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公馆周围遍布着林荫,将别墅笼罩在一片静逸之中,分外显得宁静而幽深。
“傅二少回来了?真的假的。”
“今天一大早就回来了,现在正在老爷书房呢。”
“怎么都半个小时了还没出来?我听说老爷都气得动了家法,二少爷身上本来还带着伤,怎么受的了?”
书房内。
“啪——”
干脆利落地一声声响,拐杖干脆利落地敲在了傅知焕的肩侧。
但傅知焕却躲也没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安静地垂着眼,一声不吭。
傅长明声音都带着几分震怒:“随随便便就改掉你爷爷给你取得名字,这么多年连家都不回来看一眼!你还想得起来有我们这对父母!”
傅母红着眼睛,插身在两人中间,劝道:“差不多就行了,孩子刚回来,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你看看阿律这浑身的伤,怎么还熬得住你一顿教训?”
一直没动的傅知焕掀起眼帘,听见母亲这话,掀起眼帘,声音平静:“妈,没事,责任在我。”
傅长明将唇紧抿,看着傅知焕这满身的伤,却顿时没了火气。
但身为一家之主,他却还是放不下脸色,只能叹了口气,将拐杖一丢,冷声道:“算了,先下去吃饭。”
傅母松了口气,连忙上来扶着傅知焕,带着他下楼,心疼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肯定吃了不少苦,看看,都瘦变样了。我等会儿让陈嫂给你炖鸡汤,在家多呆几天,别急着走。”
傅知焕宽慰似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低笑着说:“我没事。”
他的旧伤昨晚才复发,又连夜赶了飞机来潼市,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很差。
低烧还在反反复复,胸腔一阵比一阵闷,伤口处的疼痛感也越加清晰。
可傅知焕却硬生生地抗住了那几棍子,甚至一声都没吭。
下了楼后,早饭刚动了几筷子,就听见傅明衡打着哈欠推开了门:“怎么回事啊?家里来人了吗?”
他穿着睡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楼上下来,一低头,正对上傅知焕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
傅明衡愣了下,随即一笑,反应过来:“哟,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啊?”
傅母瞪他一眼:“好好说话,阿律才刚回家。”
傅明衡耸了耸肩,无奈地在傅知焕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接过陈嫂递过来的粥。
他扫了眼桌子,伸出手去拿不远处唯一一个玫瑰酥,调笑道:“对了,你和温家那小姑娘最近怎么样了?这么急着跑回来,该不是追不到人家姑娘只能到这来死缠烂打吧?”
傅知焕将眼半眯,气场陡然冷了下来。
“啪——”
而就在这时,一双筷子敲在了傅明衡的手背上。
他的手一缩,还没碰到玫瑰酥就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傅母扫他一眼,收回筷子,然后把玫瑰酥夹到傅知焕的碗里,柔声道:“阿律,多吃些,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
傅明衡看了眼傅知焕的碗,气得一呛:“他碗里不是有三个吗?”
傅母拔高声音:“阿律刚回来,你一个做哥哥的不知道让着些吗?”
傅明衡:“可他碗里有三——”
话还没说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傅知焕慢条斯理地夹起那三个玫瑰酥,每个咬下一半,然后淡声道:“现在没了。”
傅明衡:“……”
你就像个眦睚必报的小学生。
傅母被傅明衡的话提了醒:“阿律,我知道温家那小姑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你那儿的事情了,你和妈说说,这婚约你到底是怎么看?”
“温阮是个好姑娘,但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好好的和人家说退婚的事——”
傅知焕抬眼,冷不丁开口:“我在追她。”
傅母一愣。
傅知焕笑了声,垂下眼帘,轻轻道:“不过,还没追上。”
“首先我得声明,我不是被傅知焕赶出来的!我是光明正大且非常果决地甩了他!”
温阮在自己爸妈说话之前,先发制人地补充道:“我再强调一遍,是我!甩了!他!”
空气宛若就在此刻凝固。
就连准备过来倒茶的张姨也站在了原地,然后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
温丰臣和谢艾这对刚才聊得十分有兴致的夫妇,此刻也一下子止住了所有的话茬,将还没说完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温阮。
许久后,两人才僵硬地转过头,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咳嗽一声,十分默契的绕开话题。
“来,今天张姨这三明治做得不错。来,你多吃一点。”
“咖啡还要加奶吗?”
“这节目看腻了,我们换一个吧。”
温阮将眼睛弯成一条缝,咬着牙打断了两人的表演:“爸妈,您们二位不用现在装成时光倒退无事发生。不如先告诉我,为什么感觉全世界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傅知焕就是傅律这件事了?”
