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我叫人拿药水画的,实际都快好了。”舒窈抿嘴笑着,牵起妙仪的手:“走,咱们往前头去。”崔季明猜测或许是舒窈天生的敏锐让她感觉到了什么,才要特意这样做。
三个姑娘往主屋里头走,二房空旷的很,各处地方的上好房间都空着,下人倒是勤勉,各处一点灰尘落叶也没有,崔季明瞧了一眼心里跟明镜一样。
崔式从建康来的时候,就带了七八个大丫鬟,这些粗使下人都是长房那边给送来的。这院里没有女主子,按理说是要一塌糊涂了,如今看着没有长房那边华丽,却整洁干净,想来是舒窈管人的功劳。
崔家人聚在前院主屋,比上次见到王氏的房间大了一倍不止,相较后院的温软香暖,娇声燕语,这边更通透也更大气。此处的四周推门都是可以收在一起,露出外头绿意流水。大邺不论是普通的高门大户还是皇宫内,大部分都是讲究四面可以开门的通透宽阔,室内较少出现屏风,大多是用各种材质颜色的帷幕隔开,风一吹拂过去别有一丝美感。
两个美妇人坐在侧边帷幕后头的高脚宽榻上,也在下棋。
下位远处坐了几个年长女子,手持古琴与小鼓,低声和歌,似乎是两位贵妇人的人肉唱片机。这会儿嫡姓的孩子都来了,一共五六个男孩儿女孩儿,坐在旁边一块大地毯上,年纪小的在抛球,年长的在读书。
崔季明率先走去给高榻上两位妇人行礼,一个是她见过的大堂嫂王氏,另一位应该就是郑翼那天提起的郑氏。
相较于王氏王月娉的温柔气质,郑氏郑霏霏显得不像个嫁人那么多年的妇人。
“快来让我瞧瞧!这便是季明?我可听岁山说了,行猎场上季明拔得头筹,骑射俱佳,旁人家少年郎都看花了眼!”还卧在榻上的郑霏霏笑起来,她也三十出头,却不太像个宅内妇人。细腰窄肩,下巴微尖,顾盼生辉,唇色娇艳欲滴,被那玫瑰紫金边肩掛与鹅黄裙子衬得明艳可人。
崔季明笑道:“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本事。倒是二堂叔杀死恶熊,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这话说到了郑霏霏的耳中,她倒是心情大好。
这会儿屋子里头可是站满了下人,不知跟上次一事有没有关系,王氏叫了妙仪过来,抱在膝上问她手伤一事,妙仪没说什么,伤口露出来,郑氏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严重——”
王月娉也一惊:“是婶婶派去的庸医治不了么?!早几日怎么没跟婶婶说!”
舒窈还没开口,郑霏霏先说了话:“这是要留疤呀!嫂子只派了郎中过去,那郎中指不定以为没人管就敷衍呢!要是早几日去勤看看,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郑霏霏伸过手仔细翻看,舒窈倒是浑不在意,仿佛那伤口根本不是造假的一样。
这件事儿,郑氏咬的比舒窈还快,崔季明心里笑了,看来这两位堂嫂关系相当一般啊。
王月娉在此事上连连丢了脸面,面色冷了下来,舒窈抿嘴一笑:“应当不打紧的,只是郎中说闷着才会让伤口恶化,妙仪便放开了纱布,这样晾一晾或许会好的更快吧。”
“前几日去看过,郎中也说快好了啊。”王氏垂头道:“倒是我太疏忽了,两个姑娘在那院子里,纵然是派了两个知事儿的大丫鬟也去给陪着,可毕竟下人是下人,哪里有真的半分关心。二房屋里头,连个女主子也没有,倒真是……”
王月娉倒是话转了一圈,认了个错往崔式续娶一事上扯来!
转眼一想就是可以想明白的事儿,按着崔家的老规矩,要真是崔式续娶,无外乎郑家、王家。南邦的婚事多少年想办都不成,虽然中书舍人是个很有实权的官职,可南邦经常夜宿平康坊妓馆,也不少风流韵事,外头关于他浪荡的不堪传言早就飞了天,郑王二家姑娘也不想嫁他。
可崔式不一样,正四品上鸿胪寺少卿,或许对崔家来说不高不低。可崔翕是当年顶天立地的人物,膝下有个受人瞩目的嫡子崔季明。崔式年轻时候的容貌在长安绝对排得上前三,丧妻后又以痴情闻名,别说那些大龄未婚女子,就连刚成年的小姑娘也想嫁啊!
