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菜菜挑了几个花瓶和水果回来,找了块绒布,按静物素描的感觉错落摆好。

“画吧。这边条件不太好,难为你将就下。”他说,“联考素描是三小时,你先画着,过一小时我来给你改。”

“好,”傅予寒拿起刚削好的铅笔,“谢谢。”

老四今天要拍一些饰品宣传图,全部可以在工作室内自带的小摄影棚拍。但这样一来,傅予寒就只能窝在休息室画画,因为摄影棚那边不能开顶灯。

休息室是名副其实的休息室,里面还有床,他们几个昨晚可能又在工作室里过夜了,几张床上随意堆着没叠的薄被。

没开窗,空气不太好。

傅予寒不觉得怎样,他在旁边的空地上坐着画,那些床铺影响不到他。但跟着进来的闻煜先受不了了,皱了下眉走过去开窗。

“真娇贵。”傅予寒的笔已经动了起来,视线落在景物上,却在嘲笑闻煜。

“看不惯?”闻煜挑眉看过来。

傅予寒点头:“是有点。”

“再约个架?”闻煜坐到飘窗上,“我随时奉陪。”

“对不起,”傅予寒不接他茬,“现在我是没空了。”

闻煜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可不是,傅予寒最近跟刚开学的时候状态差了好多,又要画画又要学习,甚至还得赚钱。

“真决定考T大了?”

“备选吧。”傅予寒说,“不一定能考得上——上次我听北林说,他们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是多挑几个学校去参加校考,最后从考过的学校里选最好的填志愿。”

每年12月是省美术联考的时间,之后便是长达三个月的各地“长征”。

每个艺术生都受过高三的冬天四处搭伴挤火车去不同城市考试的折磨,逃不掉,因为好点的学校大部分都需要单独考试。

“反正如果不出国的话……我应该会多选几个帝都的学校。”傅予寒又说。

杨帆是个看上去没心没肺,但目标很明确的人,他说想考T大就一定会去。傅予寒为什么要多选几个帝都的学校,原因不言而喻。

窗口有阵风吹过,卷起闻煜的额发,他莫名想找茬,伸手将窗户开大。

风哗地刮进来,将一个站不稳的苹果吹倒。

傅予寒无语地闭了下眼,像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他站起来把那个苹果扶成最开始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不能关窗?”

“不能。”

“那你不回家么?”傅予寒诚恳地问,“今天谢谢你,不过我看你待在这里也没事干,不如回去?”

“不回,”闻煜说,“难得来这边一次,晚上准备吃叶记。”

叶记是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据说老板姓叶。

里面的酸菜鱼和炸馄饨是一绝,来这里的路上傅予寒听闻煜念叨过了。

傅予寒无奈,只好坐了回去:“那你别捣乱。”

他又不能一拳砸闻煜脸上,闻煜真要开窗他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绒布有重量,本身不会被风吹跑,也就那个长得有点畸形的苹果要遭殃。

“开窗算捣什么乱。”闻煜说着把窗户关上一半,脸扭向窗外。

杨帆。

闻煜琢磨着这个名字。

他其实有点不能理解注定无疾而终的深情有什么执着下去的必要,诚然他喜欢杨帆,但那也只是喜欢罢了。

他喜欢过很多人,也喜欢过很多东西,大多数都是过客,短暂出现在他的喜好列表内,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闻煜并不能理解傅予寒那种如暗潮般汹涌又无声的感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不理解,不曾拥有、经历过,他才会对傅予寒这个人产生探究的兴趣。

他也想让傅予寒考T大。

可这会儿闻煜不怎么高兴。

菜菜口才不太好,讲不好课,但不愧是联考第一名出身,改起画来利落又一针见血,仅仅几笔,整张画看上去已经不太一样。

傅予寒恍然,某些一直没想太明白的疑惑顿觉豁然开朗。

画画是个需要长期练习的活计,经历过的时光不容忽视,他没系统学过,但一笔笔画过,一点就通。

联考的内容是三小时素描人物、三小时色彩静物,以及二十分钟的人物速写考试,菜菜大致告诉了他日常练习的方向,四哥还说让他有空就过去,有活可以介绍给他干。

傅予寒一一记下。

他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然后一群人在闻煜的要求下跑去叶记餐馆吃了酸菜鱼和炸馄饨,这才各自打道回府。

