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边跑边叫,一路奔回金氏面前,双手奉上拾回来的金佛像。这尊金佛像是金氏多年前在寺庙里跟一位得道高僧求来的,她日日挂在胸前以表诚心向佛,竟没想到单余姚敢偷她这么珍惜的物件,她更加暴跳如雷认定余姚是个下贱货色。满庭院搜罗喧嚷地人心惶惶沸沸扬扬,家里居然冒出个贼,这种道德品质实在恶劣。昨夜惩治余姚是因她晚归又对金夫人大不敬,事情还有点遮遮掩掩的意思;今日偷盗人赃俱获,在众目睽睽之下金氏必须得给众人一份“满意”的交代。她被气得眼歪口斜腮帮子鼓鼓,领着一票人气势汹汹的往柴房那边去。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柴房外的人越聚越多,金氏大叫道:“把那个贱货给我拖出来!”
此时余姚刚被扔进来的环樱解开绳子松了绑,全身持续麻木还动弹不得。她太虚弱根本无法发声,环樱六神无主只知道哭。柴房大门“哐”的一脚被人踹开,几个老妈子冲进来,揪住余姚衣襟使劲往外拖拽,余姚根本无法招架,环樱在后连滚带爬,一边求饶一边跟出来。
她又被压制到金氏面前跪下,金氏举着金佛像,呵斥道:“我这小金佛像丢失竟在你的房中找到,偷我的物件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分明就是要置她于死地,强势压人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她拼尽全力抬起头,讥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按着她的老妈子回手就抽了她一个大嘴巴,狐假虎威道:“还敢跟夫人顶嘴!”
金氏望了望四周人群,装模作样道:“我倒要问问你们,偷我的物件人赃俱获这种下流胚子该不该罚?”
四周人群要么低头要么望向别处,没有人敢吱声。人群里万氏与花柒倍感紧张,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一个声音高喊:“罚!”金氏随着声音望去,竟是那站在对面的武四儿。万氏与花柒随声附和,“要罚!要罚!”
“夫人,您得惩治家贼整顿家风呀!”武四儿居然带头伸张“正义”。他之所以临阵倒戈,是害怕老爷回来治他得罪,宅子里闹出这么大的事端他难辞其咎。昨晚是他恳求小姨奶奶留下来的,若小姨奶奶在老爷面前告他状,他这没焐热乎地大管家之位可就难保。况且现在局势明朗,大夫人二姨奶奶都要整死单余姚,他务必站好队伍跟对主子以保后路。
金氏更添了几分底气,“今日我就要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敢在叶家行窃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老妈子像是等不及要显示身手,金氏话音未落已开始噼里啪啦动起手来。一个抓住余姚的头狠踢下身,一个挥舞着拳头在她身上乱锤,另一个拦住上前死命护主的环樱,抄起大棒子追着她打。余姚像一块被剔了骨的肉,发不出半点声音,任由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肆意殴打。叶施芸、秦爱佳、秋溶统统躲在各自房间不敢出来,唯有万氏与花柒避在人群里兴致勃勃的观赏。有的老仆在叶家当差已二三十年,但今日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叶邸居然上演出这等人间惨剧,竟没有一人敢出来说句公道话。
一顿肆意的施暴后,主仆二人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动未动,生命岌岌可危。金氏向众人喊话:“你们都看见没有,这就是不守家规的下场!”
所有人全部屏息垂首,对金氏露出敬畏表情,她很满意这种效果,“不许给她们吃喝,扔进柴房关起来!”
万氏与花柒阴谋得逞,就等着听余姚咽气死去的消息。对万氏而言除去余姚这大患,一来可在争夺家产之路上扫清一个障碍,二来也可报了这几年独守空房的仇恨。而对于花柒来说妒忌与幽怨使她扭曲了本性。她们实在是高兴,待日后老爷回家,调查此事端倪又与她们二房无关,倒霉被发落的只有金氏那个蠢货。
金氏这两日威风过盛,自持处罚余姚有理有据,说服自己不怕老爷回来怪罪。但老妈子这几日老妈子回禀,余姚她们主仆不绝如缕似要断气,她有点后悔起来。她的手上从来没沾过血,她一直是个不得志的夫人,窝窝囊囊憋憋屈屈活到今日,也不知怎么这几日就出这种事来,她的心里仿佛住着一只野兽,支配着她去报复去撕咬。可老爷没几日就要回来,她可怎么交代?老爷是不会放过她的。
武四儿恰到好处来找她,一脸阿谀奉承,欠身道:“夫人,我瞧那小姨奶奶跟环樱怕是要不行了,我这边是把棺材抬起来备好,还是叫人拿席子裹裹扔出府去?”