而如今崔家一位郑氏女、一位王氏女,若是崔式再娶了个王氏的,这么大个长安崔家,内院就基本都是王家女人说话的份上了,反之亦然。
原来对于崔式续娶一事,最关心的是两个堂嫂啊。
“我倒是有个妹妹,诗书极佳,过两日她来府里玩,倒是可以跟舒窈说说话。”王氏笑道。这是要先从孩子下手了啊。
舒窈心下冷笑。
郑氏也笑起来了:“舒窈也是个在建康的姑娘,听闻师从兰陵萧家出的那位名师,还有什么不通透的诗书。王家宅院内养出来的姑娘,年纪纵然大了舒窈一倍不止,恐怕也没有这小丫头的眼界呢。”
这倒是讽刺王家在长安这一支比不得太原本家了。
王氏笑了:“倒是听说弟媳小时候就跟二房关系不错,这会儿倒是想再扯位姐妹进来啊。”
她这句话一说,郑霏霏脸色一僵,忽地坦然笑道:“倒是都十来年过去了,嫂子这事儿记得清楚。跟岁山这才是知道什么叫嫁对了郎,其实崔家那么个门第,纵然再出个宰相也不显眼,还是自个儿日子过得舒坦,心里知足。”
郑霏霏笑起来,舒窈心里头却通透得不得了。
说郑霏霏跟二房的关系好,不就是说崔式么——
之前崔季明看族谱时,舒窈这个二丫头倒是给她讲了不少八卦,其中一条便是——这二堂婶,可是跟混账爹定过娃娃亲的人儿啊!
崔翕年轻时风头正盛,郑家寻思着早定下一桩亲事,省的日后那么多高门来攀,便选了这位郑霏霏。郑霏霏比崔式小了两岁,打小形容举止俱佳的,于是崔翕便跟郑家的长辈打了个口头的约定,说是以后崔式到了适婚年纪,便娶了郑霏霏正好。
小时候看着金童玉女的两个娃娃,长大后却天壤之别了。
郑霏霏到了十二三岁已经形容袅娜,是个顶尖的美人儿了,她诗书也好的,自小是个心高气傲的,若不是因为这定下来的婚事,她早有亲王求娶了。
而崔式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是狗都嫌。
当年的长安,一帮混蛋孩子里头,后来还被封了个什么长安三恶少。
贺拔庆元的当时还在世的长子是最暴力的,女扮男装的薛家薛菱是最无赖的,容姿卓越的崔式就是其中风骚的一个。
崔式毛都没长齐就爱抢亲玩,专业勾搭小美人,泡妹聊骚专业户,在坊间艳名比得上如今的风情浪子崔南邦。
当然谁也没想到十四五岁时候浪出花的少年崔式,成婚后越活越倒退,老实的像个家庭煮夫。
不过当年的郑霏霏就不愿意了,想她这么一个美人儿,郑家最有才气的一个嫡女,鬼才要嫁个小混蛋。
她悔了,偏生郑氏宗主还宠她宠的不行,可都说要与崔家联姻,总要嫁一个崔姓的男子的啊。这时候适龄的二堂叔岁山自然就是不二人选,更何况二表兄眉目看着虽稍显愚拙,可郑氏并不在乎样貌。
否则她也不会拒绝容貌在长安少年郎中排的上顶前的崔式。
愚拙些倒也好,她自诩聪明也能掌控得住,省的进了家门反被丈夫颐指气使。崔岁山刚入官场,十五岁谋得第一个荫职也算不错,更何况崔岁山是崔家宗主的嫡子,与崔家的主心骨亲戚关系更紧密。郑氏想了想,就怕事情再拖,她真要嫁给崔式那个荒唐子,便应允了。
大邺男女大防虽有,但少男少女们也是经常在诗宴舞会上一起说笑。
她年幼时总与崔式在一道玩儿,关系算得上密切,十二三岁时还一同坐在炕上喝茶说俏皮话,甚至做出整理冠发隔着帕子捏手这等亲密事儿,若是嫁进了家门,与崔式见面恐怕真是要有几分尴尬了。
可郑霏霏也没必要担忧什么,婚期虽然是定下了,但大邺办一场婚礼,从开始定婚期到真的嫁过去,花了将近两年,她16岁才进崔家门。
那时候崔式也没太在意,十三四岁时候大家都是半大孩子,也没说什么真的欢喜惦记太深,再加上他跟贺拔明珠好上了。
等到郑霏霏这边进了家门,见到崔式还没来得及尴尬。中宗驾崩、殷邛登基,登基不过一年,崔式就带着贺拔明珠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崔季明,整个二房逃离了长安。
郑霏霏看着二房一家子都往南方跑了,忽然有一种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的感觉!
