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安东尼迎着箭雨般的利刃,快步挪移着,惊险地避开了绝大部分的攻击,但仍有一些利刃擦伤了他,割开手臂与躯干,留下一道道流血的伤口。
这还不是结束,百臂挥动着,如同有上百人朝着安东尼挥剑般,利刃从不同的角度袭来,它们的配合的很紧密,相互并不干扰,并非试图封死安东尼所有的行动路线。
躲不掉了,安东尼架起钉剑,竖直在自己胸前,试着挡住脖颈与心脏,妄图这样强撑过这一轮的绞杀。
他很清楚,自己还不能倒下,安东尼还需要继续指挥着战场,守住天国之门,他还不能做到舍弃一切,化身为憎恶的妖魔。
阵阵阴冷的啸风袭来,安东尼突然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在内心感叹着。
如果他的权能是梅丹佐就好了,那致密的铁甲会为他挡住绝大部分的攻击,而他也会以此为屏障,继续前进着。
只可惜他的权能是拉斐尔,迷离的幻境对于妖魔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这些怪异们保持着最为原始的杀戮欲望,那么再疯狂的幻觉,在它们的眼中也只是另一场奢华的杀戮盛宴罢了。
对,仅此而已。
利刃收拢在一起,将安东尼的身影撕扯成了数不清的碎片,鲜血与碎肉飞溅,但很快它们便凝滞在了空中,紧接着如燃烧后的灰烬般,逐一崩塌,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似乎它没有切割到安东尼,撕裂的仅仅是一道模糊的虚影而已,紧接着更为剧烈的刺痛从另一侧传来,钉剑轻易地划开了臃肿的躯干,脓疮密布的表皮下,涌出大量灰白的液体。
安东尼目光如炬,躲闪奔袭,幻觉影响不了百首妖魔太多,但只要能略微地隐藏自己的身影就可以了。
它发出了一阵嘶吼声,百首的头颅间,焰火升腾的越发剧烈,断裂的手臂被红线拉扯着,紧接着被切开的皮肤下开始了诡异的蠕动,仿佛它的身体里正孕育着某种怪物。
下一刻数不清的、惨白的手掌破体而出。
新生的手掌剧烈地挥舞着,恍惚间百首妖魔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海草,由数不清的手臂,所组成的海草,它们抓取着四周的万物,按压着地面,托举起臃肿的身影。
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掌心裂开,露出猩红的眼睛,眼睛快速转动,窥视着四周,五指则变得锐利且细长,变得和其它利刃一样,追逐着安东尼而来,试着将他撕碎。
安东尼感到一阵头疼,向后撤离,越来越多的手掌遍布百首妖魔的躯干,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豪猪,身上披挂满了利刃,令人难以靠近,更重要的是,它身上还有着权能的具现。
正在他思索如何处理之际,繁杂的枪鸣声响起,紧接着有喊声响起。
“避让!”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安东尼,也驱使着其他猎魔人们,他们纷纷向着两侧闪躲着,隐藏进一根根巨大的石柱后,紧接着数不清的弹丸自身后的火光之中迸发,疯狂地倾泻着。
圣堂骑士们步入了战场,他们无法像猎魔人那样,可以近距离与妖魔厮杀,甚至说是去直面妖魔,但他们仍有着一定的战力,当初的圣临之夜,最后便是靠数不清的圣堂骑士们,硬生生控制住一切。
扣动扳机,子弹形成钢铁的洪流,金属与砖石、与血肉的撞击声混杂在了一起,反复撞击着人们的耳膜,到最后耳旁只剩下了单调的噪音。
开火、换弹、开火。
他们仿佛要打空自身所有的弹药一样,弹壳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便被枪鸣的噪音所掩盖,视线内的一切都在遭受着金属的猛击,就连藏身的石柱也难以逃离,密密麻麻的孔洞遍布其上,几乎要将它打穿。
“这还不够!它会熔化这一切的!”
