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芙在要对上楚老太太前,就知道这个‘二叔父’定然会来找她,不过是比想像中来得快了。
楚二老爷见着她面色倒挺温和,还朝她笑了笑,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往上翘。
“芙丫头的伤可是好了。”他走到椅子前坐下,语气颇慈祥关爱。
好像就是为了她伤势来的一样。
梓芙也微微一笑,行了个工整的福礼,“谢二叔父关切,好得差不多了。”
楚二老爷面色不变,心中却是诧异的,这个侄女看起来乖顺了许多,还给了他笑脸。他让她也坐,“今儿的事我听说了,那傅大人没有难为你吧。”
“若是难为,我怕也不是在这儿好好的了。”
梓芙说话滴水不漏,楚二爷挑了挑眉,又笑道:“那便好,如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与二叔父说。你父母都去了,二叔父自然是要护着你的,祁王妃的事也是可惜,因着镇国公也出了那样的事,锦衣卫来问两句估计也只是例行公事。”
原来傅允修过来伯府对外也是这么宣扬的?
可他却是一句没问,只坐那喝茶。
如今听到楚二老爷这样说,梓芙反倒有些怀疑他的真实来意了。
梓芙笑了笑,并没有答话,他们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反正问她也说不出来什么。傅允修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说。
梓芙任楚二老爷先入为主,楚二爷对她的印象又添多一笔,她这侄女不但聪慧,性格似乎也变得沉稳多了。瞧这从容淡然的样子,许多男子怕也没有这份养气功夫。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第一眼见着她时,他就觉得这侄女有些变了。确实是变了。
白芨这时冲泡了新茶上来,楚二爷端过看了眼,又将它搁到一边,正了脸色道:“芙丫头,我知道你对你祖母有些误解,可今儿的事到底有些过了。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楚字,你总该懂这个道理的。”
“我还真不懂。”梓芙闲闲接了句。
她的直白险些叫楚二爷瞪了眼晴,这人刚才不看着才恭顺?!他顿了顿道:“芙丫头,别负气与二叔父这般说话。”
梓芙心头冷笑。
他在打亲情牌,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要她放下戒心呢,她负什么气,不过懒得应付他。她知道这些文人都棉里藏针,也最会揣摩人心,然后在你放松戒备时,也许就被他一记冷刀子给干掉了。
文人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她又不傻。
梓芙只是坐那沉默着,神色似笑非笑,楚二爷终于沉下了脸。他知道,好听的话是让这侄女改变不了对二房人的敌意了。
“芙丫头。”他声音低沉了几度,双眸微眯,侵|淫官场多年的威严散发出来,“嘉和如今还小,以后总还是要我拉拔一把的,而你今年也十三了,过两年就要及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以后的亲事?”
“二叔父这是威胁吗?”
梓芙闻言眉宇间的神色也渐冷,看向楚二爷的目光如冷风刮过。
楚二爷见之心头一震。这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居然能顶得住他的施压,还毫不怯惧的反问自己,他神色不得不慎重起来。
梓芙挑眉冷笑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二叔父有着个当阁老的舅舅,自然是不在意我这等无权无势,无人庇佑的小丫头。可阁老就真那么坚不可摧吗?”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坚不可摧叫楚二爷神色剧变。
“蠹啄剖梁柱,蚊虻走牛羊,二叔父可听过?半丝半缕,或者也会有千斤重之时,我不求你的庇佑,但也不会任你们磋磨。”梓芙说着话音又一转,“二叔父就那么确定锦衣卫来真是为了祁王妃的事?或许是有关于别的,比如南边的……”
“芙丫头!”楚二爷突然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话,细看之下,他眼里竟是有着慌乱。
他拍过桌子后,猛然慌乱的心也渐渐冷静,曲了曲发麻的手掌心,他正色道:“你可莫要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就胡乱说话,正如我所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来。”
“我自然知道,可我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逼得我太狠,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我和嘉和已经这么不容易了,了不得是一条性命再搭进去。可二叔父你当真与我们一样不惜命吗?而我既然连死都不怕了,二叔父觉得我是有打算还是没打算?”
拿亲事与楚嘉和的前程来威胁她,若是楚梓芙怕是真的屈服,偏她不是。
好个厉害的丫头!
她句句都戳到他心窝里去的话,他确实惜命的很,不得不对她的胆量也佩服。可他混到四品官,也不是白混的,自然不会就真那么被唬住了。
楚二爷觉得已经不必要再试探她什么了,他查就是。
傅允修究竟来伯府是做什么的,她又究竟知道南边多少事,他总能查得出来!如若真是足够威胁他,那他或者真要狠一回了。
楚二爷想着已站起身来,他沉默着抬脚就想离开,却瞥见了梓芙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笑带着自信。
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在自信什么?难道她就真以为凭这几句话自己不敢动他们姐弟了?!
楚二爷刚在心中聚拢的狠意奇怪地受到动荡,不由得再细细回想她的话。
她似乎真是极有把握的样子,句句暗指只要他们姐弟有什么意外,自己这边也难得有好果子吃。
锦衣卫……突然变得强势的楚梓芙……方才还自负自己不虚一个小姑娘的楚二爷犹豫了起来,如若她真的反扑一口,他真能承担得住后果吗?!
楚二爷心里乱极了,一甩袖子,不再看她,面色极难看的离开。
梓芙在他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以袖掩唇轻笑一声,一双带冷带娇的桃花眼眸光流转,亮如辰星。
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与皇帝同样的臭毛病多疑。可他们却没有皇帝临驾于天下人的至高皇权,手上不干净,自然就要气弱几分,也怕死得很。
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一个指头就能捏死她的样子,真感受到威胁了,什么官威就都缩回去只会疑神疑鬼了。
真真是可笑。
不过她要的也就是楚二爷心中有鬼,不敢轻而易动,虽然这不一定能保多久,可也够她安静一段时日。出路总是要慢慢谋划的,如今她与楚嘉和的处境不就慢慢变好了。
还真是多亏了她还是祁王妃的时候,很多事情她那枕边人都不会瞒着他,即便机密都很淡然地在她跟前毫不避讳。
梓芙心情挺愉快,这回是露了个真真切切的笑,慢悠悠又回了屋,让白芨搬了帐本细细地看。
远离京城千里之地,在风沙朦胧了天地景致间,身穿银色战甲的祁王立在高墙之上。大风刮得他腥红的披红簌簌作响,他手中捏着一张小小字条,上边简单写了三字事已毕,落款是鸠空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