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神秘的房间,闻煜当着他的面锁上过,所以对傅予寒而言,这扇门相当于“不被允许打扰”的意思。
虽然他对门后面的内容有一点好奇,但他也知道,那后面应该是属于闻煜的秘密。
上回看闻煜把那个坏掉的高达拿进去的时候随手就锁了门,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把门锁好。
有句话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当然傅予寒不觉得自己是个那么高尚的人,但将心比心,如果是他自己,估计也不想被闻煜看见秘密,所以他并没有多想,走过去,轻轻把那扇门重新关好,全程没往里面张望。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沙发边坐下,慢慢喝完了一杯水。
或许是出于避嫌的心理,本来没打算睡回笼觉的他竟然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直到他被一阵巨大的响动吵醒。
傅予寒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那扇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侧影,咕哝着问:“怎么了?”
半分钟前,睡梦中的闻煜脑海中突然飘过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念头——昨晚他忘了锁门。
平时只有一个人在家,偶尔他确实会忘记锁上那扇门,但今天家里有另外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闻煜陡然惊醒,身体下意识地滚下床,跌跌撞撞地跑进客厅。
因为太匆忙,中途甚至撞到了一个柜子。
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周末上午格外突兀,吵醒了在沙发上熟睡的人。闻煜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他听见那个人压在嗓子里含糊的嘟哝。
“你……”闻煜一点一点把目光移过去,“有看见……吗?”
“嗯?你说那个房间吗?”回笼觉突然被打断,傅予寒的思绪还有些模糊,他往上撑起了一点,在沙发上坐正了,闭着眼醒神,“没看见。”
“真的?”闻煜不太信,因为如果傅予寒什么都没发现,他这会儿应该反问“看见什么”,而不是这句。
如果换个位置,这儿是傅予寒的家而他有一个秘密房间忘记上锁的话,闻煜可能就进去看了。
他一向认为人类有无穷无尽的窥私欲,每个人都一样卑劣。
然而说不清为什么,他潜意识里有那么一丝念头,好像已经天真地相信了傅予寒的说辞。
“嗯,刚刚被风吹开了一点。”傅予寒揉着眼睛,“你放心,我直接把门关上了……哈啊——”
他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因此没看见闻煜看着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显出几分灼灼。
“你完全不好奇么?”闻煜压着声音问。
“好奇。”
傅予寒睁开眼睛,完全醒了:“但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吗?”
他看了过来,对上闻煜的视线,微怔。
闻煜立刻收起了那种目光,转而一笑:“嗯,是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洗漱,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话说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傅予寒摸过手机一看,“不过现在中午了。”
一觉睡下去没感觉,居然已经11点了,傅予寒吸了吸鼻子。
这动作让他多了几分鼻音,闻煜往洗手间的脚步一顿:“让你拿被子怎么不拿?什么都不盖就睡觉也不怕着凉。”
“因为本来我没打算睡觉的。”傅予寒说。
说来有点奇怪,在他寥寥无几的“到别人家做客”的经历中,从来没有不知不觉睡过去的体验。
太放肆了。
傅予寒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闻煜家没大人,气氛比较轻松的原因。
闻煜挑了下眉,没说什么。他找来钥匙锁把那扇门重新锁好,这才安了心,进洗手间洗漱。他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后就收拾好了自己,跟傅予寒一起出门。
周六,学校附近的路上行人稀少,连带着吃饭的小店也没什么生意。
闻煜边走边说:“正好带你吃午饭。”
“你带我?”傅予寒一哂,“我在这边住了快十年了,怎么也比你熟悉吧?”
“你想‘带’我吃也行。”闻煜念了个重音,笑笑,“那付账也归你负责。”
傅予寒:“……”
打蛇要打七寸,打吃土少年只需要“付账”两个字。跟他妈赌气没拿伙食费的一周,傅予寒的余额即将告罄,还在指望今天的工作度日呢。
“煜哥,”傅予寒头一回秒怂,态度非常诚恳,“我错了。”
闻煜低头笑了起来。
这人前不久还天天说不想输给他,现在已经学会低头了。
其实这附近的小吃店吃东西都不贵,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这就是。
不过不得不说,闻煜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
他带傅予寒去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的煎包店,要了两份煎包两碗馄饨。吃完叫了辆车,两人往城东的郊区方向赶路。
“我那天后来回去想了想,”车上,傅予寒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其实……都没有肌肉,你确定人家会要我?”
“嗯,不需要有肌肉,没有赘肉就可以了。”闻煜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他小腹附近,“你都不运动,难道我会幻想你有肌肉?真要是不合适的工作,我推荐给你干什么?”