“瞎说。”
谢艾连忙起身,牵着温阮的手坐下,顺势摸了摸她的手背,哄道:“张姨还不知道呢。”
张姨:“?”
温阮险些要闭过气去,她赌气地抽出手,转了个身不去看谢艾。
谢艾见状,抬手将自己面前那杯咖啡挪到温阮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那节目视频都直接上了热门了,公司上下也传了个遍,我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其实我们原本是不认得的,毕竟上一次见到傅律那孩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谁知道那天正巧,我们和你傅叔叔他们一块吃饭……”
“打住。”
温阮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的关键词:“所以傅知焕他们家里人也看到了我的那个节目视频?”
“我们一起看到的。”
许久没说话的温丰臣先生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补充了两个字:“而且还是节目直播。”
“……”
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人生中羞耻度排行第一的视频被爸妈以及未婚夫的爸妈共同观赏这件事,更尴尬的了。
原本在火车上已经调节好情绪,自认准备充分可以理智和父母进行谈判的温阮,在短短的十分钟内,身心被全面击溃。
她端起水杯,倏地站起身,气得在客厅里前后踱步转了两圈,才义愤填膺地开口问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谢艾女士苦口婆心道:“我觉得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大人不好搀和,免得坏了缘分……”
温阮一眼看穿:“其实你们就是想看热闹对吧?”
谢艾女士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难过:“你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父母呢?爸妈难道是这样的人吗?”
“我小学的时候不小心把眉毛全剃掉了,你们不仅不安慰我,还带着我去拍了二十多张大头照,最后把照片洗出来挂在墙上,带每一个来家里的客人参观。”
“小时候带我去农家乐体验生活,然后在我被猪追着跑了三圈的时候,你们非常快乐地录下视频,每年新年的时候都会放出来给来家里走亲戚的人看。”
温阮说到这,冷笑了声,捏着指头数着这些让自己记忆犹新的可恨行为,笃定地点了下头:“所以你们完全有可能是这样的人。”
周围又沉默了下来。
谢艾抬头和温丰臣对视一眼,然后端起咖啡杯站起身,朝着厨房走去,边走边故作随意地喊道:“张姨,再帮我加点糖。”
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这下,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温阮和温丰臣先生相对无言。
温阮有些委屈。
所以原来的大家都知道傅律就是傅知焕,只有自己跟个傻瓜一样,还天天担心着怎么想办法解除婚约,给自己换来一个追求喜欢人的机会。
温丰臣叹了口气,放下报纸,道:“阮阮,我知道我和你妈闲聊那些话,你听了肯定难受。但家里人聊天,都是些不往心里去的话,随口就说出来了。”
“你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想看你笑话?”
谢艾去厨房逛了一圈儿,端来了一小份水果放下,然后扶着温阮的背将她带到沙发上坐。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劝道:“阮阮,你去江城那天,你爸他一晚上都没睡,生怕你大半夜在火车上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特地请了人背地里跟着你,一直看你到了江城才走。”
听见这话,温阮才抬起眼睫,却还是没立刻出声。
谢艾伸出手轻拍了下温阮的后脑,然后缓缓道:“的确,我们不告诉你,是存了点私心的。你性格从小就直爽,如果我们告诉你傅知焕身份,不和人家打一架就是万幸了。”
“但傅律那孩子成熟稳重,把你交给他,我和你爸都放心。所以,我们是想让你们两个自己互相慢慢了解一下对方,给彼此一个机会。”
温父温母也考虑过,直接告诉温阮这件事。
但最后却想到,这样敏感的事情,由第三方告知的话太过于突然。
所以他们想等这对年轻人自己好好相处一段时间,能够向对方互相袒露自己的心声,
温阮没说话,许久之后才突地伸出手抱住谢艾,将脑袋靠在她的腰窝处:“可傅知焕一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和我说,如果不是我发现,我都不知道他要瞒我多久。”
谢艾叹了口气,蹲下身:“你和他吵架了?”
温阮点了下头。
但想了会儿,发现好像并没有吵架,于是又摇了摇头。
温丰臣看出了自己女儿的情绪,他直起身,往温阮旁边坐了坐,沉声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管。但如果你觉得委屈了自己,可以和爸爸说。”
“我们温家又不靠着他们傅家什么,一个婚约而已,你不想要,就算了。”
温阮垂下眼。
她倒真的很想就这么一拍桌子,大大方方的解除了婚约,让傅知焕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但是温阮却发现,她好像并不能大大方方的做到这一切。
因为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更喜欢傅知焕一点点。
看着一脸严肃,一副要给自己撑腰模样的温丰臣先生,温阮抿了抿唇,许久后,才小声地问:“…那能不能假装退婚?”
温丰臣:“?”
谢艾:“?”
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