以为,他带了青城山的人回来。

谢无妄齿间发冷,胸口仿佛坠了千钧寒石,坠得血液也冻结成冰。

这是她身上最后一束光。

那个时候他不以为然,他知道她很好哄,只要他不碰别的女人,她总会乖乖地收起爪牙,重新依偎到他的身边。

毕竟他知道她的底线。

他深谙谈判之道,太早亮出底线的人,总会一败涂地。

就像她。易于掌控的她。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她。

此刻,他已来不及阻止。

他眼睁睁看着她望向他的身后,看见了那个女子,然后那两簇漂亮的小火苗在她的眼睛里熄灭、破碎。

一寸一寸,心死成灰。

一切在他的眼前放慢,他敏锐地觉知了她的每一缕情绪变化,那些痛像是交错的线刃,丝丝缕缕切割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经知道,这次黯然出走,会要了她的命。

“阿青……”

早已干涸的胸腔陡然涌起一口血。

他下意识上前搀她,却被她狠狠挥开。

她很虚弱,脸上浮起了破碎的笑容,凄美得动魄惊心。

他沉沉喘着,眼前阵阵发黑。

神魂,离体太久了。

“阿青,别走。”

忽明忽暗的视野中,她的身影如游魂一般,飘进东厢。

他曾让她为那个女子安排住处。

她循着记忆,一件一件地做着令她自己伤痛欲绝的事情。

她笑着问他:“不如住正屋如何?”

这是她的家。

这是她的家……

她要把她的家,让给别人。她,不要这个家了。她不要他了。

一片赤色模糊了视野,他的耳畔像是有凶兽在哧哧喘气。

她的身影就像就一个小小水印,缓缓氤氲开。

他怎么会放她走?他不该放她走。

这一走,她再没有回来啊……

此刻若是留不下她,越往后,妄境的境况只会越来越坏。

不能让她走。

他会告诉她,这个院子永远是她的家,永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眸中浮起暗焰,如陷泥沼的身躯一步一步,极沉、极缓,踏向那间有她的,温暖的屋。

她在饮茶,一杯接一杯。

茶水从口中进去,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他摁下周身烧灼割裂的剧痛,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抬起完好的左手,落上她瘦削的肩。

“阿青,”他吐出破碎气音,“看清楚,这是妄境,你在做什么?”

“喝茶啊。”她冲着笑,美丽的小脸就像一只失去灵魂的木偶。

脆弱绝美的面容在他模糊的视野中轻轻晃动,她仍旧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闭了闭眼:“别难过,别乱想,醒来,我再不会伤你。”

“我什么也没想。”她冲他露出笑容,“真没。”

她依旧在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他定定看着她。

她没有魂魄。无论是记忆中的此刻,还是眼下。

他的气息一点一滴消失。

这样下去,毫无意义。

他记得,记忆中今日,她这副失了魂的样子令他烦躁,于是他强行将她的心神唤了回来,然后把一支支冷箭扎进了她的心窝,最终,让她像只失了巢、淋了雨的小动物,蜷缩着身体离去。

而眼下……他只有一个选择。

灭杀她这具虚假的身躯,强行吞噬器灵,将她的神魂带回去!

他需要积蓄一些力量。

谢无妄的眸色渐渐转冷,长眸微阖,神魂封闭感知,陷入沉眠。

“阿青,最后伤你一次。”

一番拆东墙补西墙的斗智斗勇之后,宁青青识府中的蘑菇、器灵和心魔,达到了一种非常微妙诡异的平衡状态。

蘑菇顶上长出了两只芽,一黑一白,三者都是非常纯粹的敌对关系以及……父子关系。

忧郁的宁青青入乡随俗,既然没能拆散它们这个家,也就只能无奈地加入了这个家。

蘑菇:“虽然我是你们两个的父亲,但是恕我直言,你们这样的低等生物是没有资格做蘑菇的,到了外面,别说是我儿子。”

器灵:“……”

心魔:“……”这玩意咋这么上道呢?

