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走出画室来到街上,边走边谈艺术,一直走到两公里外一所漂亮的木房子面前。房子的装饰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看了赞叹不已。
这位画师界的新手突然置身暖烘烘的客厅里,桌上摆着美味佳肴——以当时那个时代来说,最重要的是有两个绘画大师能够给予她指点。
老人谈论着他的心得:“我习惯使用大量柔和的颜色使我的人物色调明亮,阴影只能偶尔使用
第二步,使阴影部分越来越浓厚,直至一片漆黑,因为白是用最浓重的阴影衬托出来的!特别是柰子!想要描绘女人的胸脯,就少不了阴影的帮助,它会让那个迷人的部位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立体,更加凸出,犹如立体的一般。
另外,不要明确勾出人物的外廓,也不要突出人体解剖的每一个细节,靠线条是画不好人体的。在这方面,雕塑家可能比我们这些人更接近真实。
人体有一系列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曲线,严格地说,素描是不存在的!不要笑,年轻人!线条是人类用以认识光对物的作用的手段,但在一切都是饱满充实的自然界,线条是不存在的。
我们是通过塑造来绘画的,也就是说,我们把实物从它所存在环境中突现出来。惟有光的配置才能赋予人体以外形!所以我没有明确勾出人物的轮廓,而是在四周布上一层半明半暗的金黄的、色调温暖的云雾,使人不能明确指出轮廓和背景交接在何处。”
这番话说的画师有所疑惑,说的小姑娘心生疑惑,似懂非懂,老人说的东西于当时的绘画理论是反常识的,实际上,他的理论要到两百年后才得到实践并壮大,然而此刻,老人注定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理解他。
就像所有艺术家一样,老人之前还和蔼可亲,吃完饭喝了酒之后,他性情大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思索什么更高深的问题。
“好了,你们该离开了,”老人冷漠的说,“我说过,只招待你们这一次,我就不送客了,请自己走吧。”
老人的才能足以抵消他在礼节上的缺失,画师对小姑娘说:“这个人大有学问,他对我们说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我终有一天要挖掘出他所有的秘密,我们联手吧。”
小姑娘于道义的考虑并不想答应,这等于是做强盗去抢夺别人的财富,但她不得不答应,因为贫穷,一个目前和她同住的人类女孩的贫穷。
小姑娘回到她所住的廉价旅社,急匆匆地登上破旧的楼梯,来到最高层阁楼里魔改出的一个房间。她看见房间里唯一的窗口坐着一位少女。少女听到门的响动,刷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啦?”少女问。
“我觉得自己是个画家了!以前我对自己总不自信,但今天上午我自己有了信心。画笔里有黄金,我要攒够钱带你去找法师看病,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小姑娘突然住了口,当她想到自己的目标和实际财力之间的差距,她那天真而纯洁的面孔变得黯淡无光。
少女咳嗦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两朵病态的红晕。
“谢谢。”少女抱住小姑娘,用体温驱散了附着在小姑娘衣服上的寒气。
在这个寒冷的城市,她们两个只是偶然相逢,小姑娘厌倦了乡下那种封闭的生活,跑到城市里,在落魄的时候被少女收留,少女很贫穷,正是贫穷让少女对小姑娘的接济变得格外感人。
小姑娘,也就是阿里阿德涅决心治好少女吉莱特。
“阿里阿德涅,我找到一份工作。”吉莱特对小姑娘说,“有个老画师需要一个绘画模特……裸体模特,他一眼就相中了我,并且开出了很高的价钱,我们很快就有钱了,能给你买最喜欢的面包圈。”
小姑娘面色惨白,这时代的白面包与砂糖都是贵重产品,价格不菲,可想而知,正是那老画家,不,是老色鬼趁火打劫,想用钱把吉莱特哄到手,才故意搞了个绘画模特的名义。
“不行不行不行,吉莱特,你答应只做我的模特的,那个人百分百的没安好心。”
阿里阿德涅心里生出危险的念头,她保管着一些非常危险的魔法书,那些记录着神魔智慧的魔法书一旦落到凡人手里,就会招来巨大的灾难。
阿里阿德涅不能使用这些书,但她可以让老色鬼成为临时契约者,从而诱骗他取出幻书自取灭亡。
明面上,她看到吉莱特的念头已经不可改变,便长叹了一口气,贫穷是守不住贞洁的,再要强的女人,也会为活命为低下自己的头颅。
“那也好!我同意你去,并且就守在门口。”阿里阿德涅说,“我带把短剑,如果那老色鬼敢非礼你,你就进来把他杀了。”
“谢谢,”吉莱特亲了亲阿里阿德涅的额头,“谢谢你,我的小天使。”
“我才不是小孩子,论实际年龄我都可以做你奶奶了!”