紧跟着九月末而来的,是高三学生不配享受的国庆长假。说是“长”假,其实他们总共就放假两天半。

傅予寒把其中的两天都用来泡在四哥那里,一天半画画,半天拍照。

四哥又给他找了个新活,是给一家文艺风的男装店拍新款服装宝贝图。

这家店需要的图片风格强烈,强调衣服本身而弱化人物,傅予寒不需要怎么露脸,拍得最多的是背影和露小半张脸的侧影。

他身高182,宽肩窄腰、身形瘦削,跟这家店的衣服风格很衬。第一套样图发过去,那边立刻确定要和傅予寒合作一整个季度。

按每周上新一次算,也就是总共要拍12套衣服,傅予寒算了算收入,觉得足够自己撑过一段艰难的时间的。

四哥他们几个还免费教他画画,节省了一大笔开销。

“道谢?别别别,真不至于。”老四又为了工作熬了一整夜,眼底青黑一片,满脸疲态,他搓了搓脸,按住傅予寒的肩膀,“我本来就是赔罪的。你要真想道谢,不如去谢谢小七——我听说雍容最近过得很惨。”

傅予寒微怔:“怎么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前两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听一个认识雍容的朋友说他最近过得不太好。”老四给自己点了支烟,“你不知道?”

傅予寒摇摇头,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

他不太喜欢烟味。

“闻煜没说。”他补了句,“我们快月考了,他好像有点忙。”

“月考?忙?”老四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快别胡扯了,小七那脑子也需要复习?那就是个学神……不是,是数据库!什么答案都存在脑子里那种。我认识他好几年了,就算大考之前一样跟我们出去喝酒。”

傅予寒:“……四哥,闻煜也是人。”

“插上电就能做机器人了他。”老四咕哝了一句,“总之雍容的事你想知道就问他,也只能问他。这人做雷锋有瘾,你要不问,他永远不会说他干了什么——以前帮小六忙的时候就这样。”

“嗯,”傅予寒说,“我知道。”

闻煜确实不是那种会主动邀功的性格,以至于最近傅予寒忙起来,还以为雍容的事情没了下文。

“对了,还有你上次说的事,我给你联系了一个。”老四从兜里摸出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小纸条递过去,“师大美院的老教师,据说口碑挺不错的,最主要的是他会请模特,你不是需要这个嘛。”

“对,谢谢四哥。”傅予寒接了过来。

虽说这边几个人都能辅导他,但画了两个星期之后,傅予寒意识到自己还是需要找个专门的美术老师上课。

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摄影工作室这边没法给他请真人模特过来写生,练习人物素描只能依靠临摹书本上的范例。

临摹和写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后者更能锻炼观察力和功底。但那种一坐三小时的写生用模特一般人没点渠道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请。

写生模特是有要求的,除了需要在位置上长时间坐着不动以外,最好年纪要大。

人年轻的时候天庭饱满,越到老年越是瘦骨嶙峋,脸颊肉会渐渐凹陷下去,将脸部的骨骼和肌肉结构变得分明。

越容易画的模特越适合学生训练——老人比青年容易,男人比女人容易。

最好画的是老头,最难画的是少女。

市里有许多美术老师会在自己家中或者租用一个专门的工作室用来带学生,一节课以三小时为单位,临摹或写生接可,老师负责修改和单独讲解。

美术生随学随走,按节上课的情况很普遍,不必担心进度问题,但会请模特的老师很少——毕竟请模特的成本不低——老四费了一番工夫才替傅予寒打听到一个合适的。

傅予寒接过字条一看,发现这老师上课的地点都离他家不算远,四哥显然是花了心思,他不由得又道了次谢。

“都说别谢了。”老四摆了摆手,“以后你要是需要过来画画也可以再来,反正菜菜闲着也是闲着。”