有猎魔人大吼着,他们都见识到了这百首妖魔掀起的烈焰,圣堂骑士们的奇袭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等百首妖魔适应过来,便会是它反攻的开始。
“干扰它!”
有人喊道,很快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猎魔人倒在地上,面庞紧绷,眼里燃烧着烈焰。
“我在尝试!”
他回应着,权能释放,尝试在百首妖魔的眼前,植入更多的幻觉。
角落里的安东尼则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幻觉只能保护自己,却无法影响百首妖魔,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幻觉,它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摧毁,摧毁眼前的所有。
这无法令它停止释放怒焰,只是徒劳之举。
那么冲出去,借着圣堂骑士们压制住百首妖魔这一刻,对其进行猛击?这似乎也不太行,这必然会令参战的猎魔人们,同样暴露在弹雨之下,在不踏入黑暗,突破临界的情况下,猎魔人们也无法规避弹雨的伤害。
“梅丹佐呢?还有活着的吗?”
安东尼高声问道,或许梅丹佐的甲胄,能扛住这密集的攻击,并且对百首妖魔进行打击,将它驱赶回静滞圣殿之中。
看向另一端的烟尘里,有几名猎魔人举起了钉剑,他们的权能是梅丹佐,就像明白安东尼的意思一样,致密的铁甲覆盖在他们的身上,几乎要将他们完全包裹进铁棺之中。
“不……这挡不住它的,至少在突破临界前,是挡不住的。”
邪异的声响在人们的耳旁回荡,紧接着那个声音继续诉说着。
“神父,他们的命,应该用在更为关键的地方。”
安东尼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狰狞可怖的存在,正缓缓地爬出黑暗。
“你……”
安东尼的眼神凝固住了,难以移开。
“你说的对,这是条不归路,比起被侵蚀支配,倒不如在此之前,发挥余热。”
“猎魔人”握着铁锤,他的体态狰狞,细密的焰火自身体的缝隙间溢出,披头散发,将可憎的容貌就此隐藏了起来,但这遮不住那双燃烧的眼眸。
为了撑住来自百首妖魔的攻击,他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释放秘血,令自己突破临界。
得益于这样暴涨的力量,猎魔人得以在那致死的攻击下幸存,但很快死神便来向他索取代价了。
对此他早有准备,凡事都有代价,只是尚未有人来索取罢了。
在失去缚银之栓的束缚后,没有得到升华凭证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这样疯涨的侵蚀,身体内的秘血越发炽热,宛如烧红的铁水般,令他在黑暗之中越陷越深。
百首妖魔完全陷入了弹药掀起的烟尘之中,它试着反抗,抬起手,极致的焰火试图阻拦这些袭来的子弹,将它们熔化成炽热的铁水,可不等它调动起这高温,便有另一道身影撞在了它的身上,一起暴露在密集的弹雨之中。
铁锤猛砸,砸断了骨骼与利刃,将血肉砸成了一团血污。
密集的弹雨打在他的身上,有的还穿透了血肉,直接命中了其下的百首妖魔。
“老老实实地……给我死啊!”
