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泉,是个混血。
我妈妈是山东人,爸爸是东北人,属于国内混。
很多人对我很好奇,我自己也很好奇,因为我的家人们都很神秘,不仅是对外人很神秘,对我也一样。
“都说过吃饭不许说话,呛到了吧。”
从小,父母就给我制定了一系列他们自以为准确无误和万无一失的规则和计划。
妈妈是山东某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因为工作需要来到了龙江省省城,在工作时认识了毕业于东北林大的父亲,二人情投意合,便回到父亲的老家安稳度日。
但当时的妈妈也不是特别清楚,父亲到底是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
“我是因为爱你爸爸,不然我不会跟他来这个山旮旯。”
“妈你确定不是因为钱。”
“你小子说什么呢,妈妈告诉你,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悬搁在规则之下的。”
“是啊,那你怎么当上人事局长的。”
“可我进人事局是我自己考的。”
“爸爸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呗。”
“我承认,你们沈家在这里有一定的地位,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不喜欢房子,也不喜欢车子,在这个地方,你拥有再多的房子有什么用呢?只要你和你爸爸健康快乐就好了。”
“有道理,总算说了句有水平的话,那妈你那个香奈儿的包包给我吧,我喜欢。”
“那个不行,那是限量款,别的你随便拿。”
是啊,我妈妈其实很简单,简单又可爱。
我实在是纳闷,她这样的人,是如何做上市人事局长得位置的。
直到我初三的那一年,在她办公室外看着她气定神闲地签完一个又一个文件,处理完一个又一个难题。
“小张啊,你有事?”
“姜局长,我。”
妈妈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水。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没想到事情会那样,是我考虑不周,我工作失误,请您原谅我,这是我第一次犯错。”
“哦。”
她又喝了一口茶,但是什么都没说。
“姜局长,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会好好干的,请您相信我。”
“嗯,我知道了,小张啊,你人还是不错的,但是局里的门道你还没看明白,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看来有些时候,并不是都是一把手说了算,不过还好,在市委,他们还只认我,其他人,有可能不好使。”
在妈妈看似循循劝导的背后,我感受到了冷若冰霜的回应和不满。这半个多小时内,她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的温柔和可爱,只对我。
连我爸爸,都没有这个待遇。
“说吧,我都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累了,从省里回来一趟不容易,你小点声最好,孩子刚睡下。”
“随便,你说不说我都知道了,你知道这个事就好,晚上我在书房睡,这里的床软,你好好休息吧,免得你想不明白那些事,但我最后说一句,你不要忘了,我才是正房。”
我经常偷听父母的讲话,从儿时的好奇到现在的猎奇。
我的感觉也从曾经的嘻嘻哈哈到现在的心事重重,那些细细碎碎的呻吟声已经消失很多年了,如今,只剩下两对沉重的呼吸和母亲那故作镇定的哀叹。
我发誓,我以后不会步父母的后尘,我要找一个“圈外”的爱人,也许我们的关系不能说久经考验,但我需要的是经得住考验的爱情。
“妈,我不想出国。”
“怎么了你,又抽什么风,你姑姑好不容易在澳大利亚都给你安排好了,是不是谈恋爱了,告诉你,你那点斤两我还分得清。”
“不是,我不喜欢国外。”
妈妈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像我那时在她办公室门外看到的样子。
“这样吧,你可以先考考国内的大学,但不能走出东北,因为我们的关系只在东北,两年后你还是要出国,我只给你两年时间。”
“妈,你真好。”
我知道母亲,在下一盘棋,她有她的苦衷。
但今年,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回国了。我放弃了博士,放弃了她给我买的房子,放弃了她安排的相亲,然后在一个离她远远的地方,守望着她。
没有人知道,我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
高三就要结束了,那几个月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伊市正在回温,楼下的民房房檐上的冰溜子,正在无助地融落,我彳亍地来回踱步,眼睛里仿佛出现了一个人,那个几乎和我没有什么交集的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孩。
“喂。”
“泉子,柳芳要回北京上学了,出来聚聚,哎呀你赶紧的,别墨迹!”
谁去哪里,哪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洋洋,你家的冰溜子都要化了,出门可小心点,拔了吧,别砸着邓奶。”
“橙子,你说这冰溜子怎么这么好看,干干净净的,它怎么就这么干净呢?”
是啊,在没有风沙的冬季的雪国,每一只彷徨的冰溜子,都如此的纯净,像是无价的钻石,实际上,只是没人愿意出价的即将融化的废物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