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赶紧点头送了过去,因为枣姐还闭着眼,小护士很轻声地喊,“女士,这是补血的,你趁热喝。”
枣姐听到声音睁开眼,却不知为何看了穆承胤一眼,随后才朝小护士道了谢,“谢谢。”
声音是难得的烟嗓,好听到令人沉醉。
“不客气。”小护士笑着冲她说完,又跟穆承胤打了招呼,这才和其他姐妹嬉笑着离开。
枣姐的输血袋很快满了,献血站的护士给她拔了针后,让她多躺会,枣姐没有拒绝,在椅子上又眯了十来分钟,等脑袋那阵眩晕感减缓了些,才尝试站起来,但很快,她又坐下了。
直到穆承胤拔了针站起来,她都还坐在椅子上,大概还没缓过来,平时不运动,饮食甚至都不甚规律,可一次性献血就是四百毫升,男人倒是没什么,女人却是容易贫血犯晕,她这个体质明显不适合献血,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献血,还献了那么多。
“要我帮你叫车吗?”穆承胤问。
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他也会出于礼貌关切地问上这么一句,毕竟对方是来献血的,凡是有这样无私奉献精神的人,他都给予一定的尊重,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曾和他一夜欢好过。
枣姐睁眼看了他一会,那眼神很空,似乎穿过穆承胤在看别人。
“……谢谢。”良久,她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但烟嗓的质感音质还在,穆承胤觉得耳膜轻轻一跳。
他对声音特别敏感,以至于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枣姐是他这么多年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光听声音就把他给迷住了的人。
但可惜……他们两人的风格很不搭。
扶着枣姐起来时,他才握住那细细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裙子,里面的温度也透过薄料传了过来,大概是中央空调开猛了,她的身体有些凉,穆承胤握住的瞬间觉得掌下的肌肤还挺舒适,他扶过很多病人,男女老少都有,唯独没有枣姐这种,真的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的,她是真的虚弱,大概贫血厉害,嘴唇有些发白,脸色也不太好看。
“回去喝点养气补血的红枣粥,再吃点猪肝,你……”他把人送到医院门口,正伸手招出租车,忽然想起她家里的厨房几乎没动过,红枣什么的估计也不会喝,猪肝更是别想了。
出租车来了,枣姐勉力从他怀里站直,钻进后车座的瞬间,低低说了声,“……谢谢。”
穆承胤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点,忽然就跟着进了车里。
枣姐空洞的眼底泻出一丝不解,穆承胤已经朝司机报了个地址,是她住的小区。
明明过去快四个月,他居然还记得人家的小区,还记得这么清楚,穆承胤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搞得好像他很在意对方一样。
车子开出去时,穆承胤打了电话给医院批了个假,说晚点会回去,边上的枣姐靠在后座,一动不动,眼睛微微阖着,只是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小区里面,穆承胤付了钱,开了车门扶了枣姐一把。
枣姐站在那看着他,穆承胤已经冲司机挥手,俨然是要和她一起上楼。
“我今天……有点累,恐怕不行。”枣姐从他手里撤开身,冲他说,“改天吧。”
穆承胤咬着牙,“我就那么饥不择食?”
不等枣姐回应,他一把把人拦腰抱到怀里往里走,上台阶穿过长廊进入电梯,有大妈从电梯下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表情带着几分八卦。
枣姐似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故,表情有些怔忪和茫然。
终于不是空洞的眼神了。
穆承胤按了电梯,也没把人放下来,枣姐似乎也忘了要下来,就那样窝在他的怀里,目光从他的下巴扫到他的眼睛。
穆承胤的长相是很斯文的,这种斯文带着精英男士的那种精致,金丝眼镜衬得他眼睛狭长,白大褂加身,将他整个人的精英模式塑造到了最高峰值。
只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门是指纹锁,枣姐尾指放在门上,指纹锁启动,门被打开。
穆承胤觑着关上的门说了句,“一般人都喜欢用大拇指,你怎么喜欢用尾指?
”
枣姐换了鞋进去,闻言回头,“我不是一般人。”
穆承胤:“……”
可以,这很枣姐。
他进了厨房看了眼,果然上次来什么样,这次还原封不动地保持原样。
枣姐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正在拧开,穆承胤见到了直接夺了下来,“喝温水。”
枣姐看着他,没说话。
饮水机连插头都没插上,估计只是冬天起作用,穆承胤走过去插上插头,冲她说,“等两分钟。”
枣姐没吭声,只是从厨房走到了沙发前,坐下之后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等水开。”穆承胤看了眼手机,微信里有同事问他出什么事了,说看见他坐出租车走了,穆承胤随手打了行字回了过去。
枣姐还在问,“你烧水做什么?”
“不是你要喝水?”穆承胤收起手机看着她。
两人目光隔空对上,穆承胤终于明白,枣姐问的不是这个。
她摩挲着沙发垫,目光依旧空洞,“穆医生,我不适合你。”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跟你恋爱。”穆承胤嘴角微勾,“我就是担心你晕在路上,所以送你回来。”
枣姐看着他说,“我现在没事了,谢谢。”
这是下逐客令了。
“等几分钟。”穆承胤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他走过去开门,冲门口的外卖小哥道了谢,随后提着东西直接放在茶几上,“给你点的外卖,红枣粥,还有猪肝。”
说完,他去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温度正好,喝吧。”
枣姐看着他,许久后才说了句,“周六晚上,来找我。”
穆承胤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她以为他做这些就是为了那事?
