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过低者48小时后才能看到。“难道是阿耶与当年登基一事有什么关联?还是说当今圣人不给阿耶他们留活路?所以十三年前,阿耶才会决定直接离开长安?”崔季明声音压得很低。
“……你真的是,一脑子浆糊。”舒窈恨铁不成钢的小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几日来长安你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她才十一岁,倒是脑子清楚的更像是个开挂穿越的。
“祖父是先帝中宗的挚友,贺拔氏又是太后当年的助力,阿娘与太后也十分亲密,权当是半个闺女在宫中养过几年。中宗历经被废又再登基,完全是依靠当年的祖父与贺拔公!”她白腻小手指着卷轴上的文字,低声道,表情还如同在讨论诗文。
“阿耶与圣上少年时期便认识,也是因为祖父和中宗时常会棋的关系,后来阿耶也入了弘文馆,大多数时候都跟今上一起玩。”舒窈叹气道。
崔式和殷邛是少年时候就认识的?
崔季明越听越心惊,看来崔式与贺拔明珠的婚姻在当年看来意义重大。
而殷邛登基不久后,贺拔明珠与崔式便离开了长安,难道是殷邛想要灭贺拔与崔式二家?可为什么又会回来?既然崔式当年可能是从殷邛手下逃命,为何这般无所谓的又进宫去了?
“咱们崔家二房,自祖父之后,一直靠拢皇权,与两代帝王都关系微妙,所以我才对这次入长安担忧万分。我在长安都几乎将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死死记在心里,你却跟个傻帽一样就知道吃!”她嘴毒,却真的是担心。
崔翕与贺拔庆元,是中宗时期整个长安城最叱诧风云的两个人物,而崔季明是这两家唯一的嫡长孙……女啊!
崔季明纵然知道自己算是高门出身,却没想到她的存在竟是这般敏感与重要。
马车上贺拔庆元的头一句话,说的便是如此啊。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舒窈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担心太多,咱们这一支虽不知道在圣上眼中是敌是友,但阿耶既然肯来长安,就是有十成的把握,否则不会把我和妙仪都接来。”
相较于舒窈的心思细致深重,崔妙仪却单纯的跟一张白纸。
几个围着她的孩子中,都是崔夜用的孙子孙女们,其中有个男孩儿,是王氏膝下的长子,也是长房的嫡长孙,和崔季明差不多年纪。听闻长房不少孩子学棋艺想要超越崔翕,这位长房嫡长孙也是其中之一,名叫元望。
元望是个看起来就锋芒意气的少年,给崔妙仪搬了个小软凳,便放在棋盘对面。
崔妙仪低头看了那棋盘一眼,对于上头摆的中规中矩的《寄青霞馆弈选》中‘九龙共舞’之局只是扫了一眼,却摸着那整块檀木制成的棋盘兴奋不已。
这等上好的木料哪里有能做棋盘的大块头,金漆凹线,雕有石榴图案,多子之意竟用在这里也是妙趣横生。这般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一代留下来的,竟被元望这个十三岁少年当作平日里下棋用的棋盘。
“你可看过这一局?我已复完全297手了,可是跟九龙壁有得一拼的绝顶妙局!”元望坐在对面的小凳上,指着棋盘道。
他望着崔妙仪,眼光中似乎有几分期盼,甚至说是隐隐约约的敬慕,注视着他们的崔季明却知道,这种敬慕是对于崔翕的。
毕竟妙仪是崔翕带大的啊,跟她下棋,有一种面对着崔翕亲传弟子的感觉。
对于元望的发问,妙仪不言。他膝上摆着的《寄青霞馆弈选》并不是最全的,崔翕那里有前朝遗本的《国弈初刊》,共有这局的306手,才是全部。她对于这些古谱早已烂熟于心,自然并不那么稀奇。
元望看崔妙仪直愣愣的摸那棋盘,面上出现几分孩子气的得意笑意:“这是当年中宗赐予叔祖父的棋盘,可听说叔祖父崔翕离京时并未带走,这棋盘便就锁在了主屋的柜中。是我向央着要过来的,听闻前两年,当今圣人还问起这棋盘身在何处呢。”
原来是崔翕当年的东西啊。
妙仪是个从小的棋痴,她几乎是每天躲在崔翕书房里,抱着棋盘吃睡,醒来便是背谱,躺下便枕着棋子。
可这次入长安,崔翕却不许她入棋院,也不许与棋士对弈锋芒太露,恐怕跟如今崔式这一支的微妙地位有关吧。
妙仪也向崔翕应下不对外显露棋艺一事。不过舒窈与崔季明都不大放心,这么一个生活中心思直的跟犬科动物一样的幼妹啊!
