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荣宁大街上,数辆车马慢慢行过。
一少年远远打马驰过,心头纳罕,回头瞧了一眼。
正巧这时一阵风吹过,轻轻掀起了轿帘一角,浮光掠影间他隐隐瞧见一孱弱女孩端坐轿中,脸白如瓷,弱不胜衣,又显现出一股袅娜标致的风姿。
那女孩似是感觉有风吹入,忙以手掩帘,目光一转,便模糊看到一少年跨马而去,端的是潇洒快意。
少年催马远去,避过女眷的马车行李,很快到了距荣国府的后门不远的僻静处,下马整了整衣冠,等着后面的小厮跟上。
少年身着锦衣,乌发高高竖起,剑眉英挺,目如漆墨,身姿修长,但身量尚小,看着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
“主子,今天是怎么了?两府这是有哪位亲戚上门了?”好不容易赶上他家少爷的白庆,气喘呼呼又疑惑地问。
少年,也就是沈喻笑骂了一句:“人家都是小厮替自家主子打听事情,你可倒好,遇见事情来问我,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罚?”
白庆一脸苦相:“少爷真要罚的话,我得给您打一辈子白工,姑且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的效劳的份上,绕我这一回的疏漏了吧。”
沈喻自己也知这是迁怒,看他耍猴似的讨饶,缓了语气:“行了,我也知道这不能怪你,我近日自己也忙忘了,估算着日子,今儿该是扬州的船到的时候,到的是林姑娘。”
白庆吸了口气:“嘶,看我竟把这等大事忘了,真是该死该死。”
等在府里的赵吉迎了上来,听到了这话,对白庆斥了一句,“早说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得改。”说完递上披风,跟在沈喻身后往里走,“主子莫怪,也是这府里的管家奶奶太过懈怠,林姑娘到的消息是今早刚才送过来的,您这几天一直在宫里待着,不清楚也正常。”
沈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府里捧高踩低地多了,林姑娘又是孤身一人来投的,难免会让这起子人看轻了去。我虽然借住这府里,但我的人该管住了,别学了他们,”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尘土,皱眉道,“让人备水,我要沐浴更衣,再找身干净的素色的衣裳来。”
赵吉点点头:“我晓得了,我想着林姑娘正在孝中,主子与林姑娘拐着弯儿也是正经的亲戚,应是要见见面的,衣服都让人准备着呢。”
沈喻点点头。
沐浴完,沈喻头发微湿往外走,想起来轿子里对林黛玉的惊鸿一瞥,不由感叹,不愧是《红楼梦》里的女主。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曹公的描述真是精准极了。
谁能想到,他一个现代人,遇到空难,居然穿到了《红楼梦》里。
沈喻是胎穿,小时浑浑噩噩,等大一点儿了才渐渐想起前世。
他自小生活在边境,父亲是个五品的守备,母亲是个大家族的不受宠庶女,在他两岁的时候因为生弟弟难产一尸两命。
虽然边境苦寒,守备父亲作为武将日常也粗心,但对他挺好。
等他跌跌撞撞长到六岁,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个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大齐朝。
不久之后,如今的皇帝,在当时是四皇子的时候,到边疆查贪腐大案遇袭。
父亲发现不对带人拼杀,拼着自己重伤把四皇子安全送了出来。
此后沈喻便一直待在家中照顾重伤难愈的父亲,直到去年年初,父亲终究因为伤了根本没有熬下去,于冬日亡故。
没等沈喻守完孝,当初的四皇子成了皇帝。因为感念他爹当初的功劳,施恩遗泽,传旨召他入京。
入京后,沈喻才发现一件在边关生长十二年都不知道的事。
那就是,他那出身大家族的娘,所谓的大家族是荣国公府。
他娘还姓贾,嫡兄是荣国府里袭爵的大老爷贾赦。
所以,迷迷糊糊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根本不是穿越,是穿书。
如今沈喻得皇上看中,担了龙禁尉之职,又为嫡皇子伴读。平素因为与荣国府有亲,便借住在荣国府的梨香院。
依沈喻来看,梨香院独门独户,清净少人打扰,倒也便宜。
只是既然穿进红楼梦,沈喻便实在想见一见传说中的林黛玉。
没想到一晃两年过去,竟是今日在街上,猝不及防就见着了。
沈喻叹了口气,又有些忧心。
林黛玉如今进了贾府,红楼梦的故事也就正式开始了。
沈喻不是什么狠心的人,当年年少时读红楼梦也觉得诸芳‘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下场,着实太过悲惨。
但是跟着皇帝这两年,他也清楚的明白,皇帝是个不错的皇帝,但同时更是个刻薄寡恩的统治者,其性格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皇帝被太上皇压着,这些年对某些前朝旧臣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包括贾府在内的四王八公的覆灭是不可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