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批人意识到了时代的洪流,纵然是天子也无法管控,唯有努力的搭建堤岸,理顺方向,才能让这洪流不至于泛滥。
而让长河逆流?让江水阻绝?
除非再来一场没有胜者,谁也无法掌控的常年战争,将这片土地炸烂推平,才有可能暂时退回当年。然而南伐战争刚刚结束,大邺正是兵力强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有这般的全国战争了。
殷胥跪坐在高堂之上,手指敲了敲臂搁的边缘,道:“不过宋舍人所说的担忧也算属实,大邺民间的弊端也并不少,新的事物太多,朝臣了解并规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新事物诞生的速度。崔宰,你怎么看?”
殷胥又恢复了语气平静事不关己的样子。
崔南邦刚刚一番话已经震得群臣哑口无言,心潮澎湃了。连崔季明也惊诧,虽然她知道这位流氓堂叔确实有本事,却没想到散漫的样子下居然也有这一面。
宋晏也没有想到崔南邦会开口这样说,他发现自己的确是小瞧了这个并不锋芒毕露的酒仙宰相。大邺挂宰相之名的大臣并不是一人,大抵有四到五人左右,但与皇帝的亲疏关系不同,在政事堂的地位也稍有差别;崔南邦算是宰相之首,平日里跟圣人接触最频繁。圣人一向以善于识人励精图治为名,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任用宰相。
然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圣人的态度。圣人是远在南地洞悉了一切?
到底这是局还是机会?
崔南邦面朝宋晏,拱手道:“既然有问题,自然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从根上否定。斩草除根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用来治国的。宋舍人说破富户以济平民,为的是平均,那不如诸位也罢官归家种地去吧,大邺官制以富养廉,诸位的月俸拿出去够买不知道多少地,凭什么诸位科考上来的官员就可以拿这么多银子,百姓就要低头哈腰的种地不可?”
宋晏没有开口,旁人先接口道:“我们这些人纵然是出身寒门,寒窗苦读多少年才有今日!崔相公这是要否认我们这些士子的努力么?”
崔南邦面上是跟喝醉了般眯眼笑了:“那富户便不是通过自己努力富起来的了?如今天下富户数量约是二十年前的十倍不止,他们上数一两代或者就这一代,哪个不是自己努力赚来的钱。关中有小农攒钱以收廉价土地,以古法养地,善待佃农,迎合城内需求养桑种花来买卖,渐成地主;京有村妇善羹汤,开铺市日夜经营,名声大振成富户;汴有木匠拿马尾做牙刷子沿街叫卖,质优价低而取胜,凭手艺致富,如今三套宅院在汴州。这些人的银钱,是他们自己的,朝廷有何资格掠取平分!就像站在这里的无数进士,是凭着自己本事到今天!”
宋晏脸色微微一变,他道:“百姓富户中才有多少资产,崔相何必这样换言。臣说的是那些大农富工豪贾指甲,宫室甚广,观楼极高,摆贵族排场,尽无穷之奢!有他们高枕无忧挥金如土之奢,为何不用来为朝廷强兵利将!”
崔南邦笑:“他们难道没纳过税给朝廷么,更何况强兵利将,大邺难道还缺军费?”他转头问向兵部道:“敢问尤尚书,大邺如今兵力如何?”
尤朝愣了一下,没想到扯到自己:“大邺如今总兵量不及肃宗时期,但各地几乎没有府兵残余,因奉行精兵政策,去年工部的甲、刀、弓产量又是前朝两三倍,北方四座大营骑兵配马率为一人两马至三马,整套配甲率不算布甲上布甲,达到八成以上。配弓率,配铁甲率均是百年来最高。”
说几句来,他自己也心生自豪之感:“当年说凉州、朔方两座大营是大邺装备最精良的军队,这两座大营的骑兵比例较十年前提高了两成。包括南方正要组建的台州水军、广州海军,之前的刘家水军,装备的精良都已经和凉州大营达到差不多的水平。”
南邦转脸:“钱尚书,那这样的兵马的在朝廷开支中占多少?”
