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凡是个懒人,闻煜每次见他,不是在睡觉就是窝在沙发里小酌。据说是因为年轻时玩够了,后来做生意又忙,以至于私底下越来越不爱动惮的缘故。
男人告诉闻煜,陈非凡这会儿刚从床上起来,在洗漱。
闻煜:“……”
傅予寒:“……”
现在是傍晚,他俩都放学了,这个时间才起床,从各种意义上都是件很厉害的事情。
“不过你可以直接上楼找他。”男人说。
三楼是老大和他男友的私人空间,闻煜从来没上去过,得到允许也有点意外,他下意识地看了傅予寒一眼。
“那你去吧。”傅予寒抬了抬下巴,“我把东西收拾下。”
闻煜东西多生活技能又低下,理出来的个人用品好些最后都是靠傅予寒帮他塞进箱子里的。
虽然其实闻煜并不希望这样。
他抽了抽嘴角:“你放着吧,等我回来一起理?”
傅予寒冷笑一声没说话,像在嘲笑他的能力。
“你就是仗着还没高考在搞事。”闻煜指了指他,不爽又无奈地走了。
傅予寒挑了下眉。
男人等到闻煜出了二楼的小门,才低头笑了两声:“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傅予寒目光倏地一收,长睫下落又抬起,视线犹豫。
“不能说的话没关系,”男人倒是善解人意,“我只是随便问问。”
“……也不是。”傅予寒咬了下唇,他忽然意识到这人是闻煜朋友的男友。
熟人,同类。
说一点尺度大的玩笑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傅予寒从小到大没几个朋友,天性里就没有“自来熟”这种属性。
但,他想,这是闻煜的朋友圈。
闻煜的朋友圈。
闻煜的朋友圈。
默念三遍。
呼。
“就是……”他试着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我们说好了高考前不做……那什么。”
“噗,”男人一听就笑了,乐不可支地,“你们忍得住?才几岁。”
“吃点甜点,不吃正餐。”傅予寒把箱子打开,往外拿衣服,“……不然万一弄伤了还耽误学习。”
而且,闻煜的原话是——“算了,不能让我开荤,自制力不太行。”
虽然傅予寒不明白这个装模作样一等好手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自制力不行,但他后来转念一想,说不准他也忍不住。
喜欢的人在身边朝夕相处,这种事一开闸或许就是洪水倾泻而下。
不过这种话他就没说出来了,太……臊得慌。
傅予寒借垂眸的动作掩饰自己微妙的尴尬。
男人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唔”了一声:“这好办,回头可以让老陈好好教教他——对了,你们谁上谁下?”
“……”
哥,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我随他。”傅予寒含混地说了一句。
“那你脾气挺好,”男人说,“我和老陈年轻的时候还为此打过架。”
“……”傅予寒抽抽嘴角,“太夸张了吧?”
男人笑了笑,想起久远的故事:“年轻嘛,气盛,那时候总打架。别说这个,我俩连住在一起谁下楼倒垃圾这种事都打起来过。”
“我跟闻煜刚认识的时候也不对付。”说到共通的话题,傅予寒放松了一些,跟着浅浅地笑起来,“也差点……打起来过。”
“差点就是没打起来嘛,我们那时候是真打。”
傅予寒不太擅长找话题,男人却是个能聊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故事,竟也聊了下来。
闻煜沿着楼梯向上,走到了另一扇小门前,伸手推开。
三楼的布置和二楼截然不同,充斥着美式工业风和涂鸦风格的装饰。闻煜进门就听到某个方向传来“嗡嗡”的声音。他循声而去,看到老大在洗手间里拿着剃须刀刮胡子。
老大看见他,冲他招了下手;闻煜就在门口站着,等他刮完才说:“你起得会不会太晚。”
“我又不用上学。”老大拿乳液擦着刚刚刮干净的下巴,轻嗤一声,“不上学不上班就这么快乐,以后你会明白的。”
闻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不想在这种事上被老大鄙视,闻煜很快扯开了话题:“你找我?”
“啊,”老大抬了抬下巴,“说说看吧。”
“什么?”