崔翕是惹了不该惹的事儿往外跑了吧!
她可不想离开长安本家,她也自诩没有贺拔明珠那种没出月子就颠沛流离的坚韧,愈发珍惜自个儿现在的日子。
崔岁山本来的那点自卑,在郑霏霏的热情温柔攻势下荡然无存,二人倒是先后有二女一子,过的也相当幸福了。
对于崔式这次回来,郑霏霏倒没有太多反应。
年轻时候那点小事儿,怎么着也不会在心里放太久,跟她热闹了十几年的日子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她烦的是王氏竟还扒着这种事儿往外提。
郑霏霏笑着没再开口,毕竟不是小门小户,她跟王氏怎么可能因为几句看不顺就闹起来,真正要博弈的是崔式续娶一事。
相较于王氏,她跟崔式毕竟熟一点,是真心希望崔式这么四五年过去能再组个家庭,对姑娘们和他自己都好;而且郑霏霏也是大概了解崔式的脾性和喜好,她来介绍的类型,崔式恐怕也不会太抗拒。
两个婶婶这么想着的时候,舒窈笑着过去跟地毯上围坐的几个姑娘说话,男人们也从宫内回来了。
崔夜用一身朝服未换,他一进门倒是小辈们俱过去行礼,他显得心情大好。
后头跟着长房的三个堂叔和崔式,其中有个个子较高的,就是崔季明唯一没有见过的大堂叔崔浑之。他长得很严肃方正,胡子齐整,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帅得很正派。年纪并不小了,整个人都有一种典型的大家长范儿,怪不得说是王氏跟他相敬如宾,就这举手投足都跟崔夜用似的,谁也亲近不起来啊……
崔浑之进了屋从王氏手里接了一杯茶,下人已经开始摆饭了,他叫道:“元望,过来!”
元望正坐在地毯上不住看妙仪,听到呼唤连忙起身。
“好小子,你可知道今日圣人在朝堂上提了你一句?”崔浑之面上隐隐有几分喜色:“今日立太子詹事,下月太子入住东宫,只不过需有一位伴读。”
崔夜用也笑道:“圣人说起太子泽喜棋,咱们崔家不也有一位少年棋才,便指了你为太子伴读。这个月你入住太子东宫,老夫也挂了个太子太傅的虚名,不过倒是不会少见。你诗书一直不错,为太子伴读后更要勤勉。”
崔季明与舒窈俱脸色微变。
不是说太子一直拖着没有入住东宫么,如今圣人怎的忽然转性。
而一边崔夜用为太子太傅,嫡孙元望为太子伴读。
这是圣人决心将崔家长房与太子紧紧绑在一起了啊!
而在此之前,崔家长房不是这个政治风格的啊。
二房自崔翕后和皇权靠拢,一连三代都是和历代帝王关系密切,但这并不是崔家清流的风格,甚至崔翕的做法还遭到崔夜用的诟病。
崔家一向是,不论帝王姓,只做天下人的宰相,崔夜用也认为这是东汉以后四百年波澜动荡,但崔家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
然而这样的崔夜用却会去这般靠拢太子,有些让人吃惊啊。
元望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半天才忽的问道:“不是说可以让我做棋士,参加六弈的么?”
