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禾入了正厅,躬身施礼,“冀州程延寿,见过冯将军。”
冯茂捏起一块肉,扔进嘴里,咀嚼了一番,抬头瞥了鱼禾一眼,重新低下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继续咀嚼起了肉。
吃了两片肉,喝了三口酒,冯茂头也不抬的问。
“冀州程延寿?”
“正是小子。”
“准备准备,两日后随军前往平夷。”
冯茂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没有客套,也没有那么多废话。
鱼禾还想再说话,可冯茂似乎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他只能拱手应允了一声,往正厅外退去。
走到正厅门口的时候,冯茂又淡淡的道:“随军的路上,别整什么幺蛾子,不然被斩了,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
领兵的校尉,是射声营出来的校尉,名字叫高丘,跟此前带人去平夷剿灭鱼氏父子的那个家伙是兄弟。
那个家伙入了平夷以后,不知所踪。
高丘此去就是为了那个家伙报仇的。
所以高丘杀心极重,别招惹他。”
鱼禾听到冯茂又开口了,脚下一顿,刚准备说两句,但见冯茂又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神情,便躬身答谢道:“多谢冯将军提点……”
鱼禾出了冯茂的住处,站在大宅外的街道上,看着山下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谁又能想到,如此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恶人。”
感叹过后,鱼禾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吩咐巴山几个人收拾收拾了东西以后,静等着两日之后。
在等待的时候,鱼禾其实很希望冯英能再次出现,他好跟冯英告别一番。
古时候不比后世,交通不便、信息不变,一些人一辈子可能就见一次。
鱼禾觉得冯英人还不错,所以想好好跟冯英聊一聊。
可惜冯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两日后,鱼禾带着遗憾赶到了新军屯驻的营地。
到了营地前,被门口的执戟郎拦在辕门之外。
执戟郎对鱼禾一行十分不客气,在得知鱼禾一行来意以后,只是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等着’,就不再搭理鱼禾一行。
鱼禾也没好意思凑上去自讨没趣。
鱼禾在辕门口等了一个时辰。
那个名叫高丘的校尉,率领着兵马出现在辕门外。
高丘是个壮汉,跟他弟弟高德完全是两种人。
高丘套着一身全甲,头盔遮挡了半张脸,让鱼禾看不清他的面容。
在他身后跟随着五千将士,其中有一千多人着铁甲,两千多人着皮甲,剩下的皆是布衣。
五千将士军备配置很附和冯英所说的军备配置。
穿铁甲的人不多,着皮甲的也仅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连甲都没有。
但即便是没有甲,他们也是精锐。
在战场上撕杀过的精锐。
只是着铁甲和皮甲的人比他们更精锐,所以他们才会身着布衣。
高丘出了辕门,从马背上居高临下,瞥了鱼禾一行几眼。
目光仅仅在鱼禾身上逗留了一瞬,反倒是在巴山几个人身上多看了几眼。
显然,巴山几个人的体型很吸引他。
特别是巴山,膀大腰圆个头高,看着就像是个大力士。
带兵之人,没有不喜欢大力士的。
如果大力士够勇猛,在战场上就能坐到以一挡几。
“给他们准备几匹马……”
高丘吩咐了一声。
有亲兵立马返回了营内,牵了几匹马给鱼禾一行。
鱼禾看得出,高丘是看在巴山的面子上,才给他们马。
鱼禾没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会沾巴山的光。
鱼禾一行跨上了马背,高丘就不再搭理他们。
“出发!”
