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当傅予寒的面问出这句话,与其说害怕对方否认,倒不如说害怕对方承认。
朋友之间也可以担心,但闻煜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做朋友。
多可笑,不久前他们甚至没有做朋友的苗头。
停止播放的电脑隐约发出电器运行时特有的嗡鸣,小灯荧荧亮着,屋里很静,闻煜像是被蛊惑,下意识地放低呼吸,向傅予寒凑近了些许——
沉静的双睫倏地轻颤,那双紧闭的双眼睁开一道几不可见的缝。
闻煜被他吓了一跳,头往后仰,微微扩张的瞳孔很快强行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假装镇定地用气音问:“醒了?”
天知道,如果傅予寒再晚醒半秒钟,可能他的吻就真落到对方额头上了。
那就不止是社交死亡。
可能还要给他没来及发芽成长的爱情也上一炷香。
傅予寒可能是睡迷糊了,眼皮颤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完全睁开,迷糊的闷哼从他鼻腔里逸出,半晌,才含糊地问:“你不看电影了?”
“看完了。”闻煜压着声音说,“要不要进屋睡?”
傅予寒的头在沙发上蹭了蹭,大概是在拒绝:“不能……总睡你床。”
“我又不介意。”
傅予寒仍是拒绝:“天凉了哥哥……”
闻煜一怔,而后失笑。
之前几次都是闻煜在他睡着后把人抱进去的,傅予寒倒也不矫情,次数多了不再抗拒睡他床,反正那床是双人床,两个瘦子睡在上面中间的距离有银河那么宽。
虽说那上面只有一条被子,可是天热的时候,各自只需要一条被角。
天凉就不一样了。
同床尚可接受,同衾未免过度亲密,他俩毕竟不是……那种关系。
说起来,多余的被子他这儿肯定有,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题:《论不做家务的危害性》
文:会在追求男朋友的道路上给自己增添障碍。
太难了。
闻煜叹了口气,进屋开始翻柜子。
阿姨放东西的逻辑比较有迹可循,开了几个柜子后,闻煜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被子。难题在于寻找合适的被套,为此他折腾了半小时。
等他搞定一切从房间里出来,傅予寒已经第二次睡了过去。
不过他睡得不深。
闻煜刚把人从沙发上捞起来,傅予寒就睁开了眼睛。
“你干嘛?”他眯着眼,声线慵懒而喑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跟你说,我……困死了,你要是现在赶我回去……我就杀了你。”
“……”
“我什么时候赶过你,刚要走的人不是你么?”闻煜被他逗乐了,“再说你要怎么杀?”
傅予寒闭着眼睛一把扣住他脖颈:“这样。”
他没用力,只是虎口卡在那里,闻煜试着做吞咽动作,能感觉到对方的手随着他喉结滚动而轻轻动了一下。
很香。
傅予寒的手上有一股闻煜每天用的沐浴露味道,就好像这个人染上了他的味道似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满意,闻煜轻勾唇角,单手抚上傅予寒的胳膊——
下一秒,一握一扭,他将他上半身扭向墙壁,胳膊反剪到背后。
“嘶……”瞌睡一下就醒了,傅予寒倒吸一口凉气,“你杀人啊?”
“是你先要杀我的,宝贝。”
借着威胁的口吻,闻煜欺身靠近,唇瓣擦着傅予寒的耳尖过去,轻笑着落下一句回敬的话,一触即分。而后他松开手,像没事人似的拍拍傅予寒,把人捞起来说:“醒着的时候再跟我打架吧……好了,进房间睡,我又找了条被子,这总可以进去了吧?”
傅予寒揉着手腕,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都被你弄醒了。”
“再睡一次……要不再看一部电影?”
“算了。”傅予寒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我进去睡……你洗澡了吗?”
“没,我现在去洗,你先进去吧。”
“嗯。”
房间里的大床上确实放了两床被子,傅予寒走到他常睡的那边,掀开被角躺进去。闻煜拿着衣服进洗手间洗澡,远远地传来水声,傅予寒借着屋里一盏昏黄的床头灯看着敞开的房门,伸手抓了下自己的耳朵。
有点痒。
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十分微妙,但傅予寒太困了,没来得及细品就陷入了昏睡中。
闻煜吹完头发进屋,看见的就是那人熟睡的模样,床头灯在他干净的脸上落下一圈橙黄色的光晕。
他反手关上门,拉上窗帘,走过去关灯。
然后他绕到另一边上了床,在一室漆黑的夜色里,伸手虚抱了一下那个被窝。
能偷到这一点亲密不错了,闻煜想。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真能一语成谶,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跟傅予寒除了上课以外,真没太多时间可以见面。
傅予寒非常忙,周末要去四哥那边拍照赚钱,不然就是上美术课,连周一到周五也有三个晚上不在学校;如果白天碰到他,不是复习就是在补觉,总共说不上几句话。
当然闻煜自己也很忙——
总体来说,三中高考重点率比一中高一些,但竞赛这方面一直不如一中搞得好,一开始周文康也没指望他们班几个人拿多高的名次,重在参与,谁料那天下午闻煜凭本能赶出来的试卷考得特别高,拿到了省内初赛第五名的成绩,跟前四差距不大。
这个差距可能还要考虑到那天早上他犹豫要不要跟闻自明对着干而落下的一部分分数。
这下周文康激动了,连原本闻煜已经推掉的竞赛集训也成了他必须要参加的东西。
傅予寒听说后还煽风点火:“有什么不好的,你爸让你拿国二,你就争取拿个国一吓死他。”
闻煜听完反手砸了本五三过去,觉得自己喜欢上傅予寒肯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地方。
闻煜在学校要参加竞赛集训,周末还要学车,按他爸的意思,既然去学了车就不要耽搁太久,争取三个月内把驾照拿出来。钱给到位,教练倒是愿意配合,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更没什么时间跟傅予寒待在一起了。
南方的天气像个情绪化的孩子,今天还20好几的气温到第二天或许就只剩一半,就这么冷热交替了三个多星期,终于在11月末彻底降了温,每个人的校服外面都多了件厚重的外套。
这期间,闻煜过了复赛,在为省考做准备;傅予寒通过了第三次月考,又往前搬了一个考场。
虽然他仍然是六班的吊车尾,但从绝对分数上来看,进步非常明显。
为此闻煜还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期待了很久,这人也没主动来问过他几次题。
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同桌是年级第一啊?