俱泰其实也有一些隐隐的得意:“今年暂时还没法算,毕竟新兵数量还会激增,不过来年的税收也会因为南地而激增。去年来看,兵马的开支大约占五成左右,在圣人亲征河朔期间,大约达到了五成五,但平日里一般在四成七左右。肃宗时期兵马的费用开支约占七成左右,就算是显宗时期,因为突厥来犯战争频繁,也要达到六成左右。准确来说,咱们并不太缺军费,还是负担得起。”
南邦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宋晏:“宋舍人应该也听得明白,大邺纵然未来一两年可能会比较艰难,但兵马强盛,朝廷每年的收入已经跟前代比起来要高很多了。治理天下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可能什么都去向民间伸手要吧。富人开设矿场茶场织院,为天子养小民,又因市易金额大,商税以易额递增,以供上用所纳的商税比率也比普通富民要高。缴富贾后是打算让朝廷养小民,还是让小民纳这笔巨额的商税?”
宋晏已经脸色很难看了。
他在论道上有足够的自信,却忘了二十年前的崔南邦也是一时风流人物。眼前的这位宰相,历经两帝,曾经在这舍人的位置一坐就是近十年。
崔南邦已经不是在向他讲述,而是在像群臣宣讲圣人的理念,大邺的前路。
他要说服的是这个渐渐开始分裂怀疑的朝廷。
崔南邦转身对圣人道:“臣不认为应当缴富贾银钱,以朝廷强权夺富贾之财,而是应该贯彻律法,让富贾不能靠金银而规避律例,不能以手段而逃脱纳税,不能以资产而在地方封殖!大邺的铜铁金银茶粮盐药材是朝廷管束来源的半自由交易,制船、纺织等等也有官营的工场在市场上争利,这些也都是朝廷一定程度上抑制巨贾的手段。”
“至于治安混乱,百姓迁徙。臣认为前者应该是朝廷加大每个州城的官府的治安能力,加大衙役的人数,保证在不影响百姓生活的情况下杜绝犯罪,也更要杜绝悬案错案,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也要完善上至州城下至村集的治安。”
“后者则是理所应当,民户为了寻求财富而开始迁移,就算是土地被抛荒,如今也没有多少人是被饿死的,这就说明大邺如今的粮产是可以养活百姓的。正因粮产足够,所以连地主也没有多少人去主动购买多余的土地,反而是有些真的因为变故、天灾活不下去的民户,还可以迁移到这些被抛荒的土地上,用低价购买后,至少能养活自己。这都是粮米的产量和民户的需求之间产生的,如果大邺米价高涨,绝对不会有被抛荒的土地。”
“说这个问题,就说起了许多地区不产米粮,只种菜种花养农桑,甚至一州都没有多少土地种粮,而是别的产量州府运米来卖。宋舍人认为朝廷连这个都要管,那要臣说一句,真是管的太多了。”崔南邦笑道:“他们不种粮,是因为种粮不够赚钱,别州的米粮运来他们也买得起。就说十年前二十年前,天天买花插花的,怕是也只有贵家与宫内了吧,如今种花种菜后,乘船进入州城县城贩售,就连街面上卖汤饼的铺子也买得起几支花,插在摊位前头。菜价高于米价,但因百姓富足,普通县镇的百姓,所能吃到的菜的种类也大为增加。”
“宋舍人,不去体察民情,到民户的餐桌上,宅院内,大街上看看到底改变了多少,就想要改革是行不通的。就像是现在如今出现的种种问题,也是要无数的官员走下去,问过民户才知如何改革!”崔南邦想要的是全面的胜利,他不厌其烦的将每一条以实例辩驳,要的就是说服人心。
殷胥面上这才显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宋晏甚至猜不出这神情是显露给群臣看的还是真的。
殷胥这才起身:“我理解诸位大臣认为大邺问题频发,想要改革之心。然而改革是所有现行的努力都做了,走投无路的办法。因为变法风险极高,对于民间的冲击也大,并不是说想变就变。这些改政的想法,这样的不成熟,以至于让我有疑问了——宋舍人是想强行变法,名垂千古?是不是最好与我对峙,说急了,一头撞死在这廊柱之上,堪比商君,后事都要称赞你的傲骨?”