金氏吓得站不住脚,“她当真要死了?才打了那么几下呀?”
“您也没叫给她们饭吃,可不要死的快些!”
“这……这老爷回来我可怎么交代。”金氏惧怕起来。
武四儿马上献策,“夫人,要不咱们弄个意外情况吧。”
金氏瞪眼盯住他,“快说!快说!”
“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无对证,咱家后院有口枯井,趁晚上夜黑风高把她们俩投下去,第二日再召集众人一并打捞上来,等老爷回来就可交代她俩是畏罪自杀。”
“这么做当真可行?”
“小姨奶奶原本也是偷了您的东西,咱有理有据怕什么,您只是动用了家法并没有要她的命。”
金氏犹犹豫豫不敢当机立断,武四儿又道:“夫人您再不下决定,老爷恐怕就要回来了!”
“那……那就这么办!今天晚上你就给我办妥,这事办成我亏待不了你!”金氏一路被人撺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了决定。
武四儿领命退出来,忙唤来几个亲信在穿堂旮旯里安排晚上行动。那晚上夜的一个小家丁在附近经过,闻得风声吓得一溜烟跑走,生怕被那几人发现。这日又轮到他值班看大门,他越想越替小姨奶奶鸣不平,那晚余姚本可逃走躲过这一劫,但她为了他们几个下人还是毅然留了下来。平日见小姨奶奶进进出出,根本不像那偷盗之人,况且她在老爷心中地位全家谁不知道?岂会偷那算不得贵重的东西?更没想到前几日还在为他们说话的武管家,摇身一变骤然翻脸,迅速站在大夫人那边落井下石。这个小家丁良心不安,他想去救小姨奶奶,可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在大门里面打转,听闻小姨奶奶有个好友在城南那边开个铺子,想了半天店铺叫啥不记得,朋友叫啥也不晓得,急得他团团转,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凤杰当日回来的早些,在大门口拍门拍了半晌,这小家丁才恍恍惚惚去开门。凤杰瞧了眼这小家丁愁眉不展心思凝重,随口问一嘴:“可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叫了半天的门也听不见。”
这小家丁像是得到根救命稻草,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此时姑爷是这庭院中唯一的男主子,便悄悄向凤杰说道:“姑爷,家里要闹出人命了!您快想想办法吧!”小家丁一五一十如此这般把金氏与武四儿的勾当说了一番。
凤杰用力把他推远,“这事我管不了做不了主,你就当没告诉过我。哦对了,你也最好当做不知情,再给自己惹上麻烦。”
凤杰扬长离去,小家丁倍感孤立无助,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公道了吗?他原本有点害怕,害怕这事牵连到自己,但此刻他下定决心这晚他要铤而走险,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去阻止这件事,就算阻止不了丢了差事,他也可对得起自己良心,也算报答那晚余姚对他施的怜悯。
凤杰无法当作不知情,要被害死的人是单余姚,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他憎恨她厌恶她嫉妒她,但从没想过要她死。他在背地里耍过所有无耻的手段,可他从来没害过他人性命。然而他不能去救她,他不能与众多女眷为敌,他在叶家不惜做上门女婿,为的就是要争夺家产,这个目标就要实现,不能因为单余姚毁于一旦。他吃不下晚饭,回到房中连喝下半斤老烧酒,蒙着被子希望把这一晚度过去,到了明日单余姚死活都与他无关。
夜已深,武四儿带领几人悄悄打开柴房,把主仆二人抬出来运往后院枯井。几人没费多大力气,她们半点挣扎都没有好像已经死去。小家丁在后面一路尾随,手中拿着一套锣鼓,只要看准他们往井下推人,这边就狂敲锣鼓引起众人警觉。只见那几人先扛起环樱往井中投,可巧环樱半身卡在井口下不去,小家丁认准时机“哐!哐!哐!”打响锣鼓,几人瞬间慌乱住手脚,放下手中“尸体”满院子逮他,他边逃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寄希望于众人出来解救,然而令他大失所望,所有人都当做听不见没有人出来,直到那几人抓住他托回到井边。小家丁遭来一顿毒打,他恍惚的看见他们重新搬起一具“尸体”,向那枯井里投去……
“你们立刻给我住手!”远处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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