“我哪儿闲了!”正在修图的菜菜发出了加班狗的怒吼。

“你没空还有北林呢。”

“操,我们是工具人吗?”北林骂了他一句,又转过来跟傅予寒,“别介意,我们就是日常骂老板,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我没误会。”

来了两星期,傅予寒看得出这群人很热情。

虽说其中可能有闻煜面子的缘故,不过他确实没感受到什么排斥。老师那边一节课就要小一百,肯定不能三天两头过去泡着,傅予寒还是要来。

再说,他还得工作。

“好了,先去换衣服吧。”老四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去换衣服吧,咱们今天争取把这一期的照片拍完。三毛,你更衣室收拾出来没——”

“三毛因为加班猝死了!”从里间传来三毛的大吼。

再从四哥那边出来,日头已经偏了西。

疾驰而过的车辆增多,行人神色匆匆,街道变得拥挤。从工作室到车站的这段路傅予寒早已走熟,四哥并没有假客气特地找人送他。

这天夕阳落下的轨迹傅予寒似乎都记得。

因为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久违的,来自傅学成的电话。

他愣了几秒钟才接起来:“喂?”

“小寒?”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傅予寒猜测他可能在办公室或者家里,傅学成停顿片刻,问道,“你在外面?”

“嗯。”傅予寒轻声问,“有事吗?”

“我刚刚跟何……你妈妈通过电话。”傅学成说,“惯例给她打这个月的钱,但是她告诉我说,你已经半个多月没拿家里的钱了?你现在有经济来源吗?”

傅予寒走到车站站定,看着天边一抹橙紫相间的晚霞,极美,是他尚且画不出的颜色。

“算是有吧。”他想了想说,“我在打工。”

“高三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去打工?”听上去傅学成很是不满,“何燕就这么带孩子的?”

“上次我跑去找你,你不是让我问她。”傅予寒面无表情,“我问了,她不同意我学画——但我想学。”

“关于这件事,今天我也和她聊了下。我觉得你妈妈虽然经常无理取闹,但是这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傅学成说,“小寒,我没想到你现在成绩比初中的时候落下去这么多……这两年你到底在干什么?现在离高考还有大半年,你把打工的时间拿去补课,应该可以上一本的。当初你读书很不错不是吗?”

傅予寒轻蹙了下眉:“那天跟你提起的时候你不还没反对吗?”

“我是个尊重孩子想法的家长。”傅学成严肃地说,“但我没想到你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要去学画的——小寒,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必须要让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谁说我是因为成绩啊。”

“你这话没有说服力。”

“……”

要等的车终于到了,傅予寒翻了个白眼,给手机换了只手,摸公交卡刷卡。

“爸,反正你也不打算替我出上美术课的钱。”他说着就想挂电话,“就别操心了行么。”

下班时段,回家的公交车上乘客不少,傅予寒从人群中间钻过去,站到了后门口。

傅学成不愧是他爸,听话音就知道他想干嘛,赶在电话断掉之前说:“等等。”

傅予寒决定多给他十秒钟:“嗯?”

“我刚在和你妈商量,你不拿家里钱,但是还会回家吃饭,以后我每月给她的抚养费一半给她当作伙食费,一半让你自己拿着花。你觉得怎么样?”傅学成想了想,“学美术不是不好,但有能力上正经大学为什么非要学画画呢?”

“你们……”傅予寒很费解,“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一定能上一本?”

“你当初成绩很好不是么?”

“但现在不是当初。”傅予寒决定丑话说在前头,“你给我钱我不反对,但我会拿去上美术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台风过了,车厢里有些闷热,傅予寒举着手机有点累,烦躁一点一点累积。

少年人听不进劝,何况是这种半强迫式的“劝”。

爸妈越反对他画画他就越想继续学下去。

“不说话我就挂了。”他说。

“钱可以给你。”傅学成突然说,“不过爸爸有个条件。”

“什么?”