宋晏抬起头来,望向殷胥。
他与殷胥是同龄,然而殷胥的瞳孔如点墨,目光朝他刺来——
宋晏不是一脚踩空掉到陷阱里,而是慢慢被逼到这条路上。他确实想过如果圣人反驳他的政令,为了明志,他绝对会出口要带群臣请退,来以此要挟。
然而肃宗在世时用过的这一招,到了殷胥这里,他根本不会让人有这种余地。
不用回头,他都能知道那些守旧派官员的态度已经悄然变化了,谁都不会以肉身去阻隔河流,更何况他这个领头者连最基础的论道都站不住脚。
而且很明显,圣人对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
这个大势已去甚至不需要什么构陷。
宋晏低头想:今日不能再争了,他是为了大邺抒发期许和意见,纵然说法站不住脚,圣人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今日认输,就算圣人对他个人能力这样直白的表露怀疑,但是私底下他与守旧派众臣之间的利益关系可是摘不清的,户部掌控住了,竹承语保住了,从长计议也不成问题。
或者他们干脆去迎合圣人的想法,提议更自由更宽松的政策,最好能暂时从圣人手中取得信任,等再站稳了脚步后,再行计划。
本来为了同德的组织,能够实行自己的想法,不得不凝聚利益。等到牵扯的利益太多,为了每一个深陷其中的人能够不散,能够有活路,德与理想已经成了说辞的手段。
然而宋晏到现在脑子乱转,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拱手道:“臣不敢。只是臣认为一切事情不能只看好的方面,这些难题却是让臣担忧,所以才希望能上达圣听。”
殷胥起身在台子上踱了两步,顺手轻轻拍了拍快睡着的博,这才道:“你酝酿这么久的改政之道,原来只是这样。不过你看问题也算是自有见解,或许你的政见对于大邺审视自身也有帮助。朕不怕有新的政见,你所说的为了联合众臣作为能够实行改政的团队,倒也让朕看看,你说的那些人有谁?”
宋晏身子一僵。
殷胥朝下望去:“有谁?”
这时候谁还可能会站出来。
宋晏感觉冷汗从背后淌下来了,他也算是镇定,昂头自嘲一笑,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攥的指节发白,声音却依然冷静:“圣人何必这样为难人,我被批的体无完肤,怎么还会有人站出来。”
他这自嘲一声刚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再一步让自己孤立无援了。
他这一句话就是给自己划了个圈,让群臣已经与他隔离开来了。
可明知这是说错了话,他也没别的话可以说——
指认谁是同僚,只能让守旧派那些追随他的臣子一旦受到圣人逼压,立刻反咬一口。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事情都微妙的错了,然而回头想想,从今天站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宋晏心里忽然有一种依稀的预感,他好似能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然而圣人下一句说的话却又往往不像他想的那样。
殷胥低头看着博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来,十分紧张的抬起头来望向他,又连忙揉揉眼睛坐直身子,鼓励似的拍了拍他,漫不经心道:“一群臣子有共同的政见,本不是什么坏事。朋党之害,不比我说诸位也知道。既然宋舍人提及君子与小人之别,那么君子同德,就应该光明正大,敢说敢言,把群臣之间的交流也都摆到明面上来,更要把自己的政见和思想摆到明面上来。听闻……有人叫你们守旧派?”
他偏过头去,最后一句话,问的群臣战战兢兢。
圣人知道的!
他什么都知道的!
