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王安石想不明白的。本来只是说河北道的事,或者是说工匠出逃的事,工匠出逃却成了添头。
“官家意欲何为?”
终还是憋不住,王安石问起了。对于官家的了解,他始终比不上其他长期跟随官家的内阁。
“落家底!”
“落家底?”
苏颂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指明了官家的意图。估计官家也想让内阁乃至朝臣明白自己的意图。
“没错!就是落家底。官家曾经说过,倘若有一天,国朝的士大夫不再以耕田数量作为财富评判标准时,那时的国朝才算是刚刚起步。”
“那时候苏颂根本理解不了这话的意思,可现在再看,国朝的实际发展确实是有这样的趋向。”
那时候,苏颂入职护卫营没多久,护卫营作坊······也就是工坊城的前身,也仅仅是刚刚开始制作军伍所有的被服和帐篷以及军粮,那时候战车才刚刚有了雏形,自己还在不断的试验火药和火枪的枪管。
那时候的国朝还有三冗的弊端,朝廷对西北还是一日三惊,不管是士大夫还是百姓,还都全靠耕田存活。
那时候蛋糕还是奢侈品,国朝除了将作监,徐州监,各州府郡县还没有工坊这个概念。
那时候国朝的税入,商税还不足三成,朝廷还是靠耕户税赋,说白了还是苛捐杂税的阶段。
那时候,官家还说了一句话:土地问题是该朝换代的根源!只有将权力阶层从土地上拉出来,才是真正的为万世开太平。
如今,曾经以为是官家当时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感慨,到如今似乎都看到的迹象。
农税,如今在国朝基本上算是可有可无了。虽然农税的绝对值并没有减少,由于朝廷鼓励农桑的政策,耕田在增加,农税绝对值在减免之后反倒有所上升。
然而,在国朝的这个税入中,真的到了忽略不计的程度。
当然,苏颂还想到了一点,官家经过多年引导士大夫从土地上脱出来,已经初见成效了。土地兼并的弱化,是保持农税绝对值上升的主要因素。
而朝廷,现在的政务,几乎有六七成都在产业发展上。
苏颂有些走神,内阁大臣们已经针对官家所谓的落家底讨论开了。
也说是工坊城扑卖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产业底数了,也说是户部的税入就可以判断,甚至说可以依照税入来推断产业家底,还有说以皇家银行的资金往来来推断的。
其实,在苏颂看来,倒是市易审批这块可以有所启示······
不管怎样,内阁还是把官家交代的事要做下去,虽然不明便其中目的,甚至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内务是划拨了钱粮的,想来这样的事应该也好安排下去。
“太笼统了。既然让吏员以及士子做这些事,就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的。雇工的酬劳只是是一部分,其他呢?”
内阁呈上来的方略,赵曦真有些看不过去。也是,想让这个时代的臣工有经济普查这个概念,也有些强人所难了。哪怕这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无法有经济普查的概念。
若不是曾经的自己经手过这事,自己也未必能懂得。
“调查主要内容包括要包括基本属性······就是属于国营还是私营或者是公私合营,以及在百行中属于哪类行业。要包括各作坊、店门等所属的雇工情况、盈利与否、规模、固定投入、生产能力、原料占比、工艺改进等。”
内阁议定的章程很含糊,已经能用敷衍了事来界定了。估计,内阁侧重于还是对雇工现状的调查,也就是针对河北道工匠出逃事件的一次调查,准备立一定的标准,防患于未然。
对于赵曦所提出的普查事宜,不懂,更是以为没什么意义,也就那样了。
“官家,如此调查的意义何在?于朝事又有何作用?臣愚钝,还请官家明示。”
国朝的传统,并不是君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者说王朝岁月一直到本朝,都不是君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是后来的事。
赵曦并不认为这样不好,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这种质疑的现象还是理解的。
“王相,西南矿城周边已经形成一个不小于中县的规模集中居住地,此事可曾了解?”
“回官家,臣有所了解。”
“可知矿城周边的营生以何为主?”
“据臣所知,第一以货运行业为最,其次便是娼妓,也有些从事提炼的雇工和掮客集中该地。”
“那汴梁以什么行业为主?京东路又如何?京兆府如何?江南道呢?同样,国朝这些年产业发展又是以哪种产业发展最多?哪种发展最好?哪种外贸盈利高?哪种内销盈利好?”
“且工坊城这些年扑卖的产业,哪种产业已经沦落,哪种产业才是朝阳,那些产业得以改进和创新,哪种产业却是收缩等等。”
“看似这些问题很琐碎,是因为没有将这些站在一个高度重新看待。以朝廷的思维,国朝的产业应该是均衡发展,甚至具体到地方州府,也应该有其优势产业,或者说针对某一特定产业的成体系完备性配套发展。”
“就以玻璃为例,玻璃普及必将走进百姓家,但是,若整个国朝所有州府都一股脑的上马玻璃产业,结果会是什么?是恶性竞争。”
“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日常用品,到建筑材料,再到矿产资源,甚至涉及到原料的供给,都需要有的放矢。唯有调查出真实的,基础的数据,朝廷才能有针对性的措施。”
“不管是工坊城这边工艺的改进,还是朝廷对结构的调整,做好基础性调查,是朝廷制定方略的保证。唯有如此,朝廷才能避免闭门造车,才能避免出现拍脑袋决策的失误。”
对于经济方面的理论,赵曦本来也不算精通,早年在讲武堂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录,片言只语的,也很难让看过他记录的臣工有完整的思路。
针对特定问题时,他多少还是能说出些道理来,虽然差强人意,对于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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