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告一段落。
且说贾府因着有元春的消息,知道了其中的凶险周折,贾母听得心惊肉跳,得知黛玉化了险境,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了。
又思及此事与太上皇的联系,不免沉思几分。如今贾府在朝中已渐渐没落,以往站队太上皇不过是为了与四王八公共同进退,如今,元春既已是皇帝的妃子,贾府日后大有可为之处,何必非要绑在太上皇的船上。
贾母又与贾政贾赦两人单独商议过两次,然后便拉着王夫人向宫里递了下次进宫的折子,暗暗叮嘱元春日后少与太上皇那边的人接触。
王夫人一向只囿于内宅,不干预这等家族立场的大事,只听贾政与贾母的吩咐便是了。只是她如今对黛玉的感觉复杂,既不喜欢又只能逼着自己亲近,听了这事也只能勉强把对黛玉的嘲讽与不满憋在心里,安心做一个木头人罢了。
倒是一个贾琏,听了些许消息后,重点与旁人相比,却是偏了。黄家也是出了个宠妃的,但一朝得势,却做事丝毫不收敛,这才轻易就倒了。
他见黄家覆灭,其中的罪名里有一条私放利钱之事,可是之前王熙凤干过的,再有两家不免心内庆幸自己听了林如海的话,劝阻了王熙凤。
贾琏说与王熙凤时,王熙凤也唬了一跳,她纵然爱钱,但也没到不要命的份上,一联系自己从前的行为,真真是出了一身大汗。
“由此可见当初黄家气焰嚣张,也怨不得当初那薛大傻子被关到活活烧傻了才放出来。更胆大包天的是,那黄家二少爷,还干过仗势逼人,收钱帮人包揽诉讼的活儿呢,可真是嫌自己活的长了。”
王熙凤听了,又发一层汗来,待贾琏走了,便与平儿说:“前几年静虚那老尼不也是求到我面前来一个事,找我向那长安节度使活动活动。”
平儿自然知道凤姐在后怕些什么,安慰道:“也是奶奶主意正,若是帮个忙,成就好事,奶奶自然能办了,可这隐私伎俩,下作手段,奶奶仁心,再不会犯糊涂的。”
王熙凤一笑:“何谈什么仁心,我是只知道我自己的,也不用你来给我戴高帽。如今我常想来,怪不得人说不知则无畏,我从前井不把这个当回事,不过动动嘴的事,白得一笔钱,再轻易不过了,如今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再不能动了。何况就算为了巧姐,我也得积些阴德。”
说着,有人来报,巧姐醒了,哭着找凤姐呢。
王熙凤忙去看巧姐。
巧姐哭得厉害,抽噎着打嗝,软软的摆动着胳膊腿儿往王熙凤身上爬。
王熙凤把巧姐抱了过来:“呦,这是怎么了?”
又问照看的人。
照看的人也不知道,只说:“大姐儿起来就这样了。”
王熙凤疑心几人没认真照管,又怕巧姐儿又害了病,便柳眉一竖,要喝问几人。
幸而赶在王熙凤发火前,巧姐奶声奶气,抽抽噎噎的说是自己做了梦,吓醒了。
王熙凤这才压下怒火,又觉得好笑:“怎么这么小的胆子,梦见了什么?”
巧姐说:“爹娘都不见了,有好多人来,来拉扯我。”
王熙凤只当小孩子睡迷糊了胡言,也没多想,只又好不容易把巧姐又哄睡了。
巧姐到底年纪小,一觉醒来也忘了自己之前梦见了什么。
只是王熙凤刚哄睡了巧姐,便有人匆匆来说,宝玉那边闹起来了。
王熙凤蹙眉低声喝道:“你说话急什么,不知道在外面候着,大姐儿好不容易睡下了,倒叫你这一会子吓起来了。”
说的下人低眉耷脸,不敢反驳。
王熙凤理了理鬓角,搭着平儿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平儿道:“宝二爷自小与林姑娘一处长大,感情深是必然的。”
王熙凤看着面前趴在老太太的膝头,扭捏着淌泪,却不肯起来,只在嘴里含糊着去接林妹妹来的宝玉,低声道:“宝玉这可不是单纯的想念姊妹,就比比史姑娘好长时间没来的时候,便不是这幅作态,如今谁还不明白他对林姑娘那心思。”
贾母这屋子里如今还有王夫人和李纨,王熙凤刚来,却就在这突然之间,因为王夫人说了一句:“林妹妹如今还在自己家,且还来不了呢。”宝玉便发了疯似的扯下身上的通灵宝玉,站起身来狠命往下摔。
片刻之间,谁也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到这样的地步。
待到袭人把玉佩捡起来,贾母也是真被吓到了,拿拐杖狠狠举起,却又轻轻落下,在宝玉身上敲了两下:“你做什么摔你那命根子。”
自从有一次宝玉与王熙凤被魇住,然后被不知来历的和尚道人用通灵宝玉解了之后,贾母更信这通灵宝玉庇护的作用了,轻易不让宝玉离身。
如今宝玉往地上摔,岂不是真的是在摔他的命。
宝玉直直站在那儿,愣愣的,连眼珠都不转了,更不躲避,任由贾母打。
只在袭人要把幸好没摔碎的玉佩给宝玉戴上时,宝玉才有了反应,却是非常激动的推拒。
几人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哄着劝着宝玉,宝玉半晌才终于说出话来:“我都听见了,林妹妹要嫁去别人家去,是不是?我不要林妹妹嫁去别人家,林妹妹,林妹妹这样便再也不能来咱们家了,我再见不到林妹妹了。我不要这样,摔了这劳什子,我就算立时死了,也是带着我的情与林妹妹在一块儿了,我这样想,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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