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晨的到来,空气里溢散着清爽与湿润,伊芙昂起头,令纤细的雨丝落在自己的脸上,将燥热驱散,她凝视着那片铅灰色的云层,它仿佛有生命力般,缓缓扭转着。
活动区只有伊芙一个人,她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任由风雨落下,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这个女孩要做些什么,而在她自己看来她做的这些事只是感觉很爽而已。
对,很爽,就是这样纯粹还显得有些扯淡的理由。
风在自己的身边涌动着,仿佛无形的大手握住了自己,似乎下一刻自己便如雨燕般腾空而起。
“暴雨就要来了。”
阴影笼罩在男孩的脸上,他低声说道。
欧维斯没有像女孩那般,带着几分傻气地整个人都暴露在雨幕下,而是坐在轮椅上,躲在建筑的之后避雨。
他的身后跟着沉默的护士,面容完全被口罩挡住,看不清样子。
“来聊聊啊,我一个人在这里说自话难道不显得很傻吗?”
欧维斯难得的一改冷漠,主动地要求交流,这让护士感到有些意外,在她们看来欧维斯就是一个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而玻璃娃娃是不会说话的。
绝大部分时间里,男孩都是沉默的,无论你说什么,又或者对他做什么,他都保持着那沉默,就像个僵硬的死物一般。
“你的代号是什么?专供职于黑山医院吗?”欧维斯接着问道。
护士微微惊愕,男孩则扭头看着她,带着微笑。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护士说。
“还行吧,虽然你们的样子都被挡了起来,分辨不出谁是谁,但我能感觉到,每次跟在我身边的都是特定的人。”
“感觉?”
“嗯,你不像个护士,虽然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很重,但我就是感觉你不像。”
“这算是什么直觉吗?”
“大概吧,那么这么说你也是知道我身份的了?”
护士点点头,接着说道。
“代号雨燕,由亚瑟直接任命于保护你……其实我也没想到神秘的兰斯洛特居然会是个孩子。”
“很意外?”
“准确说很敬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呆在建筑的阴影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女孩捂着头往建筑之下奔跑,鲜红的长发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是如此的醒目,就像跳动的火光。
“那么你想问什么呢?你应该一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雨燕问。
“是的,不过黑山医院是要发生什么了吗?虽然你们掩饰的很好,但我昨晚感觉到了,大地之上那细微的震动……”欧维斯说。
“你暂时无权知道。”
“是原罪甲胄吗?你们调集了很多甲胄来到这里是吗?”欧维斯直接说道。
雨燕有些狐疑地看着欧维斯,自从欧维斯进入黑山医院后,除了“兰斯洛特”的称号没有被剥夺外,他基本与净除机关的联系完全断绝了才对,他又是从何得到的这样情报呢?
“果然是原罪甲胄啊……”
明明雨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欧维斯就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一般。
“你怎么知道?”雨燕觉得有些诡异,明明看护欧维斯很久了,但此刻欧维斯身上却充斥着一种未知的感觉。
“你驾驶过原罪甲胄吗?”
欧维斯微笑地问道,雨燕则摇了摇头,在三代甲胄出现前,驾驶原罪甲胄极度危险,只有骑士长们有资格驾驶。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原罪甲胄是躯体,驾驶者便是大脑,通过甲胄技术将意识与那躯体衔接起来……
我非常喜欢驾驶甲胄的时候,神经与其衔接的那一刻,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的躯体被延展开了,不再是这脆弱的凡人之躯,而是钢铁与血肉的造物。”
欧维斯轻轻地翻弄着自己的手掌,惨白的肌肤如同水晶一般,其下有着隐约的青色纹路。
“那时我觉得我的灵魂自由了,从这懦弱的躯体之中挣脱了,可当走下甲胄之时,我便再度被囚禁了起来,而自那之后我便总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似乎与甲胄连接了起来。”
雨燕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冷,她看着欧维斯,而欧维斯的目光则一直放在那在雨中撒欢奔跑的女孩身上,雨燕以为欧维斯是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的女孩,但当看到他的眼瞳时,泛光的眼神里尽是向往。
欧维斯很向往,倒不是喜爱那个女孩,是渴望,贪婪的渴望着,能如她一般自由地奔跑,而不是被束缚在这轮椅之上。
“阿比盖尔院长也为我解释过,说我这可能是一种幻肢症,感受到那本不存在的肢体。而现在我感觉到了,雨燕。”
“感觉到了什么?”雨燕问。
“我的甲胄,它来了,就在这黑山医院的某处。”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欧维斯不解地问道,可就在这时欢快的脚步声不断地逼近,伊芙带着湿润的雨气冲进建筑之下。
“早上好啊!欧维斯。”明明刚认识没多久,伊芙一把搭在欧维斯的轮椅旁,和男孩闲聊了起来。
“哎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是下雨天,但大家一般也会出来溜达溜达,可今天谁都没来。”
伊芙觉得有些奇怪,雨燕则默不作声,她甚至有些想感谢这个女孩,多亏她打断了谈话。
“可能是在病房里看雨吧。”
欧维斯随意地回复着,这个女孩充满了活力,和这个死气沉沉的医院格格不入,有时候欧维斯都有点承受不住伊芙的欢乐,仿佛什么阴暗都困扰不了她一样。
说好听点就是意志力强,生来就适合加入净除机关一起砍妖魔,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欧维斯总听亚瑟讲这些,伯劳就是意志力强的代表,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寂海里活着回来,而红隼就是没心没肺,谁曾想最开始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加入净除机关只是为了员工宿舍呢。
“伊芙……欧维斯,你也在这里。”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全副武装的知更鸟走来,身后还跟着一批士兵。
“怎么了?”