“说说你的感情生活啊。”老大笑着说,“我挺厚道了,上次你来我这里喝了七瓶酒的故事我可还没告诉他们。”
闻煜:“……”
他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下:“那谢谢您啊。”
“不客气。”老大从善如流地接上话茬,从洗手间走出来,往阳台方向走。路过茶几时,他顺走了一包开过的香烟和火机,往自己嘴里塞一根,又回身给闻煜递了根。
闻煜下意识抬起的手放了回去,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不抽了。”
陈非凡嘲笑他:“有家室了是不一样啊。”
闻煜跟着他走到三楼的小阳台,就这么一会儿,夜幕已经降临,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如银河星毯般在眼前铺开,那么亮,那么远。
他的心里很静,沉吟片刻说道:“我自己也不喜欢抽烟。”
陈非凡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勾起个浅淡的笑,给自己点了烟:“居然也有听你承认的一天。”
“以前我只是想和我爸对着干,”闻煜的视线落在远处,“但是他告诉我……希望我‘真实一点’。”
“那你这个对象找得不错。”说到这里,陈非凡顿了顿,“诶等等,虽然我觉得没有意外但还是有必要问一下……是上次你在我这里哭天抢地想追的那个没错吧?”
“……我他妈什么时候‘哭天抢地’了?”闻煜无语,“是那个没错。”
陈非凡点点头:“哦,那就好——说你对象吧。”
被这么一打岔,闻煜哪里还有继续说的心情,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以前我想和我爸对着干,但是从来不敢正面顶撞他,但是这次……你看,我跑出来了。”
“跟你爸吵架了?”陈非凡挑了下眉。
“嗯。”
治疗一个伤口的最快方法是把周围的烂肉剜掉。
痛苦但酣畅。
闻煜深吸了口气:“现在我有能看见我的人了,我总得逼一逼自己,逼自己不再去害怕……小寒比我勇敢得多,我不想被他比下去。”
陈非凡笑笑,吸着烟没出声。
“他说不拿家里的钱就不拿了,我介绍了他到四哥那边去当模特,现在基本自给自足。”闻煜露出一个苦笑,“哥,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没用,那天我想了半天……很多事必须要大学毕业才能做,现在我好像只能去给人做家教。”他顿了顿,“……好像也不太行,我这脾气实在忍受不了愚蠢的人。”
他给傅予寒写了笔记,顺手造福了下六班的人,刚开始就有那么几个人以为他好说话,抱着低级问题来找他问。
一开始还端着副和善的模样好好回答,但那时候他为了怎么追傅予寒而焦头烂额,脾气暴躁地时候把人怼回去过。
太蠢了,怎么会有人一道题讲三遍都听不懂的?
“那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陈非凡笑了半天。
而后他叼着烟,痞痞地斜他一眼,说:“其实你去做家教还不如来帮我忙。”
闻煜一愣,拧着眉看过去:“啊?”
“我琢磨着再开家其他风格的酒吧,正好人手不够。”陈非凡笑了笑,“你跟你爸矛盾再深以后也要接他班的,就当提前学学生意怎么做了。”
“……我接他班干什么?”
“你要自己创业么?得了吧,创业那么辛苦。再说,小七,时代不一样了。”
陈非凡叹了口气,指指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说:“我这儿有时候也有年轻人过来,聊的东西和我们那时候很不一样。你爸那一代,机会遍地都是,到处是金子;到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少得多;至于现在……算了吧。你再优秀,独身出去创业未必能做到你爸那个水平——停,别急着反驳我,我不是在说你不行,只是现在这个时代,机遇没那么多。”
“我懂你意思,”他说,“年轻人嘛,总想证明自己和父母不一样,自己更优秀,但是没必要,真的,小七,你要是觉得自己能,那接了班把公司带向另一个方向也很好,守业不一定就比立业容易,这是个误区。”
老大是他们一群玩伴中间少有的对闻煜的家境有所了解的人,走过的路吃过的饭又多,他的建议闻煜多少还是会听一些。
他抿了下唇,因此陷入沉思:“……我就是,不太甘心。”
“自己想想吧,白捡的一大笔钱,你不要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小七,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陈非凡拍拍他的肩,“反正我也不急,你先考试的,慢慢想。”
是啊,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真看傅予寒每周末去四哥那边报道,他都不忍心。
吃醋是另一回事,可有时候大冬天的在那个阴冷的工作室里脱衣服拍内衣照,他看着心里难受。
“不过我大学打算考t大。”闻煜补充。
“咋?我不能去帝都开店?”
“……行。”他垂下眼,“我想想吧。”
“都听到了?”男人轻声笑。
傅予寒点点头。
他神色有些复杂:“……我没想到他想过这些。”
“总要面对的,很实际的问题。”男人带着他往楼下走,“我和老陈年轻的时候也为了现实压力挣扎过……就当是前辈的一点肺腑之言吧。”
傅予寒抿了下唇:“谢谢。”
“别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惹,人在外面存稿箱时间没搞对,晚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