“我九岁便入了棋院,不过做真正的棋士是需要满十五岁的。但我已经拜了师父,又几次对战知名棋士均是获胜,过了年我便可破格成为棋士。”
元望顾盼飞扬,面上生光:“等我成了棋士后再去参加六弈,指不定便能破了叔祖父十四岁参加六弈的记录。”
崔季明倒不知道什么是六弈,却听出了这小子一副要超过崔翕的口气。
显然妙仪也能感觉出来一点,她有些不高兴的咬了咬嘴唇,元望要跟她下棋,她也堵了一口气想要试一试这大了几岁的元望到底有什么本事!
其他大大小小约有五六个孩子,看着元望整理棋局打算重开一局,均凑过来看。
一帮孩子安安静静的伏在桌上看着不敢大声喧哗,也知道元望凭借棋艺与嫡长子身份,在家中小辈有怎样的地位。
“你在棋圣身边,应该是很懂围棋吧。”元望看向妙仪。
崔舒窈装作看棋的样子,也提裙凑过去,一只手忽然放在妙仪屁股上,威胁般的掐了一把。
妙仪想起了崔翕的叮嘱,闷闷的对元望说道:“只是知道规则罢了。”
“你是小丫头,你便执白,若是能下到最后,我让你两目。”元望的确是长安中难得一见的棋才,他只是想试一试崔妙仪的棋艺,便将棋盒盖打开,递给妙仪,生怕她那么小的手抱不住。
妙仪笑了笑,摆上座子,开始执白首下。
她也不思考,抬手就下,就像是个什么也不懂得稚童般。元望并没有小瞧她,开局看起来很放松,内心却不敢停了思考。
待来来回回二十多手下去了,元望却手停顿了一下。
妙仪看起来下的乱七八糟不像样子,可再观棋局,他的黑子竟然实空已经不够。
西边根据元望的习惯,已经构筑了一个宽广的模样,可他就要下在东四南七之位时,却发现一旦妙仪的白棋如盘龙之姿牢牢守住了三个角。
隐隐的沉着与掌控力,这真是凑巧下出来的?!
