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则见胜兆则愤愤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王耀所做的一切,在这些‘失业’多年,感觉自己被时代遗忘的老艺人眼中,无异于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传统手艺伴随着华夏文明几千年的时间,突然工业革命让他们集体失业,仿佛不再被这个民族所需要,除了生活上的压力,更多的是对‘师承’的一种质疑。
传统手艺都是讲究师承的,不只是像现代文明中契约劳动力一样,一个师承有师门的文化,规矩还有禁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断了传承。
断了传承对于他们这些匠人来说,相当于断了香火一样严重,但是被间接淘汰是不争的事实。
这种质疑的状态,很像是文明断代。
这是一种民族文化的缩影,当被一个民族一下子改变了自己原本你的生存文化模式,受到外来文化影响,其中丢失的不只是文化或者传承,还有那份民族的自尊心。
那么想要再寻找本民族的文化,捡起那份自尊心,是一件很漫长的旅程。
至少在这断代的时间点中,很多新生代会感受不到属于本民族的文化特色,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被外来文化影响包围的社会环境中,在这种环境中习惯了之后,他们会潜意识的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文化。
但是这种外来文化始终是有主人的,就像是汉字,即便东瀛日本所有人都是用汉字,汉字依旧是华夏的文字,当有一天西方现代文明的主人来问这群孩子。
有什么文化是你们的。
王耀不喜欢这些孩子一脸茫然无措。
现代文明是以西方为基础奠定,但是不代表,华夏无法产生自己的华夏式现代文明,只有产生了华夏式的现代文明,才能够真的让民族的自尊心抬起头。
在面对小提琴和二胡的选择时,不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二胡就是一种不入流的乐器。
在听到歌剧与戏曲的时候,不会直接将两者区分成高雅和庸俗。
在吃到汉堡和煎饼果子的时候,不会认为前者档次高,后者廉价。
所谓的自尊心,就是不愿随意甘于人下的猛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和落魄的现实。
而失去自尊心,则见胜兆则愤愤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这样的民族,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独身鏖战的武人,也有敢扶哭叛徒的吊客。
唯独不少失败英雄。
敌人是不足惧的,可怕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愿华夏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而王耀此时则是正迎接炬火点燃燎原之势的那一天。
王耀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花一天时间拜访各位老匠人,因为他们大多数都赶早去上工了,传承壁垒的建设正在继续,即便是过年,那些工匠也不愿意浪费时间,除夕翻了一天假之后,盯着寒冬大雪都去了通州赶工,希望能够提前帮王耀完成建设。
当一位八旬老者大过年孤零零在家依旧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时,王耀真的感动的眼热,他是没体会过什么叫做万众一心,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片淳朴的赤诚。
也让他再次如同打鸡血般充满了力量,为了这片赤诚,他也要再努力一些,现在他身上除了背负着自己的信念和理想之外,还有着他们的期望。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贺赛飞抱着肩膀,看着王耀有些颤抖的唇笑道。
“这种时候,你可以用一种比较温柔的口吻不是?”王耀原本蓄积好的泪意一下子收了回去。
贺赛飞她们是中午来的,带着礼物和问候,虽然熬了一夜通宵,姑娘们依旧都美得冒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言未到伤心处。”贺赛飞矫揉造作的念了一句白。
“算了,感受不到丝毫的诚意。”王耀撇了撇嘴,拍了拍徐卿美的肩膀。
“怎么?”徐卿美转头看着王耀。
“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王耀笑着说道。
徐卿美蹙起眉“说。”
“刚才我接到通知,今年古琴和叶雕都进了申遗的最终选。”王耀笑道“我准备保你去参加。”
徐卿美一怔,摇摇头“国内还有几位大师呢。”
“他们代表着传承,你代表着发展不是?”王耀笑道“所以你得准备一点新奇的东西。”
“弹什么?你有什么好谱子?”徐卿美蹙眉道。
“最好你自己写,要是不行,我再想办法。”王耀说道“《广陵散》已经定了,你最好题材选一个不一样的。”
“我试试吧。”徐卿美点点“什么时候。”
“得六七月份。”王耀说道“不过你得先准备着。”
“这可是大事儿啊,你不亲自上?”贺赛飞问道。
“我又不是专业的。”王耀笑了笑“而且....”
