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江栩的第一场月考成绩排了出来。
全班四十五个学生,她考了第十九名,并不是多好的成绩,因为F班很多学生不学习,考试交空白卷的人很多,剩下的那些个别的有兴趣学一学,没兴趣的抄一抄。
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场考试,她很珍视每一份考卷。
“考得不错啊。”后座屠大图伸头过来看了眼,“我都担心你考不过那群交白卷的。”
江栩:“……”
同桌收起自己的卷子,朝江栩冷哼了一声,“切,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考S班去啊,就这个成绩只能一辈子在F班。”
“陈美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自己还没江栩考得多呢,怎么好意思嘲笑别人。”屠大图不爽地看着她说。
同桌登时回头瞪着她,“我跟你说话了吗?回回都要插嘴!你怎么怎么爱多管闲事啊!难怪你爸妈离婚!”
屠大图一下站了起来,“你有病吧?我爱多管闲事关我爸妈什么事?!”
江栩夹在中间深吸一口气,冲同桌说,“你想嘲讽想骂人都朝我来。”她又转头朝屠大图说,“你别接话,看书去。”
屠大图气哼哼地坐下了。
同桌也生气地扭头看书去了,还伸了个胳膊挡在三八线那,防止江栩偷窥。
江栩坐在那打开自己的试卷看了会,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左前方第一排的李小可正在看她,隔着口罩江栩冲她笑了一下,李小可也冲她回了个笑,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试卷,露出一个硕大的大红叉,随后做出很无奈的样子。
江栩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李小可也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突然匆匆回过头了。
江栩朝身后看了眼,只看见关妙坐在位置上,试卷摊开,上面全是大红叉,她正无聊地转着笔,目光虚无地看着前方,大概注意到了江栩的视线,她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散漫,像是百年瞌睡虫附身,只看一眼,她又抱着手臂低头睡了。
临近十二月,天气愈发冷了,教室窗户天天关着,空气里什么味都有,臭味汗味垃圾桶的味道,堵得教室密不透风。
学校重新组织大家课间一起跑操运动锻炼一下身体,住校生本来早上就要跑一圈,现在课间又要来一圈,F班干脆集体都躲进了厕所里,男生则是爬墙逃课,女生就在洗手间面面相觑。
小太妹和跟班们正在洗手间里化妆,屠大图拉着江栩进去时,正好撞上,屠大图赶紧拉着江栩转身要躲,就见小太妹身后的跟班们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江栩,随后低着头有些害怕地走了。
等她们一行人都走了之后,屠大图才惊奇地问江栩,“你看见了吗?”
江栩“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屠大图问,“她们怎么见到我就跑了?”
江栩:“……”
李小可犹豫着看着江栩说,“好像是看见江栩才跑了。”
“不可能,她们明明是看见我就吓得立马跑了。”屠大图对着镜子照了照,“可能我最近脸色比较凶?”
坐在隔间马桶上的几个女生听到动静出来,看着对着镜子照的屠大图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屠大图生气地瞪她们。
她长得算不上娇小,在女孩子中属于那种稍微有点丰满型的,但是个头不是很高,这个比例就显得有点不太好看,但是江栩觉得她如果瘦下来应该会好看。
“笑你丑不自知。”有个女孩子嘲讽地看着她,“让一让。”
屠大图没动,对方径直撞了过来,随后拿出包化妆,描眼线,涂睫毛,最后是涂口红,一套流程下来,对方转了视线看着江栩问,“怎么?没看过人化妆?”
“看过。”江栩看着她说,“没见过化了妆之后还这么丑的。”
屠大图惊得差点要捂住江栩的嘴,她从来不知道看着乖巧软萌的江栩发起狠来说的话居然能这么毒。
“你!”对方一张脸迅速扭曲,长指甲一伸就要过来,江栩偏头躲开,身后屠大图赶紧拉着她往后躲,李小可也叫着“不要打架!马上老师来了!”
洗手间里顿时混乱起来。
关妙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冲动手的那个女孩子说,“要打滚出去打。”
那女孩子被其他几人架着胳膊,听到这话恨恨地瞪了江栩一眼,骂了句,“丑八怪!”
她们人一走,屠大图和李小可就围着江栩问,“没事吧?”
“我没事。”江栩伸手按在屠大图的脸颊边,“你好像流血了。”
“我去?!”屠大图猛地回身照了照镜子,气得龇牙咧嘴,“啊啊啊她居然毁了我的容!我要去打死她!”
李小可拉着她,“别去了,打架会被记大过的!”
屠大图气得要死,“啊啊早知道我刚刚应该抓死她!我都没感觉!啊!错失良机!”
关妙在窗口抽烟,听她们几个叽叽喳喳地闹,忽然笑了一声。
屠大图真的是个欠抽的性子,听到笑声下意识就扭头质问,“你笑什么?”
江栩有时候都想拿了胶布封住她的嘴。
“就是想笑啊,怎么了?”关妙呼出一口烟,“我不能笑?”