虽说元望的黑子也不会落于下风,但这样实空失去均衡的下法不是他所喜欢的方式。
他忍不住瞥了崔妙仪一眼,却看着妙仪将手指头放在棋盒里哗啦哗啦拨弄出响声。
这真是街巷边老头子才会做出的粗鲁之事。
棋子拨弄的声音让元望有点心烦,两人这才是初次交锋,他还不敢小瞧,找出了自己最稳固的路子。
“西七南七。”元望道。
妙仪将她跟白子差不多颜色的小手抽出来,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平素的面容生动起来。
崔季明也不是不懂棋,倚在旁边看过去。
元望真算是有几分本事,十三岁下的这般稳固,能在开局想到长远,对于少年已经相当不错,他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于是她抬眼望了一下妙仪。
妙仪的试探也打算差不多就结束。
这小子若是看出来告诉王氏,那么她就要被阿耶打屁股了。
她故作糊涂的下在了这一点黑棋的正北紧邻,元望轻轻舒了一口气。
俩人接连下去,元望面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随意。
刚刚崔妙仪那一手便是挡错了位置,接连几招的下法虽然看得出来会些棋术,可差的太远,只消四手黑棋,元望便破了妙仪在这角上的空,甚至还顺便围到了十多目棋。
妙仪依旧是下着快棋,速度丝毫不减,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按棋子。
元望已然心中有数,他黑子一连串排在东南侧位置,极其巧妙的四手黑棋,将白子围得一切都成了劳而无功。
旁边懂棋的已经忍不住叫好,按理说这时候妙仪应该已经起身,自告输了,可她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继续下。
舒窈看着她的确在好好藏拙,便放下心来往后退了几步,便听着外头的下人通报说是崔式回来了,崔季明便不再看棋,领着舒窈往外去找崔式去了。
她们二人这一走,那帮孩子也觉得这棋局输赢已定,大抵没什么意思就也跑去玩别的,甚至有的都跑出屋去后花园里玩耍了。
可过了没有太久时间,只剩这二人的屏风后,在一阵说话声与落子声中,却忽然响起了茶盏破碎的声音,与妙仪吃痛的喊声。
崔式看着自己眼前两个闺女臭到极致的脸色,真想把自己往凳子里缩一缩。
崔季明在自家彻底露出那副无法无天的荒唐混蛋样子。
舒窈目露寒光,冷笑着。
崔季明一脚踏在椅子上,两手交握,关节咯吱作响。
贺拔明珠在的时候,他被媳妇吃的死死地。
姑娘们长大了,一个个更难缠,他又差点被闺女们吃的死死地。
“挺浪啊,到长安第一天,就知道夜不归宿了。是进宫了,还是去约见哪个十几年没见面的小情人了?”崔季明逼问道。
“这还换了身衣服啊,头发都是洗过的,倒是去谁家洗了个热水澡啊?”崔舒窈斜视着,手里团扇敲了敲崔式膝盖。
崔式举手投降。
“真就是进宫泡了个温泉……”顺便还被殷邛扯着唠了一晚上。
只是昨天殷邛在他面前提及了崔季明,崔式心中谋划万千,却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她将事情讲的详细。
崔季明眯了眯眼睛,宫内温泉唯有星辰汤,那可是御用的,果真崔式早年就跟殷邛关系亲近。
可关于长安这些事,为何舒窈知道的都比她多。
而且如今崔季明养在贺拔庆元身边,明显是崔式希望她能跟贺拔一门走的更近。
崔式笑着把娇柔可爱却强作凶恶模样的舒窈抱进怀里揉了揉,门外忽然两名下人走进来,说是崔妙仪被烫了手,出了点小事。
“你们俩去看看吧,将她领回来。”崔式有些担心,但可能是孩子们之间的小事,他若是去了容易闹大,便让崔季明和舒窈赶紧过去看看。
舒窈提着裙子往那边跑,平日里的风度也不管,一路上气道:“她能做什么!我就离开一会儿,怎么就给烫着了!”
进了屋里,屏风也给撤开了,一地棋子,一盏滚烫的山楂茶倾倒在棋盘上兀自冒着热气。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开口,就是这梦的破碎,却忍不住道:“子介!”
一双满是泥的双手抓住了她的缰绳,一双眼里惊愕与得而复失的激动。
崔季明让他这热情如火,惊的肠子打了个哆嗦。
今日秋分马球赛事,众皇子与外臣子有一场友谊赛。她这个刚到长安没两天的乡巴佬也被拎来参加,她虽然有点头疼自己分到了弱鸡渣渣皇子队,可一场马球输赢也不重要,她又不想在圣人前露脸。
只是这位九皇子,之前就听说是个痴儿,八岁才开口说话,眼见着连马都骑不太好,就上来打马球。殷邛这个皇帝也是心真宽,纵然他儿子多不心疼,但是这九皇子要是从马上掉下来,谁一不小心踏马过去踩死了,这就血染马场了啊!