安抚好两个不孝子之后,宁青青耷拉着眼角,接过身体控制权,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如今,谁也没有能力主导或是停止这个妄境,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热。

还未睁眼,她便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热浪,好像置身于熔岩之中。

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她感觉到疼痛,一时之间,竟无法分清是身痛还是心痛。

这一次回到这具躯体中,感受又与上回大不相同。

她清楚地记得,在紫竹林时胸腔中那颗疼痛的心脏是完好的,到了谢无妄与寄怀舟决战圣山巅的时候,心间已经出现了道道难以修复的裂痕,再到今日,这具身躯中的心脏已经化成了灰。

它在一片死灰之中停止了挣扎。

它还跳动着,但它已经死掉了。

宁青青心神微震,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床榻旁边的玉梨木台。

一只玉盆,盆中趴着一只死掉的蘑菇。

她轻轻吸气,瞳仁颤动,五脏紧缩。

这……这是什么惊悚场景?!

她是一只非常单纯的蘑菇,若是换成人类的话,差不多就是个十来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样一个单纯的小菇菇,一睁眼,便看到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躺着一具同类的尸体……

凶!案!现!场!

宁青青骇得不浅,刚想大喘气,就发现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缓缓转动视线,望向自己身上。

只见……谢无妄压着她。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心魔和器灵的话,便知道此刻身处哪一个情境——谢无妄带了个女人回来,令她心灰意冷,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龃龉。今日,二人说好了,最后做一次夫妻,然后便解契和离,他放她走。

这是……和离前的最后一夜。

这段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俊美的脸庞压低了些,温存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后亲吻她的脸颊。

冷香气息侵蚀着她,声音模糊暧-昧。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反悔。”

他没穿衣裳,她也没穿。

她听到自己的胸腔中传出‘怦怦’的乱跳声,他的信息素极其诱惑,他似乎伤得不轻,右半边躯体整个是凹陷的,原本结实漂亮的右边肩膀的手臂已经无法撑住身躯,所以沉沉地压着她。

她身上也有伤,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体像是流干了血,精致的薄唇毫无血色,高挺的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中郁积着深沉暗涌,像会吞噬神魂的深渊。

她盯着他,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偏头,熟稔地突破了她的牙关,将所有的话语吞入腹中。

她感受着此刻这具身体的心情。

麻木涩然,连带着身躯也紧绷蜷缩。

半晌,他稍微撑起身体,离她远了些,眯着眼觑她脸色,片刻之后,忽地轻笑出声。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低沉缱绻:“安心,夫君干净得很。”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愣神之时,身体已喃喃地自行开口:“谢无妄,都要和离了,说句假话来哄我啊。”

宁青青知道这具身体想听什么。

她耗尽了所有的心血的情意,爱着这个男人。

到了最后,她什么也不要了,只想听一句假话,来圆满毕生痴念。

也算是,有始有终。

“倒是记仇。”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那厢却是借着她的一丝软化,干脆利落地……

本该攻城掠地,然而,半边身躯已经骨骼碎裂,身躯油尽灯枯。

妄境中的躯体受器灵和心魔的能力制约,并无谢无妄的真实实力,若不是他意志力过于坚定的话,伤成这般,早该瘫在地上碎成一个瓷娃娃。

宁青青紧张地盯着他。

直觉和本能告诉她,现在应该发生些什么。

便在这时,谢无妄那双暗沉的眼眸中,缓缓有精芒凝聚了起来。

他于沉睡中清醒,神魂冰冷漠然,准备出手灭杀她这具妄境中的身躯,捏碎器灵,然后带她的神魂回家。

绝杀之念让他的眸光冷得动魄惊心,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霎那,他却陡然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是这一幕?

娇小柔弱的身躯很乖顺地躺在云丝衾中,花瓣般的双唇微微翕动,清澈的眼眸中并无死气,只是有些愕然。

她的神情无辜可怜,就这么凝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模样。

谢无妄瞳仁震颤,虽然明知此刻不是应该怜香惜玉的时刻,心头却是涌起了浓浓的不舍。

杀欲,迅速转成了另外一种欲-望。

眸光微闪,他瞬间泯灭了情丝。

不是时候。

他抬起了完好的左手,温柔至极地抚上她纤细白皙的颈项。

正要动手,只见她唇瓣一分,真诚感慨——

“谢无妄,你是真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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