见此情景雨燕感到有些不安。
“你们两个跟着我们,前往安全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知更鸟也不做多余的掩饰,直接说道。
“安全屋?”
伊芙还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士兵已经将她围了起来,也不管伊芙说什么直接强硬地带着她离开。
“雨燕,去科研区报道,实验准备开始了。”
士兵接过了欧维斯的轮椅,直接推动着他跟着伊芙,两人交错的瞬间知更鸟多看了欧维斯一眼,他总感觉这个男孩有些熟悉感,但不清楚是在哪里见过他。
不过眼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实验即将开始,为了提防新教团有可能发动的袭击,黑山医院的大部分病人将暂时被保护起来。
整个黑山医院都动了起来,蒸汽从角落里溢散,士兵们穿着黑色的大氅手握着致命的武器,他们可能抵达不了那些潜在的敌人,但正如那黑暗的年代里,对抗妖魔的战术一样,只要不断地堆人命就好,只要这些人能拖住一秒两秒,便能为原罪甲胄们的进攻提供机会。
蒸汽引擎轰鸣运转,钢铁的傀儡在雨幕下缓缓站起,它们完全放弃了隐藏自己的意思,身上携带着沉重的燃料罐,冰冷的雨水沿着剑刃的边缘落下。
乔伊穿着拘束衣被绑在了铁床上,他用力地起身,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看到窗外的雨幕,还有那在雨幕下行动的钢铁之物。
“原罪甲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低声呢喃着,可来不及思考,更为剧烈的疼痛便从脑海之中释放。
当秘血抵达临界值后,猎魔人本身便是一个可怕的侵蚀源,而莫里亚蒂便是以这种方式侵蚀了乔伊。
莫里亚蒂是猎魔人,新教团的猎魔人,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乔伊很想去证明这一切,但现在他是一个被侵蚀的疯子,在黑山医院里没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即使有人能证明这一切,但联系起莫里亚蒂那幻觉的力量,乔伊可以相信,那些和自己一起见证莫里亚蒂的家伙也被扭曲了认知。
自己成为了他阴谋的一环,而自己现在仍不知道莫里亚蒂究竟要做什么。
突然门被推开了,可这次走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士兵。
“你们要做什么?”乔伊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声地喊道。
“上位骑士,玄凤,由于侵蚀正在接受治疗。”
士兵念着他的身份,看起来他们就是来找乔伊的。
“带他去三号安全屋。”
“什么安全屋?发生了什么!那些原罪甲胄怎么回事!”乔伊吼道。
“他太吵了,护士!镇定剂!”
士兵喊道,可紧接着有更见鬼的声音响起。
“放开我!我是将军!我要死在前线,别想把我带回后方!”
“太粗鲁了!太粗鲁了!就不能优雅些吗?”
见鬼的声音接连不断,同时还有士兵的惨叫声。
“这个死老头子啃我!快松开!”
“你们这些逃兵!逃兵!”
“镇定剂!镇定剂!护士呢!”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但由于被束缚的关系,乔伊根本看不到是怎么回事,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推来推去,紧接着有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里,意识开始沉重了起来。
就像一场可笑的闹剧,直到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同样被绑在铁床上的家伙。
“希格?”
那人应该是希格,虽然身体已经变得铁青色,关节已经因侵蚀异变的有些畸形,但那应该是希格。
一瞬间乔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他明白了莫里亚蒂想做什么,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只为了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很想把这些说出来,可没机会了,他的意识逐渐沉重了下去。
……
“这里就是黑山医院了?可我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是怎么回事?”
沉重的声音从鸟嘴面具之下响起,疫医淋着雨观察着这座神秘的医院,明明来时的路线是如此的清晰,可疫医就像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从未意识到过“路”的存在。
“大概是某种逆模因的东西吧?洛伦佐·美第奇似乎也曾研究过这种东西,但最终因为凡人那懦弱的躯体,转投于对不朽的研究。”
女人的声音响起,转过头去,那是一个护士,疫医沉默了稍许,接着说道。
“嗯……劳伦斯你这样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劳伦斯问。
“好吧,没什么,不过你的本体现在在哪里?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和我一起来的吗?”疫医问。
“在忙于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劳伦斯说。
“行吧……不过如果说这里被某种逆模因保护的话,你怎么发现的这里?”疫医有些好奇地问道,劳伦斯的秘密远比他预计的还要多。
“信标,我可不止一个信标。”劳伦斯指的是欧维斯,凭借着这个信标,他找到了黑山医院的具体位置。
“接下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不然呢?”
“你可以直接抛弃这个躯体离开,可我要是面对了净除机关的主力部队,我可能就死在这了啊,劳伦斯。”疫医说。
“别担心,他们目前集中在科研区,我们现在所处的轻症区防御最为薄弱。”
眼瞳里泛着微光,借着欧维斯的双眼,净除机关的行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下,实际上就连新教团也是如此,当莫里亚蒂发现希格的同时,新教团也暴露在了劳伦斯的眼中。
“新教团与净除机关都相互警惕着,如果就这么僵持下去,就靠那个莫里亚蒂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劳伦斯说。
“所以我们现在要帮他们一下了,是吗?”
疫医的声音里带着喜悦,他打开了携带的铁箱,之前运输的劣质秘血都在这里了,鲜红的血液闪闪发光,透露着戾气与疯狂。
“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疫医,轻症区里的患者有很多,这些秘血足够带起一轮妖魔潮了,我相信新教团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你要做什么去?”疫医问。
“见一位老朋友。”
劳伦斯说着闭上了双眼,所有的风声与雨声都在远去,无尽的黑暗之中有微光亮起,他随即睁开了眼,看着长桌之后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弥格耳枢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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