“你以后不要去打工,好好念书。美术生也需要文化课成绩吧?你成绩要是能上来,志愿就填个普通的专业,实在不行再考虑美术。”傅学成自认很开明,用商量的语气问,“听说你跟妈妈闹了矛盾,要是不想住家里,爸爸也可以给你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正好前几天若烟跟我说这边离三中太远,想给向言租一套,你们兄弟俩可以一起住。”

“……”

傅予寒眨了下眼。

他忽然想到何燕说过的话,脸色便有些古怪:“爸,我之前一直没问,那个抚养费……你一个月给妈多少钱?”

“怎么了?”傅学成顿了下,“3000。”

“一半就是1500。”傅予寒轻嗤一声,“爸,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了跟妈妈吗?”

傅学成没出声。

“因为你确实不太了解我。”傅予寒悻悻,“算了吧,我怎么可能跟周向言一起住啊,你真以为我们是兄弟吗?”

他说着把电话挂了,傅学成再打来也没接。

手机静音收进兜里,眼皮垂下去,长睫投下的阴影让傅予寒看上去有几分孤单。

果然是这样。

之所以当初没再追着傅学成要钱,就是猜到了会这样。

1500就想干涉他的决定,还不如何燕一周给200,至少她不会管傅予寒几点回家——哦,除了夜不归宿。

他一直觉得他爸有点想当然,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如果把这种想当然细细剖析开,就能从中品出几分隐约的傲慢。

比如说一厢情愿地让他和周向言以兄弟的身份相处。

……处个屁,说白了那就是个陌生人。别说他,周向言但凡正常点也会觉得这样别扭。

这种时候,傅予寒就觉得四哥对他真挺不错的,给他找的活半个月就能凑出一千多,勉强够他学画的开销。

最重要的是这样自由,不会有人跑出来数落他学画不好不对。

前人说得有道理,经济独立真的很重要。

傅予寒想了很多。

车一直向前开着,停停走走,路过闻煜家附近的时候,傅予寒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看到了那个小区风格独特的建筑所露出来的一角。

他忽然意识到,这份很不错的工作好像还得感谢闻煜。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会忘记跟闻煜客气了呢。

他似乎也想不起来了。

傅予寒很快联系到了那个师大的美术老师,过上了每周上课一次,剩下的时间去四哥那里蹭地方画画的生活。

人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中途傅予寒向闻煜打听过两次雍容的事,一次闻煜告诉他人在拘留所里,一次闻煜没回答,只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后来傅予寒就没再问了,主要是他真的有点忙。

不过,再忙他也不会忘记要给杨帆准备生日礼物。

十月除了有国庆长假,对傅予寒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杨帆要过生日。

“这周六晚上啊!”杨帆特意挑了晚上11点这种大家都肯定下课了的时间给他打来电话,“我在‘花容宴’订了一桌,吃个饭咱们去唱歌。高三了时间紧,就办得简单点。”

傅予寒没什么不行的:“嗯,几点?”

“6点半到!早点吃完早点去玩,晚上早点回家,不耽误写作业。”杨帆嘿嘿一笑,“成年礼,我订了个超大号的蛋糕,长得特别酷,你肯定喜欢。”

“说得好像是为我买的一样。”傅予寒的话音里不自觉地染上了些许笑意,“周六我有课啊,6点半可能不行……7点?”

“反正你也要吃的啊。”杨帆奇道,“什么课?”

“美术课。哦,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不是打算考艺术生么?最近找了个师大的老师在特训。”

“教得怎么样啊?”

“我觉得挺有用的。”

“那就好。”杨帆说,“话说我的礼物你准备好没?”

“早准备好了。”傅予寒想了想,“不过今年我钱不多,礼物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

“那不重要!”杨帆说完,顿了顿,“哦对了,你来的那天能带纸笔吗?”

“嗯?”

“我想让你现场帮我画幅画……呃,不需要很大的,你就带你速写本过来也可以?”