第二天,小姑娘跟着少女去老画家家的时候,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这正是昨天招待过她的老人的房子。
老人这时正处在情绪极度消沉而不能自已的状态中,宛如通宵去网吧打游戏,清晨才出来的大学生。他懒洋洋地坐在一张黑皮的大雕花橡木椅子上,满面愁容,烦闷的视线扫来扫去,直到看到昨天他雇佣的模特怯生生的在门口打量着他。
老人呆若木鸡,甚至忽略了少女身边的阿里阿德涅,只关注吉莱特一人。
吉莱特站在那儿,一派天真质朴的模样,像个被强盗抢去并带到奴隶贩子面前的、哭哭啼啼的白奴女人,她的面孔羞得通红,低垂着眼帘,垂着两肩瘫软无力。
看到少女的瞬间,老人感觉自己重新变回了少年,他凭着画家的直觉,已经透过少女的衣衫看到了她肉体的每一根线条。
“老头,”阿里阿德涅威胁道,“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宝贝,看到这把短剑了吗?要是这位少女在你这里遇到什么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我就宰了你,放火烧你的房子,你这辈子的心血就算完蛋了!”
小姑娘面色阴沉,她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在老人面前tuo掉衣服的吉莱特,看到她肋骨的轮廓。吉莱特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又需要一大笔钱来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吉莱特对金钱的渴望战胜了她的羞耻心.
“进来,进来,你随便看。”老人笑的像个一百二十个斤的孩子,“我的作品完美无缺。我现在可以怀着骄傲的心情给你们看了,这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这时代哪个画家都比不过我。”
老人捏着画笔,带着狂热的眼神去看吉莱特,那少女最初是羞怯的,然后在艺术家纯粹的眼神里安定下来,如果可以,她想安安分分当个模特,而不是发生点别的故事。
几个小时之后,作画的老人晕了过去,又被阿里阿德涅拿着嗅盐瓶弄醒。
“朋友们,”老人苏醒过来,“艺术要有诚心,必须同自己的作品长期生活在一起。画面上的这些阴影,有的花了我许多功夫。瞧,在眼睛下面,面颊上有一抹淡淡的阴影,如果你们到真人身上去观察,一定会觉得几乎无法表现出来。
你瞧胸脯上的光线,看我是如何一笔一笔用厚厚的影晕才把真正的光线表现出来,并把光线同色调明亮的白色结合起来的,看我又如何用相反的办法,抹去油彩的突出部分,不断润色包围在中间色调中的形象的轮廓,才把绘画和人工的痕迹去掉,才使形象如真人一样丰满。”
老人说的越多,越是动情,已经重新穿好衣服的吉莱特越是困惑,阿里阿德涅越是同情。
“奇怪了,画布上什么都没有啊。”吉莱特说。
“我的画上空无一物?!”
老人的目光变得狰狞可怖,他抓着少女的胳膊说:“你什么也没有看见?乡巴佬!废物!蠢货!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连做我模特的资格都没有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不能光找好看的,女人必须有文化,没有鉴赏能力的蠢货不配当我的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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