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爷爷唤得浮生愣了,大长老傻了,就连聂擎苍也呆了片刻。
浮生不自觉的握紧了淮安的手臂,低声斥喝:“简直胡闹!”
淮安却机敏的推开了青年的束缚,抬起下巴,不再唯唯诺诺,不再乖巧听话,而是如同张牙舞爪的狮子般,睁开了它的眼睛,张开了它的嘴巴,气场顷刻间变得强大无比。
“师尊,你当真以为我会真心与你在一起吗?”
浮生唇瓣微微颤抖,心口一阵窒息。
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他才想拼命的对他好,不仅仅是愧疚,不仅仅是因为责任,还因为深爱。
他怕自己抓不住淮安。
淮安就像摇摆不定的春日清风,合着花草的清香,他喜爱他,想伸手想要挽留,却无法抓住他半根毛发。
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自己的存在。
他像游离这个世界之外的妖精,身在其中,却又能够随时抽身离去。
他又像一捧清冽的泉水,酸甜苦辣的味道让他全尝了一遍,上瘾不能戒。
浮生怕极了有朝一日他离开时的场景。
他本想决赛过后,好好的与他回到虚无山上,慢慢地把浮世宫的事务全部交与大长老,如此才好和淮安一同生活。
没有责任,没有天下苍生,那会是一个只有他的世界。
他会努力教导淮安,让他成为一个尽职的下一任浮世宫掌门。
但是这些虚幻的想象,没有了。
他离开了自己的怀抱,眼底带着嘲讽,字字句句都在扎他的心,刺他的身,戳他的背脊骨。
几乎痛得无法呼吸,痛得让他的理智被心魔侵染,痛到他放弃了挣扎,痛到他深沉的望着淮安,眼底的红光一闪而过。
浮生的额角堕魔火焰印记隐隐闪烁,他的眼底好似有万丈深渊,深深望着淮安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只野兽在暗中盯着他,等候着狩猎的时机。
饶是魔尊大人也不禁被他这样的眼神惊到,更莫遑论在场的元婴修士们和魔门修士。
聂擎苍眸光微微一转,看向淮安的眼神多了几分计较和若有所思。
他活了很长时间,子子孙孙也有许许多多,聂擎苍并不在乎淮安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孙子,因为他只在乎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
就如同淮安那般,能够将一个至高无上、成天装摸做样的浮生仙君给迷惑得入魔,给魔界增加强大武力的人,才配得上他聂擎苍的子孙。
思及此,他在众人面带惊骇的刹那间,大笑几声落在地上,走到淮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亏是我孙儿,今日爷爷我便认了你,孩子,不如你与我一同回魔界可好?”
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聂擎苍脸色一变,下意识收回手后退一步,将淮安露在身前抵挡。
而那凛冽的剑气也在淮安的一米之外顷刻间消散,化作轻柔的风抚摸着淮安的脸庞。
淮安回眸瞥了眼聂擎苍,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是我的徒儿。”浮生低声道,眉间堕魔印记愈渐愈深,将他清冷的面上融入了几分阴冷和煞气。
大长老也站在了场地之中,望着浮生不可置信,唇瓣颤抖,下巴的胡须随着清风飘荡摇曳,这一刻,老人好似苍老了许多般,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浮生!你简直荒唐至极!你知道你的弟子是什么人吗!?”
“他是魔门主人聂擎苍的孙子,而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魔界的妖孽,入了魔障!”静离仙君嗤笑一声,面带嘲讽的站竟了出来:“当真是笑话,此前你还说我入这魔障,可纵使本君拥有心魔又如何!?我有把握驱除,而你呢?你却任由心魔侵蚀,最终堕落成魔。”
“浮生啊浮生,你还敢说你不爱他!若你不爱,你为何又会为他入魔!?”静离仙君面色几近扭曲,嫉妒、怨恨、毒辣将她高冷清幽的仙子形象尽数破坏。
大长老更是,痛心疾首间带着杀机重重。
还有那位洛长老跳了出来,叱喝浮生,道:“浮生仙君!!!你徒儿杀我儿性命,老夫要你找回公道,你却庇护着妖孽,意图杀我灭口!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师父!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你强迫了师兄之后竟还杀人埋骨!我亲眼看见你把洛长老的儿子埋起来的!”这是凌波的声音。
“浮生仙君!老夫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等人!”这是他曾经同僚的声音。
“此等魔人,大家还在等什么!?何不趁此击杀,将魔门一网打尽!?”这是他曾经交好好友的声音。
“不错!”