“行。”

“那就这么说定啦!”杨帆笑眯眯地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爸爸,儿子爱您。”

虽然只是玩笑,“爱您”两个字还是挠得傅予寒耳朵痒。他轻笑:“我能喜当爹几天?”

“到我生日结束之前您都是我爹!”杨帆又叮嘱了一遍,“你7点过来也行,尽量早点,不然等你到场菜都被那群禽兽给吃完了——我先挂了啊,还要去通知别人。”

“通知闻煜?”

“没完了你俩,不是说和好了吗?”杨帆还在笑,“我生日肯定要叫他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很想说我不想知道的。”傅予寒心情还可以,“算了,你去通知吧。周六见。”

“周六见。”杨帆挂了电话。

上了高三之后他们的联络越来越少,连消息都没什么时间发。

有时候傅予寒不太想打扰他,可又很想和他说话,这个久违的电话拯救了傅予寒抓耳挠腮的心痒。

只可惜。

只可惜他早该知道,好事总是多磨的——

周六那天一早,天空中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傅予寒清晨出门,披着晨雾到四哥那里拍这周的新照片。

下午他从四哥那边离开,赶去老师家里上美术课。

给杨帆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塞在包里,虽然背包能阻隔雨水,但傅予寒总怕水气浸湿包装纸,一天都把包抱在怀里。

这个动作有点挫,换一天他肯定做不出来。

老师这边每次上课的学生数量不同,这天人特别多,傅予寒要等他改画,眼见着得晚几分钟离开。

他找了个空给杨帆打电话:“喂,杨帆?”

电话那头有嘈杂而喧闹的笑声,杨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怎么了小寒?”

“我这边可能要晚几分钟,对不起啊。”他轻声说。

“唉,我就知道你们要迟到,所以才千叮万嘱的!”杨帆说着,边上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的女声,他小声说了句“等等”,才继续跟傅予寒说,“算了算了,没事,闻煜那家伙也没到。我看你俩顺路的话不如一起来。”

“……我干嘛要跟他一起去。”傅予寒咕哝着。

老师家既然离他家近,说明离三中也不远。

硬要说的话,如果闻煜顺路过来找他,他们确实可以一起过去。

但傅予寒不打算给闻煜打这个电话——平时就算了,今天可是杨帆生日,说什么也不能跟闻煜同路。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竞争,傅予寒在这方面很是执拗。

“省得我等两遍啊!你是不知道,今天路上特别堵。”

这时,杨帆忽然低声“啊”了两声,“别别,别掐,马上说完了。”

傅予寒眸光一闪,冷不丁浮上某种不祥的预感:“你在跟谁说话?”

“我女神,”杨帆抽气,忍着痛呼说,“你嫂子。”

傅予寒:“……”

“本来想等你们都来了再介绍的。”杨帆好像被掐疼了,一直在那边“嗷嗷”乱叫,“别掐了宝宝,你老公要死了!”

傅予寒:“……”

“我磨了她好久,前几天终于答应我了!我想着正好要办生日聚会,可以介绍她给你们认识嘛……我就你们几个哥们儿,不正式介绍下说不过去。”

傅予寒垂下眼:“嗯……是之前就一直在追的那个?那恭喜你啊,心想事成。”

“嘿嘿,谢啦。”杨帆笑笑,“那你早点过来啊!!我还想让你帮我俩画一幅画做纪念呢。”

“……嗯。”

耳边毫无预兆地蜂鸣起来,傅予寒挂断电话,有一瞬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早就预见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其实也没有太意外。

杨帆追他女神少说也有小半年了。

他是个直男,彻头彻尾的那种,完全没发现他关系最好的两个“哥们儿”都对他有不一样的心思。

“傅予寒?傅予寒?”

老师在那边喊了他几十声,直到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傅予寒才回过神,“你想什么呢?”

傅予寒:“没、没什么……怎么了?”