屠大图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吧,没人管你。”
“抽烟不好。”江栩看着关
妙说,“对自己不好,对别人也不好。”
关妙回头看她一眼,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白烟,“觉得不好就走啊。”
屠大图赶紧拉着江栩往外面走,“我们走,你别管她。”
江栩没说什么,进了教室才发现自己最为珍视的那沓月考试卷不见了。
“怎么了?”屠大图看她把桌洞里的书和试卷全部翻了出来,不由得伸头问了句,“在找什么?”
“我的试卷。”江栩边翻边皱眉,“没了。”
“什么试卷?”屠大图无谓道,“没事,找东西经常这样,你一开始想找就是找不到,等你不找的时候,它就忽然跑出来了。”
“我放在左边,试卷上压了一本书,现在书在这里,试卷被人抽走了。”江栩指着桌子说,“有人拿走了。”
屠大图惊了一下,“谁会拿你试卷啊?”
江栩摇头,“不知道。”
同桌这时候刚好从外面回来,江栩看着她问,“你见过有人动我桌子吗?”
“没看见。”同桌幸灾乐祸道,“怎么?丢了什么东西吗?”
“陈美月,你看见有人动她桌子是不是?”屠大图语气很不好,“看见了就说出来,江栩试卷不见了。”
“她试卷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拿的。”陈美月拿出自己的书本随手翻页,冷嘲热讽地说,“谁让你总是得罪别人。”
“得罪别人?”江栩反省了一下,只想起刚刚在洗手间里和那个化了妆的女孩起了一点冲突,屠大图也想到刚刚那件事,赶紧回头看了眼,那女孩不在,不知道是逃课了,还是拿着江栩的试卷跑到了不知名的角落干了些什么。
江栩盯着桌子看了片刻,“算了。”
几张试卷而已。
她还记得写下名字那一刻的满足与幸福,但是……幸福从来都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怎么能算了呢!”屠大图走到她桌前问,“你不是说那是你第一次考试吗?”
上课铃已经打响,她看了眼门口,冲江栩说,“你上课,我去帮你找。”
江栩拉了一下,没拉住,正要往外走,就听见同桌悠悠地声音,“你们现在去也晚了,试卷肯定顺着马桶冲走了。”
江栩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陈美月则是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个戴口罩的神经病听见自己的试卷被人拿去冲马桶,居然还冲她说了声谢谢?
果然是神经病。
老师来了,看着底下少了几个人没怎么在意,倒是从不缺席的两个女同学不见了,便问,“江栩和屠大图呢?”
其他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有的则是说,“好学生也学会旷课了呢。”
陈美月看着江栩的桌子,桌上整整齐齐摞着书和笔记本。
江栩学习十分认真,而且从不跟她借笔借刀借橡皮借任何东西,也从没有越过三八线,短短两个月,她每次坐在边上,都会看见她低着头认真地看书背书做试卷,这个班里只有她是真的来上课的,即便身处的环境这样差。
“她们去洗手间了。”陈美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她有些厌恶地皱眉。
老师说,“这样啊,那我们继续上课。”
没有人注意到陈美月说的话,和从前很多次一样,没有人注意到她,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统统没人注意,陈美月低头拿起课桌里的漫画本。
漫画里的男主为什么注意到女主,因为女主那样美丽那样善良,陈美月拿出笔盒自带的小圆镜照了照自己,戴着眼镜,双目无神,脸上还有痣,牙齿也不好看,她自卑地放下镜子,继续低头看漫画了。
江栩和屠大图进了洗手间时,只看见关妙站在窗口,她手里拿着江栩的一沓试卷。
屠大图叫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江栩拉了她一下,走到关妙面前说,“谢谢。”
关妙摘掉嘴边的烟,弹了弹烟灰,冲江栩道,“我正在研究从哪张烧起。”
“你敢烧试试!”屠大图大叫,“你这人太坏了!”
“屠大图!”江栩叫了她一声。
屠大图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栩,只听她说,“课间我们都在这里,关妙怎么去拿我试卷?”
“也是。”屠大图分析道,“所以肯定是李曼先回去拿试卷,然后再递给关妙,她们一伙的,你没听到吗?她刚刚说要烧你试卷……”
“不,是她帮我保住了试卷。”江栩看着关妙说,“谢谢,我朋友误会你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屠大图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关妙,但是她对关妙的第一印象太差了,缓冲了许久才接受关妙是个好人的设定,在江栩的拉扯下,才有些别扭地冲她道了歉,“对不起。”
“你字写得不错。”关妙把试卷递给她,随后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漱口,又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放了一颗在舌尖。
把口香糖塞回口袋里时,关妙动作微顿,又拿了出来冲江栩面前一递,“吃吗?”
