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斯麦庄园的会议厅里,召开了又一次关于“弗朗茨1号”的汇报式会议。
惠特曼教授第一个讲述了在真理之眼洽谈的情况。
“……直到我与比鲁斯谈及,才知道,原来他早已发现刘易斯的异常,不过为让刘易斯减少防备,所以收集了各种不利证据,直接认定是我的问题。”
说起这一段,惠特曼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些冤屈和不公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被调离真理之眼总部的同时,刘易斯已经在被水元素部长葛瑞丝暗中调查,后来通过一系列手段,终于找到了他,以及与他接头的一名贵族军官。比鲁斯秘密拜访了黎塞留宰相,获得了宰相的支持,将刘易斯相关的人都控制了起来,几番测试后,终于从这些人体内提取出了活的脑蝗。”
马修心里一凛,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他的捋一捋。
倒是他身旁的雪莱夫人开口询问道:“他们是如何获得活体的?”
“人体剥离。”
惠特曼说出这句话也嘴角有点不自然。
“果然,没有相应特殊手段之前,只能打开患者的颅骨,从里面取出来。”雪莱夫人倒是一脸如常:“基本手法和斯派德那一案例一样,只是真理之眼那边,大概没法保证被剥离患者的安全了。”
惠特曼也不避讳:“死了一个,瘫痪了一个。他们提取出了两只脑蝗,供给巫师们实验,开发能将其驱逐或是控制的巫术。所以对脑蝗,他们也是有所认知,就连这个名字也是知道的。”
“实验材料不可能这么少。”
雪莱夫人说:“按照红十字内部梳理的流程,想要做出比对试验,不论是纯粹的药物疗程,还是魔术反应衍生物的魔药,都至少需要4对样本,也就是8只。哪怕比这个数字少,也不可能少太多,以真理之眼多年的经验,不可能会犯这种初级错误。”
沉默片刻,惠特曼嘴唇微动:“后续他们通过查看脑部是否有伤口,行为是否异常,嗜睡与否,以及食欲旺盛者,陆续找到18个疑似感染者。经过检测,其中有6名确认是脑蝗感染者。”
他没有说完,但在座都已经明白。
剩下12名正常人,也被打开了颅骨,变成了巫师们研究脑蝗的牺牲品。
这样的事,这样的人,过去绝不是少数,但他们不会被记录,就像是平民眼里的巫师,永远崇高而圣洁,绝不会伤害自己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雪莱夫人却替老对头说了一句话:“任何涉及人体方面的研究,都会伴随牺牲和伦理问题,如果真理之眼毫无作为,那才是最危险的事。”
惠特曼没有回应,转而对马修说:“比鲁斯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他说,‘我们是同一阵营’。”
马修点点头:“确实。”
他心里却有点起伏不定。
前面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比鲁斯知道脑蝗,并且有条不紊地研究这种绯蝗分支,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非常规的绯蝗攻击。
最后留给马修的这句话,让马修脑子里那些疑惑终于串联起来。
——我们是同一阵营。
这句话在会议厅内大多人耳朵里,代表了应对绯蝗战争的人类同盟。
可在马修耳内,却是另一个意思。
——我也是聆听者。
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脑蝗的相关情况,因为马修获取脑蝗第一手情报时,低语者体系内所有成员就已经能共享识别这种新物种。
从好的方面来讲,至少比鲁斯这位真理之眼的副会长,在面对绯蝗外敌压力时,的确是同盟。
几方疑似古神的阵营中,炼狱之主可以说是战争代名词,万物主宰七圣徒半数混乱疯狂,骸骨军团方也支离破碎,低语者一系倒是要稳定和平得多。
低语者对聆听者的要求并非战斗,而是收集新物种和孕育低语种子,纯粹的争斗并不能获得低语者的垂青和恩赐。
规则使然,聆听者参与直接冲突的情况较少。
以马修所知,聆听者里也就当年地精大陆那位“天灾贤者”比罗布过于高调,解剖研究使徒,然后被神眷将整个大陆都几乎给轰沉。
将比鲁斯的事稍微放下,马修看向右手边的帕梅拉:“秘银工坊怎么说?”