“说两个事。”这天早自习,葛然跑到了讲台上,敲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一个是天冷了,学校考虑到大家的身体,以后大课间咱们不做广播操了,改为统一下楼绕操场跑步。”
“啊——”班里发出哀嚎。
“别叫了,我也不想的。”葛然说,“跑步要考勤,一路上都有值班老师看着,不能不去,也不能跑一半从边上开溜,发现就扣班级分,个人还要写检讨到学校广播站朗读……总之大家尽量不要逃。”
“那第二个事呢?”前排有人问。
“第二件事就是,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高三都到室内体育馆去。”葛然笑了下,“统一举行成年礼。”
事实上,班里已经有不少人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也有不少人要到明年才会成年,但学校考虑到复习安排,定在了一个大家都没什么事的日子为高三学生举行这个仪式。
很无谓,但也很让人激动,葛然说完,就有人开始念叨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说起来……你成年了对吧?”傅予寒搁下笔,偏头往边上看了眼。
“嗯,怎么?”闻煜也停下了写试卷的手。
“几号的生日?”
“6月21。”闻煜说,“双子座的最后一天。”
傅予寒轻嗤:“你还看星座呢……”
“我妈喜欢看,她以前老跟我念叨,说我本来预产期在22号,但是双子座男生比巨蟹座男生受女生欢迎,她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特地赶早了一天……”闻煜笑了笑,“可惜她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女孩子。”
傅予寒扭过头:“你……亲妈?”
“嗯。”
“……哦。”
闻煜很少提起他亲妈的事,傅予寒问过一次也没等到回答,后来就没再多问过。
每个人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傅予寒并不介意。相反,每当遇到这种敏感话题,他总会很自然地绕过去:“那我记住了,明年会给你送礼物的。”
闻煜笑了笑:“好。”
傅予寒倒是离成年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集体成年礼相当于强制休息,他也不介意走过场去听一听无谓的宣讲。
然而年轻人总是比学校想得更会玩。
趁英语老师还没进教室,陈立文站了起来,朗声道:“诶,同志们,我有个提议!”
班里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过去。
“既然明天是成年礼,我们玩一票大的吧!”他说,“明天晚自习谁也不许走,咱们去操场上喝酒怎么样?”
“啊???”
这事……说来异想天开,事实上倒是有一点操作性。
高三外出补课的学生很多,离开座位找老师提问的人也不少,还有一部分“差生”需要去阶梯教室额外补课,几乎每个班晚自习时教室都坐不满。
所以如果六班分批次轮换离开教室,目标不算很大。
酒可以让几个书包比较大的同学从学校外面背进来,保安发现不了。
玩的就是成年那天偶尔离经叛道一次的刺激感。
遇见这种事,六班人团结得很,很快就在微信群里商定了谁买酒谁望风,从资金筹集到证据消灭一条龙流程。商量到中途,发起人陈立文想起了一件事。
陈立文:@傅予寒诶,傅哥,那你明天在学校吗?
恰好这时,闻煜也偏头问了他一句:“你要参加么?”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接着发现全班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教室的这个角落。
傅予寒:“……”
“……你们很希望我参加么……”
傅予寒问的是“你们”,其实音量只够闻煜和前排两个人听见的,于是闻煜冲他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一中就不会搞这么嗨的活动。”
“你很期待?”傅予寒一脸古怪。
或许闻煜不知道,这会儿他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满是兴奋的光,像个期待玩具的孩子。
但是说实话,这种程度的“离经叛道”在傅予寒看来真的很幼稚。
“嗯,”闻煜点点头,“集体跷晚自习不是很刺激吗?”
“……”
好嘛,他就不该对一个童年没娱乐的人抱有什么“成熟一点”的期待。
“……那我跟老师商量下,换一天去上课吧。”傅予寒说着,一边在群里发了句“在”,一边打开美术老师的聊天界面,询问起了换日子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