“我去你还真敢吃她的东西,她的东西都是金主买的,那东西都是脏的!”回到教室后,屠大图还在小声哔哔。
江栩微微靠后,“你不也吃了。”
屠大图立马闭了嘴。
老师们趁着刚考完,成绩刚出来,就把月考试卷给讲完了,江栩放学回头看了眼,没找到那个化妆丑女孩,她把试卷装进包里。
屠大图还在喝水漱口,她觉得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整个人浑身都不得劲。
“你塞给我的!不是我要吃的!”她一看见江栩就要吼这么一句。
江栩捂着耳朵背着书包走了。
关妙拿了小背包也走了,两人步伐不紧不慢,远远看着像是并行。
屠大图隔着窗户看见这一幕,诧异地喃喃,“不是吧?”
“上次送你来的是谁?”关妙嘴里嚼着口香糖,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老公。”江栩说。
关妙打量了江栩一眼,“你看着挺小,居然结婚了?”
“你呢?”江栩问。
“我的金主。”关妙走到门口,冲一辆车挥了挥手,“我的金主来了,我先走了。”
江栩冲她挥手。
隔着车窗,她看见后车座确实坐着个男人,但不是什么老头子,看着大概三十几岁,是比关妙大了一些。
“一根蜡烛长20厘米,点燃后每小时燃烧5厘米,燃烧时剩下的高度h(厘米)与燃烧时间t(时间)的关系用图像表示为……”江栩读完题冲燕廷枭笑了一下,“枭爷,我现在发现题目都好简单啊,是不是我变聪明了?”
燕廷枭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脸,“你一直很聪明。”
“是吗?”江栩窝在他心口蹭了蹭,继续看试卷,看了会,忽然想起个事,“今年元旦学校还要办元旦晚会。”
“你要参加?”燕廷枭手指穿过她的头发。
江栩指着自己的下巴,发出质疑,“我有才艺?”
燕廷枭喉咙里溢出笑声,“有。”
“什么才艺?”她茫然地问。
燕廷枭咬住她的耳骨,低低的气声混着热息传进耳朵里,江栩捂着发红的耳朵叽哩哇啦乱叫,“啊!我讨厌你唔——”
声音被淹没在汹涌的激吻里。
十二月初,天气愈发冷了,江栩在校服里面套了羽绒服,整个人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显得十分娇小,两条腿裹在铅笔裤里,纤细笔直,从背影看十分惹眼。
不少男生都看直了眼,纷纷交头接耳打听她是哪个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你不知道她啊?F班的!”
“啊?可惜了,看着背影还不错。”
“背影是不错,但是脸不行,你没看戴着口罩啊。”
“是啊,听说是因为长得很丑所以才戴着口罩。”
“到底有多丑?”
“这谁知道,我估计肯定是能吓死人的那种丑吧。”
“又丑又是F班的,啧。”
江栩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里面枭爷亲自录的英语听力,耳膜十分享受,到了教室才摘了耳机。
“不知道哪个神经病到处说你丑,还把你的照片都贴到了学校门口的公示牌上。”屠大图拿了手机递给她看,上面江栩被拍了半张脸,口罩被人换成了一张有着龅牙歪鼻子歪嘴的下半张脸,脸上还涂满了雀斑。
江栩盯着看了眼,随后蹙眉盯着手机底下的日期问,
“今天十二月四号了啊?”
屠大图简直无语,“大哥,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啊?你被人偷拍了啊,还被人p成这么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马上就十二月六号了。”江栩说。
屠大图:“……”
“十二月六号什么节日?”屠大图收回手机,翻着一双死鱼眼问。
枭爷的生日。
江栩看着她笑了一下,“一个人的生日。”
“生日啊,需要你买礼物吗?”屠大图问完,崩溃地抓头发,“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你看看现在整个学校都在讨论你长得有多丑,你就不关心这个吗?”
“我关心这个干吗?”江栩打开自己的书,“我知道我自己不丑就行了。”
屠大图:“……”
“还有。”江栩微微靠后倚在后桌,屠大图以为她要说什么重大机密,立马竖起耳朵,十分严肃又认真地等着,只听江栩说,“其实我长得挺好看的。”
屠大图:“……”
她无语了,“那你把口罩摘下来啊!”
“不能。”
虽然当初是答应枭爷不能摘的口罩,但戴习惯后,江栩挺享受的,也不想摘了。
“那你说个屁!”屠大图气死了。
江栩把背靠在桌子上,又说了句,“照片拍得挺清楚,应该是班里的人。”
屠大图也神色一紧,“我早说了有人针对你,你还不信。”
“嗯。”江栩现在信了,但是不太在意,毕竟这种事只浮在表面,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而且网络暴力校园霸凌什么的新闻她看过,这种程度的她完全可以应付,目前自我感觉还算不上被霸凌和欺负。
“肯定是李曼!上次你在洗手间当众说她化了妆也丑,她怀恨在心,所以做出这种事!”屠大图分析道,“照片肯定是她找人帮忙拍的,她坐不到前排,所以前排肯定有她的朋友!”
她有理有据分析完,觉得自己分析地很有道理,戳了戳江栩,“你觉得呢?”
江栩头也不回,“什么?”
“我刚说的啊!”屠大图往前看了眼,江栩正在做物理练习题,在她问完话的过程中,江栩还填了个答案,随后说,“挺好。”
屠大图:“……”
操不完的太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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