一屋子人以为他不明白事儿,笑了起来:“你都成了太子伴读,就别想着下棋那点事儿了!日后太子泽登基,你就是亲信近臣,六弈赛事又算得了什么。”
大家都觉得是喜事儿,也觉得元望嫡长孙的身份应得。王氏面色红润,有些激动却端着架子不好表现,笑着捏了捏元望的肩膀。
元望却在一片欢喜笑声中白了脸:“那我去东宫读书,就不能参加六弈了么?不是说都想让我比堂祖父更早赢得六弈么?”
他声音有点小,连奴仆都贺喜的声音中,元望的话没人听见。
‘我只想下棋啊……’元望心里喃喃道:‘太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能成为比堂祖父还优秀的棋手,我只想一辈子都扑在棋盘上——’
“我不想去。”他小声道。元望看着没一个人看他,有些绝望。
妙仪听见了他说话,却想起了元望提到的棋院,她蹦蹦跳跳扑倒崔式身边:“阿耶,我可以去棋院么?棋院招不招女郎呀!”
崔式愣了一下,她声音却是不小,屋里一拨人可都听见了。
崔夜用在上头笑起来了:“三娘子想去棋院?棋院是招女孩子的,这年头女弈也是风尚,不过祖父可没听说过你会下棋啊。”
妙仪两手正晃着崔式的胳膊,手背上一块伤疤冷不丁的显露在了长辈面前,连崔夜用也不由得目光一滞。
她没心没肺的笑道:“会呀,我会一点点!要是我再努力一点,应该也能入棋院!”
这简直就是元望绝望上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妙仪要入棋院!
她八岁,比他当初入棋院的年纪还小,又是那样的鬼才,妙仪绝对会将围棋一项上所有本属于他的神童才子名声夺走!他甚至能预想到未来,家中提起棋圣,说完崔翕,便会夸的是崔妙仪!
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都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可以尽情的去下棋,可以……而他却非要去做什么劳什子伴读!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这辈子只想下棋,他以为他肯定可以一辈子只下棋!认识到天外有天、开始怀疑自己的天分的痛苦,又加上这等噩耗,对于元望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
“我不去!我不做什么伴读!”他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正端着一杯茶要递给他的王氏手僵硬了一下,皱眉头训道:“元望,瞎说什么!”
“我管他什么太子,我不做伴读!”元望抬起头来,已经是眼眶通红,伸手夺过那杯子狠狠砸在地板上,一声刺耳的脆响,屋内所有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崔夜用冷了脸:“今日社日,大好的日子,元望你在闹什么?”
宗主发话,王氏连忙将元望往后拉去。元望喊的这句话能当作‘闹’自然是最好的,再多说了几句,元望就等着跪地里被抽吧。
崔浑之听了元望那句也直皱眉,怕自个儿子再被责罚,他想要扯开话题:“妙仪要是入棋院也是可以,你如今背了哪些棋谱了?”
妙仪看了有些崩溃却被下人们拽到后头的元望,有些怕了:“大抵都背过的。妙仪读书写字不好,就只会背棋谱。”
崔式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这次却没有开口阻止。
长房如今变了风向,同姓两院关系算得上微妙,崔式心里头也盘了不少打算。
崔夜用却并手笑了:“怎么我也不知听谁提起来过,说是妙仪跟元望下棋,赢了元望?”
这老爷子看着不怎么进家门,可这是他的本家,有点屁大的风吹草动他怎么会不知道。
“崔式,你家这小娘子,不入棋院确实可惜。”崔夜用笑了:“纵然是入不了棋院,也要找一位名师,八岁是个好年纪,她理应入段了。”
入段。
一个棋手真正开始征程的前兆。
元望便是九岁时入段,同年升为二段。他以为自个儿还能越走越远,然而他的路,好似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三娘子既然有天分,老夫便看看能不能破格入棋院。”崔夜用笑着起身:“快用饭吧。社日是个大日子,别误了钟头。”
崔夜用肯花出精力来,将崔妙仪送到棋院去,想来妙仪手上被元望弄的“疤痕”,功不可没。
元望成为太子伴读的事情,仿佛成了家中的大喜,大家热热闹闹的站起身来,下人们躬身逢迎出去,唯有元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面上隐隐有些绝望。
在人群热闹的往饭厅走去的背后,妙仪蹦跶到了元望身边。
“他们是不是不让你上桌啦。”妙仪问的有些直接。
元望点了点头。
妙仪大喜:“正好我也不想吃饭呢,有个人陪我啦。走走,我觉得上次你下的那盘棋很有意思,我感觉还能有更好的走法!这些天我阿姐都不让我到这边来,我都快憋死了!”她兴奋得很,拽住元望的手往外拖:“他们都不懂棋,又那么老正经,能跟我说的人也就只有你啦!”