看着无人敢答,除了唇角有些冷笑观察众人的泽,和跟博挤眉弄眼远程玩闹上的崔季明,乌压压一片全是垂下去的脑袋。
殷胥扫过去:“守旧派就守旧派么。今日你们算是把政见思想,在群臣面前说了。谁要是加入这守旧派,在朝堂上直言便是,朕不会怪罪。既然加入了,自然也要维护这种思想,一切以你们的派内思想为基准,这才是君子同德之党。朕就算是被你们的说辞刺伤了颜面,也不可能去罚你们。只是这君子之党,自然也要和朋党区分开来,一旦有什么朋党小人之行径,朕也要按照大邺律法惩处。只是到时候不是罚一个人,党内君子不能互相监督,不能辨别小人君子,自然也要连坐,罚的可就是一党了。”
他声音轻轻的,却好似飘荡在宫殿上空,如重云一般压下来。
“宋舍人也算是开了先河,守旧派不太好听,你们可以回去再想个名字,我刚刚看着有不少人都站出来,说是对这些政令也出了心血。那便在这党派立名之后,也把你们都算进来吧。”
往前历数,也没有哪个皇帝以这种语气在朝堂上议论党争了,这是要大事化小,还是要秋后算账?!
所有人心里都认为是后者。
更战战兢兢的则是那些把宋晏推出去的人——
党内连坐?
就算没有连坐之罪,只要是圣人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殷胥难得在朝堂上说一次夸张的话,他不可能搞什么连坐之罪,党内连坐只能让抱团更紧,对外攻击性更强,就算是承认朝廷上臣子的党派,也需要很长时间立法讨论之后才有可能实行。
然而这番话,只是个设想,已经震到了朝堂上很多人。
宋晏一下子明白了。殷胥为什么等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多弯——他是求稳。
他不想看到宋晏凭借政见占上风,不想看到守旧派大批人站出来支持某一政见,那一定会把问题引导向君臣之争,引导向公允议事的权力等等方面的问题,把这趟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不但容易在骂战中有损他的公信,引得朝廷直接对立成双方开始站队,甚至可能会最后逼的殷胥用铁腕解决党争,不但影响到殷胥曾经“不因言论杀士”的诺言,更使朝堂大伤元气。
圣人算到了一切把事情严重化的可能性,他就像是趁着大火燎原,火雷爆炸之前,先熄灭了明火,打湿了火药,只最后闷闷的在炸了一小声——
他宋晏还在等爆发的时机,然而已经就在他不经意之间,搅浑这一切的机会,在字字句句之间就被夺去了!
圣人早早授意,这天罗地网打他埋进上阳宫的第一步就悄无声息的已经被他踩中。
沉默之中,殷胥也没有说话,只有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安王似乎轻笑。
最先打破沉默的,则是俱泰。他大笑道:“圣人若是这么说,那臣可真不认为这守旧派是君子同德。圣人既说正大光明,臣本身还怕孤身一人遭众臣构陷不敢言,为了朝政此刻不敢言也要言。是君子同德,还是小人同利,这本账簿就可以断定。户部之前因为并帐,有六笔账目对不上,这些数目不大,要是没有人提,算总账的时候拿一笔有明目的大金额一改便掩住了。而这笔钱,跟关中几大老牌商贾有关,好巧不巧,在宋舍人与几位朝臣之间,都有过跟这几大商贾在京分号的书信和私下交易。这些事诸位大臣府上仆从的证言,书信的原件,还有——”
群臣哗然!
这时候,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算账了!
宋晏怒道:“一派胡言!钱尚书倒是还能找来谁家书信?既说朝廷俸禄养廉,月俸早就够我们这些臣子几代用的,谁还会需要商贾的奉金!”
面上是怒,两腿都几乎要战栗。
俱泰笑了:“别急啊,总有些守旧派的臣子,以同德之心入派,因同利之行而心生怀疑,性格刚正,坐不住啊。更何况官员俸禄虽高,但也不可能跟巨贾相比,官商分离,许多百姓能做的事情官员反而不能做,这些巨贾代为行之,还让宋舍人一身干干净净。”
性格刚正……
宋晏转眼就看想了竹承语。他不知道为什么,却百分之百的也确定了,不会有旁人,必定是竹承语所为!
竹承语垂着头,侧脸对着他,束起的发髻带着黑纱的竖帽,衬得她脖颈纤长白净,单手就可以握住般。就在前两天,她的后颈还捧在他掌心里,喘息在他面上交叠,头一次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女人,就这么一只温顺且没有城府的绵羊,也学会了设下陷阱?!