王耀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先接。”贺赛飞扬了扬下巴。
王耀从袖袋里拿出手机街头,是林晓璐的电话“新年快乐。”
“不快乐。”林晓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感冒了?确实惨,好吃的都吃不到了。”王耀轻笑出声。
“你来明珠一趟,有时间吗?”林晓璐没有像往常抬杠,吸了吸鼻子。
王耀皱起眉“你怎么了,出事儿了?”
“不是,我接到了个消息,你之前一直让我搜罗法律方面的人才,我找到了。”林晓璐闷声说道。
王耀微微挑眉“在明珠?”
“是,几位老人,几位了不起的老人。”林晓璐说着竟然哭出声来。
在当今社会,最重要的除了道德,就是法律。
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而法律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但是由于各国法律的不同,所以在外交中,研究他国法律则是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华夏最为落魄的年代。
八国联军用炮火叩开了国门,打响了侵华的第一枪,之后各种不平等条约成为了华夏历史的耻辱,而其中很多条约就是吃了对方以自国法律和翻译系统的不完善的亏。
尤其是弱国无外交的前提下。
东吴大学法学院是一所年由美帝基督教监理会创建于苏城的私立大学,但该校董事会却设在明珠,最早称为“东吴大学堂”。
年在明珠成立,东吴大学法学院,是龙国在教授中国法之外惟一系统地讲授英美法的学院,解放前最著名的法学院之一。
从年代到年代,国际法院一共有过六位华夏籍法官,从顾维钧开始,一直到一九九七年的联合国前南国际刑事法庭法官李浩培,都是东吴法学院的教授或毕业生。
该校校史上最值得夸耀的一段是在年,东京审判采用的是英美法程序,由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当时的执政官方急了,最后,蒋介石点名从东吴大学要人,其结果是—龙国赴远东军事法庭的法官、检察官、顾问等人,几乎全部来自该校。
然而,这些二十世纪上半页,龙国法学界所能奉献出来的最优秀人物,年后,他们中留在大陆的,却几乎都做着与法律无关的事:英语教师,或者劳改犯—对师生而言,与东吴法学院的关系成了一种罪过。
这次林晓璐在民间寻找法律精英是,就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法律系的高材生薛涛,希望能够找到一些不但在龙国法律,最好在世界法律都有涉猎的人才,于是薛涛就带着林晓璐前往明珠,一栋破旧的老弄堂内。
林晓璐一时无法相信,薛涛推荐的那种法律精英人才竟然住在这种楼道阴暗,木质楼板年久失修,走上去吱吱作响,墙角到处是蜘蛛网的环境之中。
尤其是在二楼一个小房间内看到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内,除了一台黑白电视,一个单开门冰箱,一张床,一张桌之外再无一物,躺在床上在昏暗灯光下埋头看东西的九旬老者后,林晓璐当时的心酸,仿佛王耀遇见库淑兰大师那天。
她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不知悲从何来。
他叫周枬(zhan),归国华侨,年龙国公学大学部商科毕业,年在比利时鲁文大学获政治外交硕士学位,年在该校获法学博士学位。
回国后相继历任明珠持志学院,厦门大学、暨南大学等多个学校的法律系教授,院长一直到年八十二岁退休。
著有《民法概论》《法学绪论》《外国法律知识译丛。经济法》以及《罗马法提要》等多部法律著作,是国内罗马法律研究第一人,被国际法学界誉为‘罗马法活词典’。
这样一个将一辈子都奉献给祖国法律的老者,一个放在国外至少会衣食无忧的法律精英,卫士,老年孤苦无依的盘踞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何其悲?
这是一种英雄迟暮更加揪心的悲哀。
“周先生只是其中一位,这么多年我走访过十数位在法律上有过不俗成就的前辈,他们晚年生活多是如此。”王耀将周枬先生送往医院检查身体后,薛波在走廊过道上轻声说道。
“故事等下再讲,给我他们的地址,我要把他们都接来养老。”王耀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深邃的眸中完美的藏匿了暗潮涌动“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奴隶之邦,一个有英雄而不知尊重的民族则是不可救药的生物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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