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彭孟吟这件案子的后续,步骤十分复杂。
但是考虑到时间已晚,所以在简单处理完温阮伤势,并且让她配合做完笔录之后,傅知焕就托人将她先送回家休息。
彭孟吟的同伙是个混黑的小头目,有几个小钱,但基本上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来路赚来的。这人之前也因为捅伤人蹲过局子,原本就容易冲动且记恨警察。
彭孟吟是他的女友,虽然没拿在明面上来说,但是还是将人哄得服服帖帖,时不时哽咽着哭诉一下自己悲惨经历。
这人原本就是个脑袋直且有些反社会的性格,见心爱的女人这么委屈,被煽动了几句之后就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心甘情愿陪着她折腾。
但明白人都看得出来。
无非是栽在女人手上,被利用了而已。
等事情简单处理完毕之后,已经快转钟。
傅知焕陪着警员熬了一晚上,伤口虽然有简单处理,但是不久前车祸受的旧伤,却因为刚才的激烈打斗而撕裂。
之前为了不让温阮担心,他也没过多声张。
而一晚上过去,伤口也已经被感染,还引起了些低烧。
“你刚才可别怪我破坏气氛。”
赵子琛买了瓶水递给正在挂点滴的傅知焕,笑了声,在他身旁坐下:“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我是怕你不知道分寸把伤口折腾得更严重。”
傅知焕单手拧开了水,懒得搭理他。
但赵子琛却自顾自的说着话,语气里还带着些兴致勃勃:“你和温阮是不是就确定关系了?”
傅知焕:“还没。”
赵子琛大失所望:“怎么还没?”
傅知焕凉凉地看他一眼:“被你打断了。”
“……”
赵子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决定还是不提这茬。
他靠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突然想到什么:“不过你都这副德行了,还不和家里人说一声?”
家里人。
听到这个词,傅知焕垂下眼帘。
今天中午原本开诚布公地向温阮阐明自己的身份,结果却被彭孟吟的事情给打断。
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傅知焕看了眼手表。
这件事不能再拖,今晚回去之后,就和温阮说清楚吧。
赵子琛没在意到傅知焕的动作,自顾自的说着:“不过从大学开始我就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事,现在都这么多年朋友了,你实话和我说一句。你这么藏着掖着,是不是因为家庭身份特殊?”
“就类似于其实是那种不能告诉外人的特工组织,或者改邪归正被FBI保护的黑道世家,还是……”
傅知焕有些头疼。
于是在赵子琛冒出更浮夸的想法之前,他开口打断:“潼市的傅家,听说过么?”
赵子琛拍了下大腿,随口道:“听说过啊,做科技起家的嘛,富得流油的恶臭有钱人。”
傅知焕:“嗯,我是这家恶臭有钱人的儿子。”
赵子琛沉默了会儿,然后笑得前仰后伏,还伸手猛地拍了拍傅知焕的后背:“没事的兄弟,你不想和我聊家里的情况就不用聊,就别和我讲冷笑话了。”
这两下子拍得力道十足,撞得傅知焕胸腔微震。
然而,空荡荡的大厅只听得见赵子琛一人的声音在回荡。
他见傅知焕许久没接话,愣了下,然后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
傅知焕安静地侧过头看着他,漆黑的眼仁里不带半点情绪,却让赵子琛心悸了下。
他咽了口口水:“大哥,你不会没和我开玩笑吧。”
傅知焕淡淡吐出一个字:“没。”
…我靠。
赵子琛反应了半晌,然后咬牙切齿:“那你还他妈死抠死抠的,出去搓顿烤串都让我请。”
傅知焕:“比较节俭。”
“……”
绝了。
不过为什么这种家世还要藏着掖着?
赵子琛扣了半天头也想不明白,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为什么瞒着不让人知道,难道说……是有人要和你争夺家产,所以把你赶出家门——”
“没。”
傅知焕打断了赵子琛的思维发散:“我家庭和睦。”
赵子琛更想不明白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
傅知焕沉默了下,耷拉下眼皮。
难道要告诉赵子琛,自己整整二十年,都在为了一个错误而无法释怀。只能靠反复着进行理性正义去维护法律,对罪行进行制裁,来填补着自己内心的空虚和愧疚。
对未来的生活从未报以希望,甚至开始期待着哪一天用极端的方式,将自己退化成原始的野兽,终止这一切的郁结。
远离家人,仅仅只是为了如果哪一天自己选择结束这一切时,能够尽可能的让他们不被波及。
亦或是减少伤痛。
这些话傅知焕一辈子都不会和其它人说。
而且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未来,拥有了可以期待的事情。
没有人应该一直活在过去。
于是傅知焕笑了声,轻描淡写地扯着慌:“他们要我继承家业,经商。”
赵子琛连连点头:“恩恩,然后呢。”
“我不愿意,就离家出走了。”
“……”什么屁话。
赵子琛咬牙切齿。
这就是一辈子没办法理解有钱人的思维吧。
赵子琛气得梗了半天,转过头俯下身,十指交叠握住,复杂地拧在一起。
他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了句:“那你们这种有钱人,是不是谈恋爱都特别不自由?”