忽然,一直就跟不在一般的安王开口了:“这倒巧了。跟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倒是联系上了。臣列游四方,自然也结交了一些富贾,他们倒是不安分,一个个东西倒是往王府上送的勤,打法都打发不回去。偶尔一次会面,几个商贾的话倒是让臣很感兴趣。他们说‘安王不肯协助,必定是认为离开朝野多年,手中无权,可我们几人与朝堂上不少官员也算是有些关系,只要安王首肯,这些官员必定愿意支持安王,到时候大半朝野都站在安王这边也说不定啊’。”
泽轻轻倚在靠背上,声音温柔的笑了:“支持我作甚么,这事儿不用问了吧。臣双腿不能行走,人如闲云野鹤,可没这份心力来揽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活。只是好奇了,这半边儿的朝堂,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说来也巧,第二日,那几位富贾为了让臣相信他们的说辞,送来了一些宋舍人的墨宝,让我过了目。”
到这时候,才是一道惊雷劈在上阳宫之上。
是那些商贾不懂朝政,没心没肺,还是安王有意诱导,取得的消息?!
这守旧派甚至可以去支持安王,这是什么样的大罪!
宋晏只觉得喉咙一紧,眼前发黑。是他绝不该留任何痕迹给那些商贾,若不是当时双方都不信任,都给彼此留下了把柄作为合作的前提,他怎可能落于这等境地!
这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宋晏砰的一声跪下去,高声道:“安王若是有证据,便拿出来瞧瞧!若是无证据,何出此言!臣从出生至今,从未见过安王一面!更何况安王也知道自己是闲云野鹤,臣已是舍人之位,靠近圣人,下一步便是青云坦途,我是有什么必要去支持您这么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这话已经说的不上台面了,却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而另一旁,紧接着也有个身影迈上前来,砰的跪在他身边。
宋晏侧头望去,只看到了满脸坚定的竹承语。
难道不是她做的?她是要跟他在同一战线,拉他一把?还是——
竹承语高声道:“臣检举中书舍人宋晏,以私谋权,陷害前任户部尚书,私下插手户部账目,多次逼迫工部小部分官员与大批户部官员为其所用,按照他的意见联合反对太后懿旨,阻挠户部的精算流程,修改户部账目以徇私!此言皆有证据,句句属实,望圣人明鉴!”
她说罢,那双白皙轻柔的手五指并拢按在黑色的朝堂地板至上,重重叩首下去。
俱泰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委屈你了,也委屈诸位户部大臣了。”
刚刚是一人发达众人顶着露头,如今来了个瞥清关系的机会,终于要墙倒众人推了。
竹承语微微抬起头来,斜对着踩在凳子上的俱泰轻轻一笑,那笑容正落在宋晏眼里,其中的温柔与信赖,宽心与坚定,他从来没有在二人独处时从她脸上见到。
作为女子,难道她也认为那个身高五尺不到,眼瞎丑陋的俱泰,远甚于他?!
竹承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偏一偏头朝他看来,她也笑了。
那是一个多么快活的笑容,快乐与轻松架在他所有的狼狈之上,她好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宋晏知道自己绝不该这么做,他知道这是朝堂,他知道这是圣人面前——!
可他更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有活路,往前没看见的只会使更多铺天盖地的巨网!
这一刻想要攥住她那纤细的脖子的*,远超每一刻!他被她一个笑容激的眼前发白,在众人目光下一次次起落的紧张、惊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殷胥刚要开口,忽然看见跪在竹承语身边的宋晏,忽然朝她扑去。竹承语猛地朝旁边倒下,后脑磕在了地板之上,被他压的死死地,两只手狠狠的扼在她喉咙之上!
群臣一片惊呼,俱泰惊愕之后,直接钻过桌子底下,拖着他刚刚踩着的矮凳,怒吼一声朝宋晏冲去!
然而只有躺在地上被人掐住喉咙的竹承语笑了,她两手摊开,甚至没有去反抗,任凭他双手紧握,面上甜甜的笑了。
宋晏双目赤红,紧紧盯着她。
她原来笑起来……有这么美……
竹承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面色开始涨红,目光却凉凉的,微笑的唇轻轻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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