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我和邓洋最终还是没有到一个城市读高中。
“一共40分钟路程嘛,近的很,我会经常去市里看你的。”
“可你又没钱,怎么来。”
“公交呗,颠颠就到了。”
我如愿进入了重点高中,她在距离我20公里外的三中,对于穷人的我们而言,20公里的慢公交我们都坐不起。
20公里,太过于遥远了。
“为了我们监狱生活,干杯!”
“红苹果也干啊,哎,好桑心。”
“你干嘛啦,20公里而已,以后你要是去了大连,一个城市就有50公里那么长。”
“50公里的城市有多长?”
“反正很长很长,从陆地到海里那么长。”
“大连三面环海。”
“哎呀,以后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珍惜最后一个夏天吧,还有一个月你就要开学了。”
“我都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这不有我呢么,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邓洋抓起家里那像是古董一样的自行车,像拎兔子那样放到了后座上。
“滴滴滴,出发啦!”
小镇里的咖啡厅非常少,少到要和冷饮厅合并才能生存下去。
北国的冬季,冷饮是畅销货。
“你现在在哪儿呢,做什么工作啊,好久不联系了,真的是,哎,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得皱纹都出来了,你好像还和大学时一样,还那么漂亮,结婚了吗?”
坐在我对面的,是十年未见的邓洋。
有时候我在想,当初我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欢欣、痛苦、愉悦、彷徨,一起经历了十年的青春年华的两个人,却熬不过时间的检验和体察。
分道扬镳,只因那件我认为我完全没错的小事。
那一年,我从一中考到了长春最好的985大学,进入了英语教育专业,邓洋发挥失常,但仍然固执地追随我的脚步,考入长春某职业技术学院。
“都是大学是吧,我觉得长春挺好的,我们两个离得不远,谁让你们学校把整个长春都包起来了哈哈,美丽的长春在吉大里。”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乐观。
可我觉得,我们越来越疏远。
高三开始我们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了。
“小澄,以你的成绩考上985没有问题,往上冲一冲,看能不能朝香港中文大努努力,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要再跟其他同学玩玩闹闹了,知道吗?”
压力往往来自四面八方。
年少的我一心想要摆脱现状,成为老师和家长们心中的娇子,邓洋,暂时放在一边吧。
“澄澄,能给我讲道题吗?”
和我套近乎的人越来越多,我那混乱的思维分不清她们是敌是友,我好像有了很多很多“好朋友”,但高中一毕业,她们都像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大橙子,高考完了我们去毕业旅行吧,我想去你心心念念的大连去玩。”
“洋洋,我和几个同学约好了想去俄罗斯玩呢,没事的以后还有机会的。”
上了大学,我发现我最好的朋友还是邓洋。
至少,截止到20岁那年的冬天,的确如此。
“邕州是不是很热,你都当老师啦,真是,从小我就说你行吧,你还真给我们长脸。”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挺好的,你看我们一家四口人,这是大儿子,这是二女儿。。。”
我知道,她的人生背离了我们当初所设想的轨道,她现在的男人,亦不是我们20岁时的那个男孩了。
“邓洋,你必须跟他做个了断,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你爱你知道吗,再这样子的话你的人生就毁了!”
在长春,我们结束了双城的生活。
但很多细细碎碎的问题,却像是大山一样摆在我们面前。
邓洋一定是疯了,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但是她却想退学。
缘因那个19岁的中专毕业的男生。
那个在汽修店里打工的男生,我并非歧视任何人,但邓洋是我最好的闺蜜,我不想看着她掉入一个不幸的圈套中去。
“他一个19岁的男孩有什么资本娶你,好,就算你不是那种看重人家家庭的人,可你总犯不着为了他退学吧,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那会计专业毕业证很有用处啊,为什么要。。。”
“我怀孕了。”
我不说话,就像此时此刻,面对面坐着的我,和她一样。
我不说话。
我对这个人已经死心了,我们曾经无话不谈,那些女孩间的小秘密,那些我们暗恋或者喜欢的人,那些我们讨厌的老师,那些我们一起打过的工,以及店里色眯眯的老板。
现在,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竟然,怀孕了。
“那你看着办吧,你要是生下这个孩子,我和你就恩断义绝。”
扔下一句话,我扭头就走。
“尹小澄,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了解他吗,你知道我们之间的爱吗!”
是啊,我不知道。
就像是现在一般,我不知道当年的那个杀马特知不知道你的过去,那个腹中的孩子在你20岁的最好的年纪里,究竟何去何从。
我知道我自己很过分,我也知道那时候的她很需要我。
可我很生气,很生气。
女人的身体很宝贵,我希望她拥有一个健康的人生和美好的未来,未来的丈夫不会因为她之前的过错而大发雷霆,而生活,是在和丈夫朝夕相处的小日子里度过,在单位里同事间杂七杂八的闲谈中进行,她一个会计,还能做什么呢?
人到30,我却懂了。
我发觉我跟本没有权利去质疑一个人的选择,我也不能用一个词或一句话来总结概括她的行为,人性,是很复杂的。
“以后你要多回来看看,就像,就像高中的时候我去看你那样。”
是啊,不过是20公里,变成了如今的3000公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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