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土地,是红黄不接的。
隐藏在石灰岩之间纵横交错着红黄难辨的土壤,但这是很多人的故乡。
那青山绿水间的,最美的乡土。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姐,不,王一,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了,但我还喜欢你,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那些记忆怎么能那么容易抹去呢。”
“别说那么多了,前些日子我对你也不错,是吧,如果更久的话,就会给你造成谈恋爱的错觉,你要清楚,我从一开始也没有明确要跟你谈恋爱,你还嫩了点。”
“好,那在分开之前,能跟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
“你的老家,鹅县。”
王一有几年没回去了。
她忘不了亲戚多年前对自己的轻蔑,那些嘲笑,那些打击,对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讲,太过于残忍。
“你们知道吗,王老三家的女娃啊,在城里做小姐呢,要不然怎么一回来就买那么多好东西,听说背的包就得上千。
“可不嘛,买的那些东西都得几百一盒吧,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我们家大儿子和她是同学,说她天天逃课,有可能毕不了业呢。
“就是,你看她弟弟,学习那么好考上211了,不像她,一个普通二本。”
“行了,你们莫要讲我姐姐,你们家的娃连大专都考不上是吧。”
刚上大一的弟弟气冲冲地跑回家。
“怎么了小满?”
弟弟不说话。
王一最疼他的弟弟。
不管是在她穷困的时候,还是发达的现在,她的弟弟总能给她一份温存。但弟弟毕业后就去浙江发展,她唯有通过电话施以作为姐姐的问候。
去年十月,她给弟弟在杭州买了房。
500万,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弟弟却一句谢谢也没有。
“你怎么了嘛,不要跟姐姐这样子。”
“你要是我姐姐,就不要做那些事了。”
“什么事,我做什么了?”
“人家说,人家说你做小姐。”
王一气坏了。
不管她做错过什么,但她永远不会沦落到小姐这种地步。说这话,她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但那是底线。
“你不要听人家乱讲啦,我的钱都是我一分分挣下的。”
“你比爸爸妈妈还厉害?”
“走,跟我走。”
王一气的拉着弟弟走到村口。
“你们刚才说我什么了,来,给你们看,这是我门店的营业执照,这是我的毕业论文通过证明,我比你们儿子还会赚钱,你们嫉妒就嫉妒,我无所谓,但是我告诉你们,谁去做小姐我都不会做小姐,我是个做生意的独立的女性。”
“对了,还有,我的包是几万块,不是几千块!”
看着如此飒的姐姐,弟弟不知说什么好。
但村里的留言仍然不止。
“牛气什么啊,肯定是被哪个大款包养了,你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家子飞起来了!”
王一的父亲在三年前病故,只有母亲一人在家中独活。
“你不找个男人,人家都说你做正不正经的事呢!”
“该寄给你的钱我会寄给你,没用的话,我不想在听到第二次。”
母亲只想让她嫁人。
她不想生活在村里的留言和是非中。
但想要接她过来城市生活,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她舍不得她的兄弟姐妹,舍不得她样的一群群鸡鸭鹅,也舍不得她那一亩三分地,和她的男人曾经住过的房子。
“我不习惯这里,车那么多,人那么多,有什么意思。”
王一觉得自己的母亲不信任自己,更加不尊重自己。
“你咋不是个男娃娃,你要是男娃娃就好了。”
直到现在,王一还在无休止地顾忌母亲曾经无数次说给她的话。
当然,她不知道的事母亲身体不好,那时大夫跟他讲,最好不要生二胎。但,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她只能咬牙坚持。
王一还不知道的事,小赵已经去过她的老家一次了。
一辆宝马车悠哉地行驶在乡间小路。
车上的人却严肃而沉重。
王一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感,即便这是生养她的水土。
那亘古不变的南国。
故乡就像是灰尘满布的陈年老酒,外边看似肮脏令人厌恶,但打开时芳香扑鼻,别人不懂你的酒,也不可以说你的酒不好,无人时自己还要回味,就算这酒没那么好喝,但也只有自己有权利,说它难以下咽。
鹅城的五仁村就是这样,只不过王一讨厌这坛老酒,因为她无论多努力,也不可能改变村里所有人的味觉。
几年没回来,村里的景色好像完全不同了。
一条条乡道拔地而起,取代了本来泥土的气息,篮球场、养鸡场、养羊合作社,这些她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象,像展品一般一幕幕陈列在她的眼前。
“这就是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我早就知道了,你想让我跟这里的所有人握手言和,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只会弄巧成拙。”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几分钟后,王一被这个外地的小伙子熟练地拉上一处高坡。
“这里你熟悉吧,这里能看到你们村的全貌。”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并不熟悉,或者说,这个外地的小伙子比她还要熟悉这里。
“你想怎么样?”
“你往左边看!”
王一不耐烦地向左转身。
矮山下那难得的一片农田里,麦子收割成了一个心形,麦子的下面,用类似红色泡沫搭建成的几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王一我爱你。这五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字出现了。
“呵呵,你还挺有意思。”
“麦子太少了,割不出来我爱你几个字,干脆我就用泡沫搭了一个。”
“你自己弄得,还挺有心。”
“是乡亲们帮忙一起弄得。”
“这不是小赵吗,陪王家大姑娘回来玩啊,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快了,谢谢您啊!”
接下来,小赵把他怎么逐门逐户给乡亲们发糖果,告诉所有人他是王一的男朋友,并且以王一的名义给他们送烟送酒,乡亲们高兴地说,王家姑娘终于有归宿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起来。”
王一好像生气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生活,更加讨厌一个小孩子为自己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她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去。
只留下小赵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山上的庭廊。
“他算神马东西啊,一个我包养的小玩意儿,竟然敢这样干预我的生活,气死我了,他妈的,真是气死我了。”
“哎呀别生气了,你还记得上一次有人给你做这些事是什么时候吗?我都忘了,好像都没人给我做过,更别提像左邻右舍公开我们的关系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胡了啊。”
是啊,王一这才发觉,再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并没有男人为她做过这些事。
如果她想要这些,随便花个一万块钱就有人给她做得好好的,但小赵,是唯一那个心甘情愿做这些的人。
天色逐渐灰暗了起来。
透过她的宝马车的车窗,家乡的土地竟然明亮了起来。
乡亲们的笑脸是那样的纯真,再也没有流言蜚语,他们脚下的土地是那样的赤红,再也没有边界不明。
她知道,有些人,如果错过,将会是永远的遗憾。
她马上掉转车头,想回去找小赵。
但小赵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韦叔,你看见小赵了吗?”
“呀,你回来啦,什么小赵?”
“就是一个黑黑的壮壮的男生。”
“什么男生?”
“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啊。”
“啊,你说你男朋友吧,他搭隔壁村的拖拉机刚才走掉了,你快去寻吧!”
王一的心里,竟然有些焦急。
南国的土地,还真是神秘,它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气,也能让一个人萌生动力。
有时间,回你的故乡看看吧。
你说好吗,为什么不呢?
你肯定会对你的家乡,有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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