舒窈不论怎么想,妙仪却是一个生性不带敌意的人,她喜欢着身边每一个人,纵然那杯茶的痛楚还在,却不能影响她更喜欢唯一能互通棋艺,理解她的元望。
元望呆呆愣愣的跟在比他矮了一头还多的妙仪身后。
妙仪对崔季明吐了吐舌头:“我不吃啦我不吃啦,这会儿我可没心情吃饭你们去吧!”她拽着踉踉跄跄的元望就往外头跑。
空旷无人的走廊上,妙仪晃着手,摇着元望的手臂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好几次,我看到有先人特别厉害的妙手棋局,想找个人说都说不了。祖父肯定瞧不上那些,其他人又都是臭棋篓子,我这两天背了好几个谱子,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
她乐的像个小哈巴狗,摇的元望乱晃。
“你是要跟我一同解棋么……”他吃了一惊。
邺人弈棋,是不大喜欢与旁人分析棋谱的,一手妙棋在这个时代,若是无人破解可以用一辈子,因此很多棋士对于抄篆棋谱一事也相当反感。
自古认为围棋是相当孤独而苦行的技艺,靠的是个人的深思,最怕的便是他人的模仿。
“当然可以了。”妙仪笑道:“我跟旁人对弈少,你应该知道不少人的棋路!”
而崔翕一直教导妙仪,最不怕的便是别人模仿,崔翕身为棋圣,无数人去模仿分析他的棋路,一手妙招用过之后便被他人详解分析,天下尽知。
却是如此,逼迫着他不断前行,不断创新从不停歇。
元望笑了。
他忽地想起来曾经,某个男孩曾在深夜的灯烛下,一手捧着古旧的棋谱,一手落子复棋,被前辈们在盘上留下的惊心动魄的印迹所震撼,满心的激动与想法无人去说。
而在距长安千里之外的南方,也有个年幼瘦弱的女孩子,同样闯入围棋的浩瀚世界,激动兴奋到牙齿打颤,也不敢惊扰旁人,偷偷吹灭这深夜的灯烛倒在床铺上满心幸福。
这一回,同样执着充满热情的孩子们,总算是可以对坐捏棋,互通想法,交流争执,哪里管他外头什么宗族家人,什么太子伴读。
纵然只是片刻的游戏,也可尽心的享受。
这会儿,他们是围棋世界沉重大门外,牵手一齐叩门的稚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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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饭厅内。
大邺是分餐制,大家分别坐在各自的小桌面前,郑霏霏是个热闹快嘴,说了没几坊间寺庙里闹腾的小事儿,氛围就热起来了。
长安崔家还算好,虽然也有点死板,但比起清河本家那种几百个人住一个大宅子,天天拜见大宗主的样子好太多了。
说了没几句,崔夜用提起了妙仪受伤一事,如同王氏之前转过的话题一样,他也说起了希望崔式能够续娶。更重要的是,崔夜用觉得崔式要是续娶,对他的仕途是极有帮助的。
崔式笑了一下:“我还是不要续娶,祸害别人的好。带了三个孩子,哪家贵女愿意嫁进来啊。”
哎呦这话说的,好像是有人愿意嫁进来他就屁颠屁颠的娶一样。舒窈低着头,实泽气的直咬牙,伸手掐了她阿耶一把。
崔式让她掐的嘶的吸了一口冷气,不做声捏住她那满是狠劲儿的小手。
果然崔夜用听他这话也是一笑:“瞧你说的,你可是二房嫡长子!郑王两家倒是都有合适的女子,不过也要你自己觉得看着可以。再加上孩子们也都不小了,应当选一位才学俱佳的,也算是能给孩子们通晓些道理。”
崔式笑了:“堂叔误会,我说的祸害,也不是因为三个孩子。我实在是没法娶妻了。”
“怎么?你要续娶,难不成老贺拔还能怎么着你?”
崔式绽放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不是那个,是因为我身有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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