“轮到你了。”老师说,“起来,我给你改画。”

“好的,谢、谢谢老师。”傅予寒匆匆起身,把画板让给老师。

一堂课的学费买到的最精华部分就是改画讲解的时间,但傅予寒这天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手机在口袋里明显震动了几次,傅予寒都没敢拿出来看。

他突然很怕杨帆再打电话过来跟他说什么,那现在他可能没法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傅予寒排在倒数第三个,等他的画改完,画室里已经走得不剩几个人。

热闹突然一扫而空,画室里骤然寂静。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东西收拾好。

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傅予寒走到门口才发现,他带来的雨伞被人拿错,不见了踪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傅予寒算是体会到了。

接到杨帆电话的时候闻煜愣了一会儿,很快莞尔:“那恭喜你啊,心想事成。”

“你的台词怎么能跟小寒一模一样的。”杨帆跟他开玩笑,“建议你俩原地结婚。”

“那不行,我跟他掐了这么些年,突然结婚我怕吓死你。”

杨帆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

“诶等等,你已经告诉他了?”闻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他刚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要晚点到,我就顺便说了。”杨帆问,“他上课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在哪儿啊?要不然你去接他一下?今天下雨,过来的路上堵成狗了,我不想等你们两遍啊!”

“知道。”闻煜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走到窗边看了眼。

窗外电闪雷鸣,雨比上午大得多了。

“那我过去看看吧,”他说,“刚好我打算出门了。”

“行。”寿星叫起来,“你快一点啊!我请客还要等你们俩这对迟到大王!”

“知道了。”闻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挂断电话后叹了口气。

好在他提前叫了车,不然下楼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在磅礴的暴雨中拦到的士。

那个师大的美术老师家,傅予寒没告诉过他在哪儿,但闻煜出于某种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理,找老四要过。

老四不疑有他,直接就发了过来,闻煜一直存着。

地方不远,平时开车五分钟就到,今天花了十分钟。

傍晚6:32,闻煜让司机等一等自己,撑开伞快步走进了小区。

三分钟后,他撞见了一个刚刚从廊下走进了漫天暴雨里的人。

这个人自己淋雨,却还抱着他的包,低头躬身,企图护住背包不受暴雨侵袭。闻煜皱了下眉,快步跟上去,扯着对方的胳膊把他往最近的单元楼里拽。

“干什……闻煜?”

“是我。”闻煜收了伞,手插进口袋,上下打量着浑身湿透的人,“你这是准备干嘛?失恋了想不开?”

“……”傅予寒轻勾唇角,“你也知道了啊。”

“追到女神急匆匆地想要昭告天下,心情可以理解。”闻煜说着摸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我以为你早有预料呢——擦擦。”

“是有预料,我不是很意外。”傅予寒接过纸巾,没往身上招呼,先擦起了他怀里的背包,“但是……”

但是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后面的话傅予寒没有说出来,只是敏锐如闻煜,一眼就能从他的眼角眉梢里读出这句未竟的话。

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要不你今天别去了。”

傅予寒一愣:“那怎么能行?”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在杨帆面前装得下去么。”闻煜轻嘲道,“到时候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结果你在他的生日宴兼女友介绍会上哭丧着脸,朋友还做不做了?”

傅予寒:“……”

他低头擦着包上的水珠。

背包表面已经全湿了,里面倒是还好,虽然有点潮,但那份包装好的礼物还是干的。

傅予寒不想它遭殃,找了张干燥的纸巾垫着,把礼物盒放到了单元楼的台阶上。

“还是得去,不去更有问题。”傅予寒垂着眸想了半天,轻声说,“等我调整一会儿……我虽然比不上你会装腔作势,但还是可以……可以调整好的。”

闻煜没出声。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才说:“你这样衣服湿着去么。”

“现在也没地方去换衣服了。”傅予寒低着头,“我不想迟到太久啊。”

“觉得值得么?”

“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傅予寒自嘲似的笑了下,“我早习惯了——你难道不是么?”