崔季明看着那病弱的九皇子,又叫了她一声:“子介”。
成为痴傻患者纠缠对象的她一瞬间变为马球场的聚焦点,崔季明如同牙疼一般嘶了一口气:“子介是谁?我又不认识——”
她心道:有病吃药好么?不是说殷邛是个撒种遍天下的种马皇帝么,儿子就将近二十个,干嘛非拉着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出来打马球啊!
殷胥这才想起来,子介这一表字,是他在崔季明十七岁的时候,帮着一起取的。
她为何会不知道?
崔季明一向演技浮夸嘴上念叨些有的没的,可如今莫名其妙的表情却实在不是做伪。
她没有回来!
“你没回来?为什么……只有我回来了?”殷胥不可置信的问道。
“哈?回哪儿啊?”崔季明抽了抽嘴角。
周围皇子俱是笑起来,殷胥竟然忽然在圣前发疯,这样去拽人家崔三。
他不肯撒手,崔季明知道九殿下在殷邛眼里是算不得什么的皇子,如今看着全场少年都围过来,只好伸手便去用马鞭敲了敲他手背,丝毫不客气低声道:“松手啊,咱俩一队的,你想碰瓷儿往太子殿下马底下趴,别来找我行么。”
虽然此刻的崔季明看起来还年幼,不过说话早早有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了。
殷胥就跟皮黏在了她缰绳上似的,咬着牙才把手拔回来,强定心神,环顾四周。
若是看崔季明十三四岁,那他小她半岁多,如今也是差不多年纪,而台子上跪坐的殷邛,也正值壮年。
他身量如殷胥成年时差不多高,跪坐在软毯上,赭黄色的圆领窄袖袍,面上无须,两颊消瘦,眉眼锐利。
殷邛看热闹似的把目光转到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儿子脸上,却发现那个行九的儿子,也在回望他。
远远的隔着无数聒噪少年,殷胥却是黑白分明一双眼,朝他的方向刺来。
胥乃行九,痴楞无言。他也是殷邛众多儿子中第一个得痴症的,自他之后,他大概有五六个儿子都患有痴症,和胥一样体弱无言。
殷胥已经快十三了,平日连三清殿都不许迈出一步的,今日倒是因为立秋大祭,宫里头宴请群臣观马球,他破天荒的放三清殿里头几个活着跟死了没区别的皇子出来。
其中就包括着殷胥。
而他回望过来的目光,让殷邛隐隐心惊了一下。他在朝堂上每天要面对多少人的目光,往往许多人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能猜出大半的想法。
而此刻殷胥的眼神堪称居高临下,充满了对他的揣度与俯瞰,仿佛是在评定他的功过。
这几乎让殷邛有些心惊后便是内心隐隐发怒。
一个皇帝十几年来俯瞰芸芸众生,如今却被自己儿子用同样的目光俯视着,纵然这只是一个敏锐的感觉,也让他尤其不爽。
恰这时,高台之上,刚刚去更衣的皇后归来。
三十出头的女人,身材娇小,走路如同荡着清风,脸上两个梨涡,笑容明媚的提裙和侍女走上来,脚步轻盈,一身轻薄的描银缦纱郁金裙,倒显得有些太活泼亮丽,不合她皇后身份。
她的行为也一向不像个端庄的皇后,跪坐在殷邛身边,先是笑盈盈的喝了杯酪浆,这才手执起摇铃,竟笑着对台下的太子喊道:“泽儿,你可要赢呀!”
声音娇脆,哪里像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殷邛却收回了望向殷胥的目光,转脸笑了:“你倒也是连个公正宽容的样子也不装,盼着泽儿赢,就这么喊出来。”
皇后掩唇笑道:“她们也可以去给自个儿孩儿鼓劲呀,妾又没有拦着。只是妾欢喜泽儿英姿,看到了圣人年轻时候的样子,心中欢欣想着他赢,就是圣人赢了——难道身为女子,还不许偏颇郎君么?”
她这话说得,本来圣人就只是宠溺的训斥,又让她拧成了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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