傅知焕:“?”
“我看微博上都说,必须得找门当户对的来联姻啥的,再不济也是娱乐圈里那些漂亮有名气的女明星。我听说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给自己儿子搞什么未婚妻定什么婚约。”
赵子琛说到这,越发的忧心忡忡了起来:“但是温阮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律师,会不会被你家里人……”
傅知焕打断:“不会。”
“为什么?”
“她就是我父母替我定下的未婚妻。”
…信息量有些太大。
赵子琛觉得自己脑仁疼。
[温阮]:我觉得,过了今晚,我可能就要有男朋友了。
[秦素珊]:带套了吗?
[温阮]:?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秦素珊]:还不是你用词太暧昧。
[秦素珊]:说说看,怎么拿下我们傅检察官的。
[温阮]: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温阮]:我今天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的要拿刀扎我但是我撂倒了她,这个时候又冲出来个男的拿钢管敲了我一下然后我就受伤了。就在这时傅知焕赶到英雄救美然后亲了我一口,虽然他现在去做笔录了但是等他回来之后我感觉我就会被告白了。
温阮在打出这么一大段发送过去之后,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三分钟过去后,秦素珊直接拨过来一个微信电话:“我服了,你这他妈是什么波澜壮阔的人生?”
温阮窝在沙发上,随手抓起一个抱枕:“不过你得帮我想想,你说傅知焕回来之后和我告白的话,我是吊着他一会儿,还是立刻答应了。”
说到这,她还颇为担心地补充了句:“立刻答应会不会显得我很不矜持?”
秦素珊沉默了会儿:“如果换别人,我可能会劝稍微吊着会儿。但是你……不是、温大小姐,你觉得你这段时间干的事能和矜持这两个字挂上边吗?”
“但凡你矜持一点,也不会刚从火车站上下来就住进别人家里了。”
“……”
被揭穿的温阮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但她却半晌没动,而是举着手机安静地坐了几秒。
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温阮的情绪从一开始的小鹿乱跳,到坐立不安想找人倾诉,再到最后冷静下来,接着又“轰”地炸成烟花。
最终,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
温阮把手机甩到一边,然后将头埋进抱枕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
“啊啊啊啊呜呜呜!!”
温阮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然后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小脑袋,一张脸烧得通红。
终于,自己压了一晚上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甚至感觉周围仿佛都在冒着粉红爱心的泡泡。
她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就这么想着,温阮激动地又打了个滚。
然后,一不小心压在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面,咯得后背有些发疼。
温阮轻嘶一声,按着自己的背起了身,低头看了眼。
是傅知焕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为什么外套这么硬?
她皱了皱眉,随手拿起来放在一边。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小盒子从外套的口袋里滚落,清脆地摔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
温阮弯下腰,伸出手勾起那个小盒子,仔细一看——
这不是个戒指盒吗?
等一下。
温阮眉头一皱,发现不对劲。
为什么她感觉,这个戒指盒看上去那么眼熟?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来,随之而来一个猜想在脑海里越发清晰,让刚才还因为即将到来的爱情而雀跃的心,顿时冷静了下来。
温阮伸出手,打开这个戒指盒。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款式、大小、以及成色,都让温阮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拿起这枚戒指,对着光看了眼雕刻在内侧的文字——
“FW”
没跑了。
这他妈就和自己之前丢掉的那个订婚戒指,是一对的!
有了这么个□□,一切事情好像都如同薄雾散去,开始逐渐明了了起来。
傅姓检察官。
住在江城。
还有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子。
开得还是辆保时捷918Spyder。
这除了是傅家那个二少爷,还有哪个普普通通的家庭能供得起这样的祖宗?
温阮将那枚戒指攥紧手心里,冷笑了声,随即站起身。
好,很好。
新仇旧账一起算,不仅在订婚宴上放自己鸽子退婚,居然还眼睁睁看着自己演了几个月的穷人。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杀人的仇了。
温阮深吸一口气,捞起一旁的手机。
秦素珊的消息一下子跳了出来——
[秦素珊]:虽然你挂了我电话,不过还是祝福你脱单!!
脱单?
温阮冷笑一声。
让傅知焕和猫过日子去吧。
[温阮]:没。
[温阮]: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
[温阮]:我他妈如果和傅知焕谈恋爱,我就学狗叫。
[秦素珊]:?
发完这条消息,温阮没再管问号打了一整个屏幕的秦素珊,反手就给谢厌迟拨去了电话。
响了几声后,听筒那头传来慵懒的男声:“祖宗,你又和傅知焕……”
“他是傅律的事你早知道了吧。”温阮声音平静:“我突然想起来,你前段时间那个问题就很莫名其妙,原来是在诈我呢。”
谢厌迟听着这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一句话都没说。
温阮真正生气的时候,整个个人的气场接连着智商都会拔高许多倍,整个跟冷酷无情的女杀手一样恐怖。
温阮冷笑了声:“现在,来接我。”
谢厌迟:“你去哪?”
温阮:“回家,退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