闻煜心道我还真不是。

“那一起走吧,我叫了车,在外面等着。”他说,“那家酒店旁边有个商场,去买一身衣服换上。”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那边的衣服很贵。”

“算我送你的。”闻煜瞥了他一眼,“失恋礼物。”

“……”

如果傅予寒能有点精神,他现在肯定要骂一句神经病。

同是天涯失恋人,相煎何太急。

互相伤害真的会让你快乐吗?傅予寒不知道闻煜是不是,反正他不是。

只可惜他现在半句话都不想说,语言突然变成了一件需要用尽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而傅予寒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力气全无。

他用纸巾和背包重新裹好那份生日礼物带上,沉默地跟在闻煜身后,来到小区门口上了车。

路上确实堵,两人在狭小的车后座空间内相对沉默。

闻煜始终看着窗外。

中途傅予寒偏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不难过么?”

“没你那么难过。”闻煜没看他。

傅予寒心道那肯定是,闻煜跟杨帆才认识两年多,感情肯定没他和杨帆深厚。

说来可笑,从前他一直想证明这一点,然而直到失恋了才得以证明。

今天的路况也像傅予寒的心情那样糟糕。

车子走走停停,磨蹭了四十分钟才到了商场楼下。闻煜撑开伞,提着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傅予寒直上四楼男装专柜,找了个运动品牌,闭眼挑了一套运动装。

闻煜结完帐,把一套运动装加打底长袖T扔到傅予寒怀里,下巴一抬,指着厕所的方向:“那边。”

傅予寒抱着那套衣服:“我突然不想去了。”

“可以,”闻煜说,“那我们回去。”

“……”

“算了,”傅予寒转身,“还是换衣服吧。”

“想好了?”闻煜跟在他身后。

“又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傅予寒叹口气,“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得很惨,差这一晚上么……忍忍就过去了。”

闻煜歪了下头,停下脚步。

傅予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向前走。

他身形的确挺拔,之前穿的衣服湿透了沾在身上,反而加重了这种轮廓感。

闻煜盯着他线条分明的脊背看了有一分钟,直到傅予寒意识到身后没了人,转过来喊他:“你干嘛呢?”

“没事。”闻煜快步跟了上去,“今晚你要回家么?”

“怎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闻煜偏头询问他的意见,“结束了去我家?”

“??”傅予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的?”

“我没想好,”他答,“你得等我组织一下语言。”

“……”傅予寒一点头,“行吧。”

他去厕所换了衣服,把换下来的湿衣服塞进背包里。

买衣服有商场给的袋子,包和衣服被他一股脑地塞了进去,还干燥的礼物拿在手上。

闻煜以为他要去赶场,没想到傅予寒下了两层楼之后又拐进了商场里。

“你干嘛去?”闻煜喊了他一声,“花容宴不往这里走。”

“不是,我要买东西。”傅予寒垂着眼,“杨帆说让我给他和他女神画幅画……我带的纸笔已经湿了,我得再买一套。”

“……”

闻煜的眉头高高挑起,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人拉了回来,强迫他转身。

四目相对。

闻煜一字一顿地问:“你疯了?”

“没有。”傅予寒看着他,把胳膊扯了回来,“我失恋是我自己的事,杨帆又没做错什么。”

“……”闻煜扯了下唇,点头,“……行。”

也不知道他是无语了还是怎样,总是闻煜没再发表什么意见,跟在傅予寒身后。

商场里没有专用的素描纸卖,不过傅予寒本来就只打算随便买点像样的白纸。

其实正经的素描纸纸面粗糙,便于铅笔炭粉抹开做阴影,却不太适合送礼。傅予寒转了一圈,挑了个空白笔记本和黑色油性笔,这才准备下楼去酒店。

离开商场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闻煜以为他没什么事了。

然而当他们上了酒店的电梯,走到大门紧闭的包厢门口时,傅予寒忽然吸了口气,回过头,声线发颤:“我看上去还正常么?”

“……”闻煜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别发抖就还是正常的。”

“行。”傅予寒点点头,一把拉开包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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