“我去了佐敦一趟,见到了菲妮克斯先生和米歇尔先生。”
帕梅拉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马修知道,那位天才般的菲妮克斯小姐,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经制造出炼金堡垒“秘银号”和轨道喷气车,一直是帕梅拉奋斗的方向。
“她们都对庄园表示了祝贺,而且非常感激庄园能这么快研究出应对脑蝗的疫苗。”帕梅拉继续说着:“三天后的最新版《奥秘》就会刊登‘弗朗茨1号’的报道与相关论文,负责《奥秘》的米歇尔先生已经在校对排版了。”
“很好。”
马修点点头。
从实事求是方面来说,炼金术师比巫师要更进一步,作为新兴学者群体,他们没有巫师那么多的贵族遗留问题,没有包袱,轻装上阵,对新鲜事物接受也更快,也更务实。
“绞索公馆?”马修看向斜对面的斯派德。
这位佩戴青铜面具的盘丝洞区长赶紧说:“已经通知完毕,他们也想要购买一些‘弗朗茨1号’。”
马修嗯了一声,看向雪莱夫人。
“秘法会方面也告知完毕。”
说完这句话,贝琳达·雪莱突然想到爷爷过世前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爷爷罗德尼原本已经是弥留之际,忽然之间他清醒了过来,眼里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与智慧。
他拉着孙女的手说,忠诚有时候会害了我们,贝琳达,遵循你内心最重要的东西,使命终究会一代代传承,但生命只有一次,你认为应该的时候,就大胆地去,哪怕犯错。
当时的贝琳达还听不懂。
如今听懂时,贝琳达·雪莱发现自己也如当年爷爷一样,走到了一个艰难的路口。
是维系雪莱家族的忠诚和使命,继续在秘法会里沉默地等待,直到被彻底边沿化,失去雪莱家族多年积累,还是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方向,冒着可能一无所有的风险做出巨大改变?
与会首谈判时,会首也同样问。
“贝琳达,雪莱家族要从秘法会脱离出去吗?”
“不。”
她回答说:“雪莱家族依旧会为秘法会服务,基于古老的承诺与使命,雪莱家族参与了组织的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兴盛的过程,并且倾注了每一个雪莱家族成员的心血,我衷心祝愿秘法会能越来越好。”
会首依旧脸部一片黑氤,无法看清真容。
“可你就是在背叛,你带走了雪莱家族的学者,与俾斯麦庄园合作。”
“会首,时代已经变了。”
贝琳达·雪莱平静地说:“如今已经不是秘法会当年那样,聚集在一个偏僻荒凉的山坳里,埋头翻阅书籍,闭门钻研就能出成果的时候了。过去的侥幸,给了秘法会错误的方向提示。奥洛格派的学者们,之所以会不断被边沿化,不断失去信心,就是因为封闭式的环境。”
“会首,你应该知道,最近十年以来,强如真理之眼都没有产出非常有影响力的巫术与巫术道具。比起秘法会,真理之眼的积累与底蕴无疑是要强盛太多。他们已经做出了错误的示范,我们却在错误的道路上,试图比他们走得更快,不觉得好笑吗?”
她直视着眼前这位秘法会的掌舵者。
“而另一边,秘银工坊里,新发明和发现层出不穷,炼金堡垒、轨道喷气车、破冰船、傀儡助手,这里头每一个东西都潜藏着世界的变革。”
“那么我要我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秘银工坊脱胎自真理之眼,却比真理之眼更有活力,积累不如真理之眼,却能不断创造出让人惊叹的杰作?”
“会首如何看?”
对方沉默。
“因为秘银工坊兼收并蓄。”
贝琳达·雪莱有些悲哀地说:“他们早就认识到一点,唯有众多不同流派,不同领域的学者互相碰撞想法,才容易诞生出更多的新思路。真理之眼也好,秘法会也好,甚至神殿也罢,都是沿用古老的一脉传承办法,封闭了自我,完全摒弃外界新鲜事物和知识的融合。”
“长久以来的传统,以及根深蒂固的自大,随着时间推移,贵族化的传统已经植入了真理之眼和秘法会的,我们从来没有打败和摆脱贵族传统的控制,因为我们自己也在变成他们,没有人愿意和自己作对。”
“马修·俾斯麦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
“他说‘技术是没有属性的,猩红诅咒曾经害了冰原镇,变相导致那座小镇彻底覆灭,但猩红诅咒现在也能抵抗脑蝗入侵。’”
贝琳达记得清楚。
马修当时一次无意间说起,他并不是对冰原镇的覆灭无动于衷,但导致灾难的不是猩红诅咒,而是格雷戈里,以及他背后的秘法会相关人士。
“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是有立场的,但技术本身只是工具,工具会提高任何事物的运转效率,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不论各组织什么立场,对新技术的追逐应该是一致的才对。”
会首这回思考了很久。
“你做得很好,我明白你的立场了。”
……
雪莱夫人面带微笑说:“秘法会正式支持雪莱家族和俾斯麦庄园的合作,后续将会有更多的奥洛格派学者参与到交流学习中来。”
马修对此乐见其成。
秘法会别无选择,是失去才获得惊人发现炙手可热的雪莱家族,还是默许后获得一些相应名声和连带成果,这个选择题不难。
马修就喜欢上硬实力,让这些竞争对手无路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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