猎魔人的声音嘶哑,秘血升腾着,他反复地挥锤,砸断一根根的手臂,百首妖魔试着收拢手臂,保护住自己的躯干,但很快这些防护便被猎魔人撕开。
他的体态变得越发狰狞,嶙峋的骨骼仿佛要破开他的身体,延伸至体外。
这一次没有焰火的阻挠,也没有手臂的保护,沉重的弹雨纷纷钉入百首妖魔的体内,鲜血模糊间,它还在尝试反击,数不清的手掌抓挠着,狠狠地扼住眼前的猎魔人,但他的身影变得越发高大,直到难以控制。
其余人屏息注视着这一切,凡人的躯体开始变化,就像破茧一样,另一个可憎的恶魔从这躯壳下爬出,它挥起尖牙与利爪,和百首妖魔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僵持不下。
就在此刻,持续不断的弹雨停止了下来,圣堂骑士们打空了弹药,他们开始撤离、补给。
他们做的很不错,哪怕是百首妖魔的恢复力,在这持续的打击下,身体也变得千疮百孔了起来,灰白的液体不断地溢出,洒满了地面。
挥舞的手臂在多方的努力下,尽数折断,妖魔撕裂着它的身体,推动着臃肿的躯干,将爬出的它,一点点地顶回天国之门后。
随着弹雨的停歇,猎魔人们也从阴影之中杀出,协同配合着妖魔,压制着百首妖魔。
它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皮肤之下仿佛有蛇群在蠕动,紧接着一只又一只新生的臂膀伸出,利剑般的指甲,深深地嵌进地面之中,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痕迹。
突然间一只抵抗它的压力消失了,臃肿的身体在百臂的抓挠着,缓缓恢复正体,燃烧的头颅们试着看清眼前的局势,可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切。
妖魔扛起了碎裂的石柱,将这巨大的巨石高高举起。
“给我滚回去吧。”
阵阵的浓烟从它的嘴角吐露,仿佛它口含着烈焰。
巨石砸下,将阻挠的手臂全部砸成了血污,肿胀的身体开始压缩、胀起,就像泄水的容器,灰白的液体止不住地涌出,百首之上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它试着反抗,一股又一股的烈火涌起,可根本无法撼动那愤怒的妖魔,只见它死死地顶住巨石,隔着它,一步步地将百首妖魔推回天国之门中。
黑暗一点点地将其重新包裹,溢散的黑雾缠绕在四周,就连妖魔自己也难以避让,被其笼罩。
但……也没必要想太多了。
越发深邃的黑暗将它包裹,所剩下的心智早已没有多少,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无序与疯狂。
但与其它妖魔不同的是,在这无序的疯狂之中,还有某种东西顽强地抵抗着,让它做出行动,去斩杀所有所见的妖魔,哪怕它自己也是头可憎的妖魔。
巨石挤压着百首妖魔,两者在深邃的升降井之中来回撞击着,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只剩下了怪异的吼叫,在黑暗里回荡。
妖魔站在天国之门前,停顿了很久,转过头,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面无表情,握紧了手中的钉剑。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猎魔人不仅要与妖魔厮杀,有时候还会与自己的同伴厮杀,乃至与自己厮杀。
踏入黑暗确实能击溃来袭的妖魔,但在这之后,妖魔化的猎魔人,反而会成为新的威胁。
想想难免有些悲凉。
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击退了一轮袭来的妖魔,本该欢呼雀跃,但看着那守在天国之门前的妖魔,他们却纷纷陷入了沉默。
气氛凝固、僵硬,直到妖魔缓缓地举起嶙峋的手,手中紧握着染血的铁锤。
“我在下面等你们。”
它这样说着,转头走进了天国之门中,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在沉默之中行动,有人去搀扶着伤员,有人则继续推动着巨石,将它们丢进漆黑的升降井之下,试图堵住妖魔们前进的路,然后有更多的巨石被推动过来。
他们就像把圣纳洛大教堂拆了一样,数不清的碎石堵住了天国之门,其中还有很多碎裂的雕像,上面沾染着血迹,仿佛猎魔人们是用尸体堵住了这道门一样。
危机看样子得到了缓解,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谁也不清楚下一轮的冲击会在何时到来,又会有多少人因此死掉。
安东尼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他缓缓地走出圣纳洛大教堂,坐在了台阶上。
他看向前方,圣堂骑士们驻守在了这里,他们听从着安东尼的命令,只负责支援与协助,从不踏入正面战场,以免被异化成妖魔。
目光继续放远,只见七丘之所陷入了无尽的焰火之中,火光不断延伸着,将台伯河都映照成了一条涌动的光带,光带不断地延伸,穿过了翡冷翠,注入海中,而在那遥远的海面之上,更多的穹光升起。
“萨穆尔,你还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安东尼嘟囔着,这里已经变成了地狱,他没有离开的机会了,无论是谁,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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