高丘高呼了一声,五千将士浩浩荡荡的出了兵营。
鱼禾算是第一次见到新朝正轨的兵马行动,所以坐在马背上一个劲的打量着他们。
鱼禾打量了许久,发现新朝兵马行军,完全跟影视剧中的不同。
根本没有影视剧中演的那么整齐,更别提跟后世那些行走坐卧皆有规矩的军队相提并论。
五千将士,出了辕门,下了山道,变成了一字长蛇。
行进间,勉强有一个队形。
但是在行军过程中,干什么的都有。
有中途去山边的小树上摘野果的,有出去出恭的,还有教训后辈的。
鱼禾很怀疑,如此军队如何称得上精锐的。
下了山道,到了涪水边上,涪水上已经有几条大船等着。
史熊手里运兵的楼船已经借给了冯茂,冯茂用他们运送着金银珠宝赶往了江水,所以高丘、鱼禾一行可没办法坐船沿涪水而下。
他们会坐着涪水上的几条大船横渡涪水,然后上岸以后走陆路。
巴郡多山路,道路十分难行。
走水路反而比走陆路要快。
但众人没有条件,所以只能走陆路。
过涪水的时候,高丘、鱼禾一行有五千人。
过了涪水,他们的人数就暴涨到了一万三千人。
其中有一千多是匠人,有两千多更卒,剩下的全部都是民夫。
更卒、民夫负责押运粮草。
鱼禾在看到更卒、民夫们庞大的队伍以后,突然有点相信了曹操号称有八十万人的话。
曹操手底下的兵马或许没有八十万,但是算上民夫、更卒、匠人,以及同行的官员、医者、以及伺候曹操的婢女等等,或许有八十万人也说不定。
毕竟,正卒要随时随地保持着战斗力,以便于应对战局的变化。
所以押送粮草等琐碎的事情,都由民夫和更卒负责。
平均一个民夫和更卒,负责一个正卒。
正卒的数量乘以二或者乘以三,就是大军前进的时候所有的人数。
职业兵没有出现以前还好,职业兵出现以后更夸张。
比如宋朝,最糜烂的时候,一个禁军配备六个辅助。
禁军的人数或许不多,但是辅助却多的吓人。
一万三千人的队伍,十分庞大。
走在绵延的山道上,头看不到尾、尾看不到头,能拉扯出一条数里长的长蛇。
在这种情况下,十分考验带兵者的统御能力。
高丘的统御能力就不弱。
他带着一部分兵马走在前面,前后没下过几道命令。
但是手下的一万三千多人,不仅没有几个掉队的,反而还保持着一定的前进速度。
一天时间,翻越了二十多里的山道,赶到了涪陵县外。
当然了,也不是全无意外。
在行军期间,有几个人不小心被马踹死,还有人不小心掉下了山崖,再也找不到人。
对此,军中上下都见怪不怪,似乎每一次行军途中,都有人会意外身亡。
军中的基础军官士吏、当百、军侯等等,只是在有人被马踹死,或者失足掉下山崖以后,骂骂咧咧的出声提醒一番手底下的人。
除此之外,没见他们做其他的。
一万三千多人到了涪陵县外以后,高丘吩咐兵马在城外扎营。
涪陵县县宰在大军扎营以后,出现在了辕门外,经过了请示,入了高丘所住的中军大帐。
涪陵县县宰一见高丘就叫苦,直言涪陵县已经拿不出那么多粮食供给大军了。
高丘可不管那些,他直言涪陵县县宰如果拿不出粮食,那他就会亲自率领兵马去城内取。
涪陵县县宰阴沉着脸离开了军营。
等他回到了涪陵县县城以后,县城内就传出了许多哀嚎、惨叫、哭泣的声音。
两日以后,涪陵县县宰带着人押送着粮食,出现在了军营外。
粮食的数量不够,但涪陵县已经空了。
高丘从江州城内带了一部分粮食,加上涪陵县上缴的粮食,勉强够用,所以高丘没有再为难涪陵县县宰。
在高丘眼里,他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在鱼禾眼里,高丘一次征粮,彻底的击垮了涪陵县上下。
再过一些日子,涪陵县县城,恐怕也要十室九空。
鱼禾以前总是听人说兵匪兵匪。
他一直以为,兵是兵,匪是匪,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看到了高丘的所作所为以后,鱼禾才发现,两者其实可以混为一谈。
兵匪兵匪,即是兵又是匪。
一群没有什么信仰的兵卒,他们为善为恶,并不取决于他们自己,而是取决于率领他们的人是善是恶。
冯茂明显不是一个好的将军,所以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高丘从涪陵县拿到了粮食以后,再次开拔。
出了涪陵,一路上遇到的就是血与火。
四处流窜的百姓,落草为寇的百姓,时时刻刻会出现在兵马扎营的地方袭击营地,或者从营地内偷粮。
甚至还有一些草寇,会从半路上的丛林中突然杀出,劫取一辆车粮食,然后疯狂遁入深山。
他们此前为难鱼禾一行,被鱼禾一行打的哭爹喊娘。
高丘手里的兵马,比鱼禾带到巴郡的多了不知道多少。
他们找高丘麻烦,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也知道找高丘麻烦,九成九会死。
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整个巴郡,只有军营里有粮食。
他们不偷袭军营,就会饿死。
山林里的野兽不够他们果腹,同伴的尸骸也不够。
一些心存良知,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向同伴下口的人。
只能貌似到军营里劫粮。
即便是劫不到粮,他们也会放火烧粮,不让新军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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