“浮生与魔门同流合污,不若我等一同将其击杀,也好为修真界除害!”
“好!”
“我来!”
“我也来!”
无数修士附和,一个个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有怨恨的、有嫉妒的、有痛快的、有浑水摸鱼的、甚至还有带着笑意阴狠毒辣的人,他们的脸恍若化作虚无的脸谱,咿咿呀呀唱着大戏,将浮生混沌的脑海搅和得越发混乱,他眼底的血色渐深,指尖几乎压抑不住颤抖了起来。
那里面说话的,曾经有几个与自己谈笑风生,交往甚密的元婴仙君,也有几个曾经自己帮助过、庇护过的散修,也有他管辖之下浮世宫中的弟子,甚至还有他亲自手下的弟子。
他们的脸恍若扭曲了般,顷刻间化作这世间最狠毒的利剑,对准他的心脏,任由那利刃重重的扎了进去,一剑入底。
浮生唇瓣颤抖,声音也在颤抖:“闭嘴。”
他没有。
他只是想护着淮安。
可凭什么!?
淮安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入魔了而已,凭什么他们一个一个出来指责自己?!
他只是想给淮安修为,他只是想护着淮安,只是想和少年好好的在虚无山上生活。
曾经以名门正派相称的浮世宫,却在此时此刻,堕入了黑色水缸之中,将所有人的心侵染成了黑色。
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浮生握紧指尖,颤抖着说:“不要再说了。”
真的……不要再说了。
他怕自己再多呆一秒,他心底的那份怨恨和愤怒就要爆发了。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聂擎苍却轻笑道:“啧,原来这就是你们浮世宫的嘴脸啊,翻脸无情可真快,倒是让本尊看到了一出好戏。”
“不过可惜,你们当真以为,我魔焰门会只带这么点人来吗!?”
叫嚣着要杀浮生的声音恍若顷刻间按了快捷键般暂停,浮生脑海有一刹那的清醒,随后,他听见了自己熟悉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又似含在口里的糖一样又甜又苏的声音。
他歪着头,看着自己面前一排横列的元婴修士,目光带笑。
“你们似乎都弄错了一件事情。”
淮安说:“从一开始,浮生仙君堕魔,便是因我而起。”
浮生抬起头看向淮安,少年眉梢轻佻,带着肆意和笑意,又带着少年的青春飞扬,浑身上下耀眼得像一个小太阳温暖人心。可是他说的话,却叫浮生脑子一刹那的当机。
“没错,之前祭祀大典的时候,便是我刻意引诱浮生仙君与我上、床,也是我刻意勾起他心里的愧疚,得以入主虚无山,成为他的嫡传弟子。而洛长老你的儿子,是我杀的没错,但同样也是我埋的骨,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们嚷嚷叫嚣着杀我师尊作甚?!放着我这么个罪魁祸首不杀,你们来杀一个受害者?”
“说不定杀了我之后,你们的浮生仙君还会恢复原状呢~”少年轻佻又美丽,站在那里自成风骨,黑衣黑发,妖冶横生。
说话间,少年将浮生所做之事一一摘除,将所有的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浮生面色苍白,不可置信的望着少年:“淮安……”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是假的!!!
还没等他说话,静离仙君就忍不住了,她声音拔高,略显尖锐:“果然是你!浮生仙君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
“只要杀了你浮生仙君就会变回原样!我杀了你!!!”
女子面色扭曲,双手掐诀,顷刻间唤出数万丈高的水龙,咆哮着嘶吼,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冲向了淮安。
淮安唇角微微一勾,回头看了眼聂擎苍:“爷爷,这会是不是该你出场了?”
聂擎苍摸了摸鼻头,爽朗笑了笑:“那必须的,乖孙,爷爷不护着你护着谁?”说话间,聂擎苍猛地站了出来,随手一挥,一大片火龙顷刻间与水龙相撞,滋滋水火相融,而后化作浓郁雾气,将赛场整个笼罩其中。
浮生仙君瞳孔一缩,下意识踏前一步,却不想身后忽的传来大长老的叱喝之声。
“浮生!你若再踏前一步,老夫便罢免你这浮世宫宫主之位,将你逐出浮世宫!”