他有些失笑,却没多说什么,走过去换了鞋关上门走了,这些天忙得几乎就没想过那档子事,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是快四个月前和她那一夜之后,到现在为止,就没有过了。
沙发前,枣姐看着桌上的红枣粥,轻轻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特别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她拿起边上的水喝了一口。
杯子把手还残留着穆承胤的体温,她盯着杯子看了会,终于拿起勺继续吃起了红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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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四拿了报告单往外面走,“说的这什么玩意儿啊?我怎么一个字都没看懂啊。”
韩东延接过报告单看了片刻,里面都是什么专业名词,他也没看懂几个。
“穆承胤呢?”莫老四又问,“抽个血抽到现在?”
“抽完血应该休息去了。”韩东延收起报告单,“我们去找别的医生问问吧。”
“也行。”莫老四跟着去了。
找别的医生还得重新挂号,韩东延看着莫老四单手操作机器,摸出震动的手机按了接听,“喂……”
电话那头是韩菲儿,听说他回来了,想让他晚上过去吃个饭。
韩东延点头说了几句,莫老四没听太清,只隐约听出是个女声,看韩东延回来后,面上泛起一点柔色,不由得狐疑地问,“谁打来的?”
韩东延却是拿起机器里吐出来的挂号单看了眼,睨着莫老四问,“肛肠科?你有痔疮?”
莫老四:“……”
刚刚一心想听他跟谁打电话,没注意就随便点了个,没想到居然是他妈的肛肠科!
当然,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刚刚是为了偷听韩东延打电话才不小心错选了肛肠科,只是轻咳一声胡乱解释了句,“我看这医生名字不错。”
韩东延低头看了眼挂号单上的专家名字:史珍香。
莫老四吸了口气,“算了,我刚刚脑子进屎了,我还是重新挂个号吧。”
两人折腾一小时才从医院出来,一路上莫老四叽叽歪歪好不服气,“那狗比医生什么都不懂,我说是502胶水粘的,他就真觉得是502粘的,操,我要说这是沾了屎,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点头,对对对,这就是屎……”
坐在出租车里,他还模仿着医生的口吻,逗得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直笑,问他是怎么了。
莫老四就伸出自己的
手,跟司机比划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十分凶险,那只狼离我只差三公分,我就拿着那把单叉戟……”
他胡侃一通,司机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爆出一句真的假的做惊叹词,两人居然聊了一路,下车的时候,颇有几分相见恨晚把酒言欢的冲动。
韩东延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热络,仿佛满世界的陌生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朋友,他心胸豁达又热情奔放,加上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单单一个笑就能获得不少好感,再加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这种热情所感染,从而喜欢上他——临下车前,司机还打听莫老四有没有结婚,想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
“来菜场干嘛?”付了钱后,莫老四摸了摸嘴唇,刚说的话有点多了,现在有点口渴,但是现在是在菜场门口,他没看见有卖水的地方。
韩东延径直走了进去,从一个卖瓜的摊贩那挑了一只西瓜,上了称,让摊主给了把勺子,随后一掌下去,西瓜一分为二,他递了一块给莫老四,随后提着另外半边走了进去。
莫老四挖了一勺,好吃到哭。
“你怎么会挑西瓜的,我每次也学人家东敲敲,西敲敲,但是每次买来的不是熟透的,就是没熟的,难吃得要死……”莫老四挖了一勺递到韩东延嘴边,“你尝尝,你挑的这个特别甜,水分也多。”
菜场人来人往,两人就站在路中央,莫老四举着勺子,里面挖了一块通红的瓤递到韩东延嘴边,满脸都是欣喜的表情。
大概是看韩东延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莫老四终于想起自己身在菜场,而且……身边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已经对这边行起了注目礼。
他讪讪收回手,动作刚进行一半,手里的勺就被韩东延按住径直送到了他嘴边。
“嗯,还不错。”韩东延吃完松了手,又继续朝前走了。
莫老四看着手里的勺,过了会,脸上才漫出笑意,“你待会再挑两个瓜给我,我好送给我老妈尝尝。”
“好。”韩东延应声。
莫老四这一路捧着手里的瓜,一边吃一边逛菜场,遇到想吃的菜就伸手指了指,宛如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当然,他本来也没沾过什么阳春水。
后来,看韩东延手里提的菜越来越多时,他这才把手里的瓜匆匆吃完,匀出一只手去提,右手指节还僵硬着,只能捧着东西,不能弯曲提东西,他只好全放在左手。
走出菜场,他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在医院的时候,你跟谁打电话的?我就随便问问,我看你接完电话心情挺好的样子。”
韩东延脚步顿了一下,“忘了。”
莫老四:“……”
统共就接了一个电话,结果还他妈忘了?!
“我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提醒道。
韩东延沉吟片刻,“哦。”
莫老四:“……”
他现在不由得怀疑韩东延是不是故意的了。
韩东延拦了辆出租车,把挑好的一网兜西瓜放进去,给了司机一个地址以及一百块钱,随后拍下了司机的车牌,这才关上门。
莫老四搞不懂他这个操作,“我们不上车吗?”
他以为韩东延要买菜回家做饭,却没想到,他拦了车把西瓜放上去就把门关上了。
想到西瓜,莫老四又赶紧掏出手机,“我得给我妈发个消息,她要是等不到西瓜,我就让她报警。”
韩东延:“……”
他把地上的菜全部提了起来,沿着路往前走。
莫老四跟着他走了几步,“哎,我们走着去啊,这是哪儿?”
自从长安和韩菲儿“同居”以来,只有公孙家以及韩东延出入过这里,其余人都没有来过,包括莫老四。
当他站到门口,看见开门的韩菲儿笑着说“请进”时,他忽然有些紧张了。
没人看过长安的脸。
几岁的时候不算,那时候根本不记得,从记事算起,他们就没见过长安的长相,即便出入过阁楼多次,但都隔着帷帐。
多少年来,每次想到长安,莫老四脑海里的画面都是厚重的帷帐,以及地毯上的小机器人,还有墙角被玻璃瓶封住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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