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身形被挡在芭蕉树后,从缝隙间依稀能看见他腰间的月牙白束带。
梓芙却是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她转身又退回方才的拐角处,李惟远亦步亦趋。
“这回可是信了?”他俊朗的眉眼带着认真。
“你遇着楚梓涵的时候没遇到唐枫?”梓芙不置可否,抬头问他。
少女极少用这种平静的语气与他说话,阳光落在她眉眼间,显出柔和的味道。李惟远那被算计的坏心情开朗了些,“也许唐枫早在那儿等着了。”
梓芙低头思索了会,楚家二房与唐家前两日才闹僵,唐枫怎么还会与楚梓涵单独见面。
李惟远见她若有所思,突然身子往前倾了倾,热热的呼吸就洒在梓芙耳后:“怎么,心上人见了别人,不高兴了?那样趋炎附势的男子,有什么好的。”
他突然靠近,梓芙呼吸间都掺了他的气息。她脸色一沉,后退几步,白芨也忙走到她前面,像护鸡仔一般的架势,将两人隔开。
李惟远却是低低笑出声。
“你总是避我如蛇蝎,究竟是怎么着你了。”
“单纯讨厌你。”梓芙面无表情。
李惟远又是笑,很理直气壮的理由。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姹紫嫣红中,复又剑眉一挑,语气轻柔暧昧:“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白芨睁大了眼,然后紧张张去看梓芙。
梓芙却抬步往前走。
估摸着前边也该说完了,她走过李惟远身前,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不缺你一个。”
素净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李惟远摸了摸下巴,是他说得不够郑重?这反应……有些伤自尊了。
他纠结一会,便沉了脸慢悠悠往回走,心中思索着那引他到这处来的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梓芙回到小楼,楚梓涵已经在席上,瞥了眼她裙摆下露出的绣花鞋尖,沾了一层灰。
不动声色坐下,梓芙沉默地用饭,席间楚梓涵频频向她看去,那眼神掺杂着怨恨。比在来时的马车上更浓烈。
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四公主并不能在外边逗留太久,用过饭喝了一回茶也就要回宫去。
此时,一名宫人被管事装扮的人给带着前来,见着四公主神色慌张咚一声跪下。
“公主速回宫,刚传来战报,祁……祁王殿下战死了……”
四公主手一抖,茶碗跌落在地,摔个粉碎。一直懒懒的温娴郡主唰地站了起来,红润的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说什么?!”四公主被身边的宫人扶起来,连身子都在颤抖。
宫人磕下头去,“您快随奴婢回宫,皇后娘娘接到消息就昏过过去了。”
四公主虽不是皇后亲生,却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的。
惊雷般的消息,让她眼眶当即就红了,猛然就往楼梯走去,脚步凌乱。温娴也二话没说,让丫鬟扶着跟着走了。
小楼上安静了许久。
满脸震惊的徐柳岚好半会才说送客。
赵姑娘与倪姑娘过神,跟着前来引路的徐家丫鬟下了楼。
楼下的公子们应该也是听到了消息,此时皆不见了身影。
梓芙也被白芨扶着下楼。
她脚步很慢很轻,一路上表情都异常冷静。待登上马车,帘子将强光挡在外头,她才猛然闭了眼。
他……战死了?
刚才那个宫人是这般说的吧,可怎么能够呢?
前两日不是才听见他打了几场胜仗,多么的威风。
不是战无不胜的吗?!
梓芙闭着眼,脑海里都是宫女的话,心跳得极快。
楚梓涵虽是对祁王战死的消息吃惊,但她看见一言不发的梓芙,想到唐枫对自己冷漠的眼神,心中又闪过丝快意:“祁王府居然连传噩耗,殿下与娘娘可是连血脉都没有留下……”看她楚梓芙还能如何狐假虎威!
“闭嘴!”梓芙睁开眼,声音带了她都未曾察觉的厉。
她突然凌厉,楚梓涵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抬眼就对上一双发赤的眸子,又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了。
仿佛敢再多说一句,就要啖其血肉。
楚梓涵心尖都被吓得直抖,强作镇定撇开脸,再不敢多说一句。
马车跑在街上,梓芙闭了闭眼,去将帘子撩开一丝缝隙。
这已经是出了徐府的胡同,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临街店铺几乎都将红灯笼摘下了,有几家动作快的门面已是一片缟素。被阳光一照,惨白惨白。
本朝有律例,皇子丧,百姓皆素服示哀。
一切都是真的。
梓芙放下帘子,弯了弯嘴角,可弧度未形成,又被她抿成了直线。她分不清心中究竟是喜是悲,或者更多是震惊之后的恍惚。
熟知的人突然消逝的那种恍惚。
匆忙回到伯府,府伯看来也是得到了消息,府里的下人都已换了素服,正忙里忙外将所有红色的东西摘下。
梓芙径直回到碧汀院,还未进屋就听到见陈氏在指挥着下人布置。她踏进院子,廊下已挂出白灯笼,正被风吹得轻轻打转。
“三姑娘。”陈氏见她家来,神色慌乱上前。
“我听闻了。”梓芙知道她要说什么,朝她点点头,拾步上台阶。
才走一步,她似乎听到身后的陈氏惊叫一声……
皇城此时比民间要乱得多,行走的人个个都低着头,无哀也得装出七分愁容,连脚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的。
皇帝在得知祁王身死的消息时就咳了口血出来,皇后昏厥过去,太子双目通红在强撑着协助打理后事。
礼部官员在殿里为丧事规格一句接一句的问,太子被吵得直接叫他们闭嘴,正是混乱之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传口谕祁王后事按亲王的规制。
辍朝三日。其服制,王妃、世子、众子及郡王、郡主,下至宫人,斩衰三年,封内文武官齐衰三日,哭临五日而除,在城军民素服五日。
沉重而隆重。
太子算了算祁王遗体最快送回京的日子,传了翰林院、工部等官员,命撰祭文等。
事宜无疏漏,太子折返皇帝寝宫,就见明成帝哀然地看着一道折子。他被免礼后行近几步,发现那是祁王先前的捷报,便垂了眼,掩去有些复杂的情绪。
“岂有此理!”看着折子的明成帝突然一把将御案上的东西扫落地,“这些贼子!连朕的亲子都敢动手!”
镇纸恰好砸在太子膝盖上,太子感沉到钝钝一疼,有瞬间皱眉。他声音极轻地道:“父皇,是否该让锦衣卫再去查清,这人都潜入了军营,若不是林小将军逃过一劫,或许前边就乱了……”
明成帝骤然看向他,眼神冷极,“你是在提醒这事还与林家有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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