浮生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眼大长老。
大长老沧桑带着皱纹的脸上带着些许怒意,他看着浮生,就好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浮生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在唇齿之间被咽了回去,他垂眸,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长老,你若想要这浮世宫宫主之位,那便拿去吧。”
他不要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想要淮安。
浮生看向淮安,他目光清澈澄净,就像当初拜师时,他仰头间带着濡沫的眼神,一眼便能瞧见他在想些什么。
那个时候的淮安还不及他的腰部高,却已然像个小大人一样,恭恭敬敬的给他敬茶,用软绵绵的童声说:“师傅,请喝茶。”
他爱淮安,没有一刻这么清楚的认知到这个事实。
浮生闭上眼睛,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聂擎苍面色一喜,大笑道:“浮生仙君,既然浮世宫不要你,但我魔焰门却要,只要你想,我魔焰门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身后的大长老气急败坏,热血几乎冲昏了头脑,尖锐的声音中带着浓浓杀机:“你敢!!!”
一道黑色长鞭猛地砸了过来,生生将浮生的背脊打弯了腰,大滴大滴的血珠飞溅,落在地上化作烂漫红花。
淮安眸子微微一凝,面色有些难看的上前几步,扶住了险些跌倒的浮生。
浮生环着少年的肩膀,半靠在淮安身上,头颅轻轻地在他脖颈之间吸了口气,刹那间,原本刺痛的心恍若恢复了平静一般,不再纠结、不再痛苦、亦不再酸涩难受。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像当初入魔,又如今日选择离开浮世宫。
淮安扶着浮生走到聂擎苍身边,随后猛地回头望向面色铁青的大长老,面带嘲讽:“大长老,亲手伤了自己亲儿的感觉如何!?”
大长老面色一变,猛地后退数步:“你——”
浮生的瞳孔也微微一缩,猛地抬头望向大长老。
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闪烁的光辉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大长老下意识移开了与浮生的对视,拿着长鞭的手颤抖的厉害。
老人抖着唇瓣,眼圈微微一红。
是了,浮生不仅仅是他师弟的弟子,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孤儿。
他是自己六百年前与凡间一名女子春风一度留下的产物,是他在被师尊看好即将接任浮世宫掌门之位之际,突然从清修之中破戒而产出的孽缘。
从未当过父亲的大长老,他曾经捧着小小的婴孩,双手几乎在颤抖。
他害怕了——大长老低头看着小男孩,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垂死挣扎的模样。
可是他放弃了,虎毒不食子,他留下了浮生的性命,设计让自己的师弟捡了浮生,并亲自看着浮生被收入门下。
可却也因此被师尊发现,从而失去了浮世宫掌门之位,由他师弟接任——他从来不悔,他唯一悔的是,当初在那个房间之中,他就该杀了淮安那个祸害。
想到这里,大长老好似老了十几岁般,眼神也渐渐地浑浊了许多,苍老的身影好似佝偻了般,无比沧桑。
“浮生,你当真……要离开浮世宫吗?”
浮生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复杂。
他没有回答,可是大长老却忍不住打亲情牌:“浮生,你还记得吗?浮世宫是你的家,是你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你父亲、是你师傅、是你师祖留下来的家啊!”
淮安却笑他:“老不羞,你自个儿破了戒,动了情,杀了师尊的生身母亲,如今竟好意思以父亲的名义来致使师尊吗?”
要知道,浮生接任了浮世宫宫主,而真正受益之人,分明就是大长老!
浮生生性喜静,鲜少会亲自处理浮世宫事务,更对此类事件不熟,所以他习惯性将所有的事务都推给了大长老!
也就是说,如今浮生在浮世宫之中,权利还不及大长老大!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那是因为剧情有写,曾经浮生入魔之后上浮世宫,以万千弟子性命威逼利诱凌波出现,而大长老不肯,直接跟浮生打了亲情牌,却不想反而引出了浮生生母惨死于生父手中的案件,于是浮生一怒之下,就真的毁灭了浮世宫。
那个时候的浮生,其实并没有多少想要剿灭浮世宫的想法。
可惜……大长老不知道,他用这亲情牌,反而是最烂最臭的一张牌——
真当浮生曾经不知道自己生母死亡的原因吗?!生父杀了生母的传言,早在凡间传遍了!
浮生虽单纯,但心性却纯良,他曾经之所以对大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就是不想与大长老计较而已。
那是因为,他一直不知道,大长老便是自己的生父。
淮安笑话他,眉眼弯弯,眼底的嘲讽直接把大长老刚刚酝酿出来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大长老,人要天不知,除非己莫为哦~”
少年眨了眨眼睛,即调皮又轻佻,态度轻蔑。author_say好纠结啊,以后就要三千一章了,所以我今天爆更就在纠结到底是三千一更还是两千一更。
于是我想了好久,最后决定——两千一更好了。
我发丝!我真的在努力的三更!
大不了……大不了……大不了明天再爆肝双更好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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