“……嗯。”
幻想什么的……这种对话发生在两个gay之间似乎有点奇怪,不知情的快车司机还在场,傅予寒顿时失语。
反正……这方面没要求就好。
傅予寒看起来有些不安。
不明所以的闻煜只当他是没做过这样的工作,心里紧张,便趁着路上的时间给他讲了讲摄影师的基本情况。
摄影师名字没什么特点,因为在一群一块玩的人里年龄排行第四,便得了个诨名叫“老四”,好记。
闻煜比他年纪小,干脆喊他四哥。
四哥名字普通,人却不普通,早年辍学,后来浪迹天涯,凭着一腔热爱到处走到处拍,竟成了国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但他不爱去影楼打工,年纪上来以后便找了点路子,专门给那些比较有个人风格的淘宝店铺拍图,时间一长,有了一批固定合作的店铺,还成立了自己的商业化工作室。
“一会儿你不用紧张,四哥让你怎么拍就怎么拍。”闻煜告诉他,“反正他也说了,如果这次合作得比较愉快,以后有适合你的活还会找你。”
“谢谢。”
“用不着。”闻煜说,“四哥脾气大得很,他要看不上你,我求情也没用;他要是愿意和你长期合作,那也是你自己表现好,跟我没什么关系。”
“但没有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呀。”
“算了吧,我帮你又不是为了让你谢我的。”闻煜笑笑,“咱们还是愉快互掐比较好。”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城东的一个废弃厂房里,两人一下车看见的就是堆满了碎石的废墟。闻煜摸出手机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不多时就有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年轻男生出来迎接。
“四哥呢?”闻煜问了句。
原来这还不是四哥,傅予寒默默地想,他刚还在奇怪一个人生经历如此自由浪荡的人为什么这么年轻。
“四哥在里面修图呢,这几天活多,他说修一张算一张。”年轻人笑笑,转头打量了傅予寒两眼,“你找的这个是还不错啊,条杆也比之前那个顺。”
虽说年轻人没有恶意,但有一瞬间傅予寒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猪。
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进去再说。”闻煜没多说。
三人前后脚穿过废墟,进入废弃厂房内部。厂房房顶上有被挖开的部分,天光从那里漏下来一束,有一个人在阴影区域布置灯光和柔光布,而附近临时搭建的工作台边则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要不是他看过来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年轻的感觉,傅予寒差点以为这位“四哥”已经四十五了。
“四哥。”闻煜离得远远地叫了一声。
“小七来啦。”四哥瞥过来一眼,有些惊喜地叫了起来,“哟,你给我带回来的这个货色真的不错——你干嘛站那么远?”
“……”
得,这回傅予寒更觉得自己像待宰的猪了。
“烟。”闻煜抬了抬下巴,皱眉道,“你吸了几盒啊,臭死了。”
“啧,小屁孩就是不懂,熬夜工作的时候不抽两个烟怎么撑得下去。”四哥恨恨地把烟屁股丢进一旁的一次性水杯里,转过来瞪他,“好了吧?”
闻煜用手驱赶着空气,慢慢走过去。
闻煜态度熟稔:“人我带来了啊,早点拍早点收工。”
“你怎么成天想着收工。”
四哥骂了一句,转头问:“怎么称呼?”
“傅予寒。”傅予寒一字一顿。
四哥笑了:“不要那么拘谨,省的一会儿拍照放不开。三毛——”
他提嗓喊了一句,刚刚出来接他们的年轻助手应了一声:“诶!”
助手一溜烟地小跑过来:“又干嘛?”
“带傅予寒去换今天要拍的衣服,我们试下感觉。”
“好嘞!”三毛拿腔作调地答应着,拉着傅予寒往走廊上走,“走,带你换衣服去。”
傅予寒看了闻煜一眼。闻煜点点头。
等二人离开,刚刚还笑得一脸和善的四哥忽然勾了个痞气的笑容,戏谑地看着闻煜:“小七,你老实交代,这人跟你究竟什么关系?”
闻煜一脸坦然:“不是和你说了么,这我情敌。”
“情敌你往我这儿带?”
“反正是情敌。”闻煜说,“没有其他关系。”
“哦,那,”四哥顿了顿,“你的情敌,也就是说,既是弯的,又是单身,没错吧?”
闻煜一僵。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四哥一眼,轻轻转了下手腕,态度冷淡。
“四哥,一把年纪了。”他轻声说,“吃嫩草未免显得不庄重,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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